11

蘇渺順手扔了碎碗,發出一聲脆響。

只見那小厮拿着一個大碗,碗裏裝着些飯菜,那狗一邊搖着尾巴一邊規矩的吃了,不時還“汪汪”叫了幾聲。

其實蘇渺對那條狗很是讨厭,從他來到江南神門的第一天起,那條狗就總是跟他過不去,見着他就老想着過來咬兩口。

蘇渺自認得罪的人不少,沒想到連狗都看不慣他。

那條狗尾巴上有一戳白毛,搖起來頗有幾分神氣,此時舒舒服服地卧在地上,尾巴在臉上晃了晃,它伸出舌頭舔了舔了,又往那小厮腳邊蹭了蹭。

游绛雖然樣子看上去只是在逗狗,卻把注意力放在了蘇渺身上,他一邊給狗順毛,一邊打量着這邊。

蘇渺盯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

游绛手中捏着一根銀針,針上連着針線,出手可以收回。沒錯,他還想着取點血看看,這就是好奇心的悲哀。

一絲微風從蘇渺耳邊刮過,帶起一縷微弱的發梢拂動,涼意襲人。

蘇渺順手擋開飛襲而來的銀針,嘴角微微牽動,他轉頭淡漠的看了游绛一眼,他不可能察覺錯誤——這枚銀針飛來的方向。

游绛一邊若無其事的逗狗,一邊在心裏腹诽,他下山來混的這些日子,怎麽總是遇見鬼精的人。果然,江湖是一個複雜的地方。

蘇渺往外走,心裏想着決不能留着這個人在,壞事。

找個時機,殺了吧。

蘇渺一邊走着,一邊想。天上沒有一點亮色,灰蒙蒙的一片,烏雲遮蓋着天空,風一吹更是看不清,一點星子也無。他順手接住飄落下的雪,浸得手心冰涼。

游绛想到這個人也許不是一般方法能夠占到便宜的,他盯着那只毛色複雜的狗,那狗龇着牙,時不時的撓了撓頭。不如,放狗咬?

後山是江南神門的禁地,至于為什麽禁,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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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江南神門的後山蘇渺是常去的,只是瞞着所有人。後山沒有什麽特別的,樹就是樹,花就是花。只是有個山洞,有點奇怪。

蘇渺提着劍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一邊留意着山上的動靜兒,這個時節山上開這些不知名的白花,獻祭一樣灑滿路邊。

游绛一手抱着狗,躺在路邊,順手拔下一根草。

江南神門的後山禁地說是不許來,還不是一個接着一個的來閑逛,游绛早就把這一片摸得一清二楚,早就知道蘇渺時常跑到山上來,練那勞什子的邪功。

看見蘇渺出來,似乎沒有留意這邊,游绛給狗順了順毛,小聲道:“你小小咬上一口就好,可不要死啃着不放啊。”

蘇渺剛剛拔劍,只見一條惡犬飛撲而來,龇牙咧嘴。他輕輕瞥了一眼那邊的雜草地,眼神透過一絲血色。

只是聽一聲嘶力竭的犬吠,那狗就沒了聲音。游绛捂臉,看着多好的一只狗被一劍殺了,血流三尺。那狗死氣沉沉的擺在地上,游绛再看蘇渺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更沒有憤怒,他漠然的拿着劍,眼神平視着前方,劍鋒斜下,血跡順着劍鋒滑下,襯着那劍明晃晃的耀人眼睛。

也許,他殺的不只是一條狗而已。那森冷冷的神情,麻木的,僵直的,好像是一個木偶。

殺手。

游绛忽然被自己的猜測弄得有些愣神,江南神門的弟子怎麽會是殺手?

游绛匿藏住蹤跡,轉頭就往山下跑。

柳樹抽出嫩芽,随風搖擺,游绛從山上奔回來,直往後院兒裏跑,那丫頭果然一副神叨叨的樣子,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一邊剝瓜子,“喲,又不見了,跑哪兒去玩了?”

游绛才沒心思和她胡扯,只是道:“随便走走而已。”

秋十小丫頭一副不得了的樣子,瞪圓了眼睛,“你可不能這麽随便走啦!告訴你哦,這兒的事情可多着呢!別惹上不該惹的麻煩!”

游绛停住腳步,轉頭正看見那丫頭吐瓜子殼,往旁邊一吐,飛得老遠。

“看樣子你這丫頭知道得挺多的?”

秋十卻不以為意,繼續在板凳上搖搖晃晃,她腳一蹬旁邊的石塊,板凳傾斜,她腳一松,板凳就開始搖晃,“我可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游绛有點匪夷所思的望着她,你不知道?這語氣不知道才怪咧!游绛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在一邊腹诽,總算知道師傅為什麽要告誡我不要惹是生非了,江湖真是卧虎藏龍。

他警惕的望了望正在颠勺的王大廚,以及正在洗衣裳的劉阿婆,以及那邊摘果子的小厮馮小四,頓時充滿了危機感。

一眼瞅過去,那樹下站着一個人,身材颀長,一身深藍色長衣,一只手手中拿着一把鑲嵌着琉璃紅寶石的長劍,一只手正拿着什麽東西在看。

“喂,那不是白大俠嗎?”

游绛問道。

小丫頭點頭,繼續道,“對唉,就是!”她腳一蹬就要往白易身邊跑,游绛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秋十不滿,“怎麽啦!拉着我做什麽!”

游绛指着她頭發上的瓜子殼,“瞧瞧你像個什麽樣子,不怕被發現你偷懶啊?”

秋十一看自己這個被瓜子殼包圍的現狀,不住跳腳,“呀,怎麽會這樣!”說完就轉頭往屋子裏跑。

游绛嘚瑟地看着小丫頭被騙走,自己三兩步走過去,對着白易道:“白大俠在看什麽?”

白易轉過頭來,看着這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只一看衣裳就知道是江南神門的小厮。白易只在愁眉不展之際,他總覺肖師弟死得蹊跷,雖然并沒有在向人提起這件事,但卻一直在調查。

那字條是扶山教的一條暗語,雖然扶山教教主已死,江南神門也派人去清剿過,但也有部分殘存餘孽沒有清除。

白易将那字條收起來,只是道,“沒什麽。”

游绛眼尖,寥寥草草地看見幾個字,只是白易很快就收起來,也沒有看得清楚。他看得出來他只要再做停留,說不得白易立刻就懷疑到他身上。

游绛面不改色的道,“哦,江湖的事情小的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小的還有柴要劈。”說完便乖乖跑去劈柴。

白易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游绛在劈了一天柴之後腦子總算清醒了,想那紙條到底是什麽。首先,白易肯定不會是什麽奸細,因為沒必要,肖緒死後,掌門之位肯定落在他頭上。其次,游绛自認自己觀察能力還是不錯的,蘇渺那個人有問題,白易卻沒什麽破綻。不過,看白易的反應,到不像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一個名副其實的白道大俠,除了魔教還有什麽讓他上心?

于是在游绛的發散思維下,各種神游以及腦補,他開始懷疑那東西就是魔教的暗語!

游绛開始沾沾自喜,沒成想給他說對了。

蘇渺一路往前走,順手将面前伸出的樹枝給擋開,看見孟時楓從面前走過,“師兄,你可看見餘師兄了?”

孟時楓沒成想他忽然問起餘右水的事情,想了好久,才道,“剛剛看見餘師兄去了掌門那裏,估摸着有一會兒了。師弟找他有事?”

蘇渺點頭,“那白師兄?”

“好像回書房了,我也不清楚,你去看看吧。”

蘇渺遠遠往前方看了一眼,眼裏閃過一絲血色,他不動聲色的往前走。

游绛偷偷摸摸在白易的書房外轉了許久,白易一直在斟酌那個字條,也知道有人在外邊,但沒有注意,只以為是某個路過的小厮。

白易斟酌着字條上的語句,聽這幾句話的意思,大約是告訴魔教這邊的人任務結束,速回總舵。

那麽當時江南神門還有魔教的細作在?這可不是一個能掉以輕心的事情。他順手拿過書桌上的茶杯,已經空了,搖了搖頭,低下頭繼續将那信封抽出來看。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隐約有個人影子。

蘇渺推門走進來,看見那個字條,白易微笑一下,不着痕跡的将字條收進袖子裏,問道,“蘇師弟怎麽有空過來?”

蘇渺右手微微握緊了劍柄又松開,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淡漠的柳葉眉十分細,沒有男子的粗犷,到有幾分姑娘的纖細。

“有些劍招不懂,請師兄指點。”

白易當然十分樂意,對這師弟向來有求必應。白易出了房門順手拿起桌子上的劍跟着蘇渺往左轉。

兩個人來到院子裏,比劃了幾下劍招,蘇渺一邊和白易過着招,一邊計算着時辰。蘇渺隔開白易刺過來的一劍,卻見餘右水從遠處走過來。餘右水一本正經的穿着江南神門的服飾,刻板的黑色長衫,一根腰帶緊緊束着,頭發也一絲不茍的束起。

他走過來,在兩人不遠的地方停住,目光斜視了蘇渺一眼,對着白易道:“我有事情要給白師兄說。”

蘇渺識趣地收了劍,對着兩人點了點頭,“師兄,我先走了。”

那纖瘦的身形,手中拿着劍,背影筆直。

白易收斂了神色,轉頭望向餘右水,“怎麽了?”

趁着這段時間,游绛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白易的書房搜了個遍,總算是在硯臺下面發現了一張紙條,那紙條上的墨跡有些看不清楚,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認出來。

“魚已經跑了,撤網。”

這句話的意思明顯就是說要逮的人已經逃了,等在這裏也于事無補,快點撤退吧。

游绛伸手彈了一下那張輕飄飄的白紙,吹了一口氣,默默贊嘆自己的聰明才智。他将紙條的內容記下來,又将紙條小心翼翼的壓在了硯臺下,才從白易的書房裏退了出來,順帶拉攏了房門。

蘇渺靜悄悄的站在遠處的楊樹後邊,面無表情的看着游绛,他微微蹙起了眉頭,有些惱怒,有些悲戚,甚至有些高興。

這個人一定要死。蘇渺握緊手裏的劍,十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泛白。他不允許有任何危險存在,這個人是個麻煩。他一定要死。他緊緊的咬住下唇,然後又在一瞬間恢複了平靜。毫不在意的向游绛走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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