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沒過幾日又要到冬至,按照慣例,又有賓客前來拜訪江南神門,江南神門也要相應的送些賀禮給其他門派或者商戶,于是整個門派裏又忙碌起來,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蘇渺卻琢磨着再過個一兩天就離開。

白易接到掌門的任務,送賀禮給一處商戶,就是平常給江南神門供應茶葉的商家,也不急于一時,白易只當這是在游山玩水,于是沒有慌忙啓程,卻想着怎樣拉着蘇渺一起出去。

“師兄有何事?”蘇渺站在門口。

“掌門要你我将這些賀禮送到宋氏茶商那裏去,明日啓程,師弟還是早些準備為好。”

蘇渺愣了半響,也想不通為何掌門要他去做這趟差事,時間還這麽緊。

“師兄,這幾日我有要事在身,可否将此事交給師兄師弟去辦?”

白易知道他在推脫,平靜道:“冬至日就要來了,這些賀禮必須在冬至前送到,師弟切不可推脫。不知師弟有何急事?不知我能否為師弟分擔?”

蘇渺将老借口搬了出來,道:“我母親忌日也在冬至,我必須趕回去祭拜。”

白易點頭,“師弟大可不必擔心,距離冬至日還有半個多月,送完賀禮再去祭拜也不遲。”

蘇渺見自己混不過去,只好同意,料想寒毒發作的日子也還有那麽十來天,走這一趟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

白易見蘇渺頭也不回轉身走出去,也不在意自己說了謊,反正事情結果是這樣便好。

次日,兩人啓程。

到了此時,時不時的下一場雪,将整個街道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樹枝上挂着雪,陽光一照,晶瑩剔透的挂在枝頭。下雪不冷化雪冷,兩個人踩着雪走,即便是有武功打底子也覺得有些冷意。

走着走着已經到了傍晚,還有幾家沒有打烊的客棧,在檐角下挂着的燈籠搖搖晃晃,投下昏黃的影子。

兩個人決定在此投宿一晚,然後再另做決定。

已經到了夜晚子時,蘇渺睡得迷迷糊糊,時而就要清醒一下,總之很不安生。整個人像是燒着了似的燙,喉嚨裏發幹,雙手雙腳都無力的很,隐約聽見窗外有稀稀拉拉的聲響,莫約又是下雪了。蘇渺躺了一會兒,覺得熱得受不了了,幹脆将被子一掀,整個人晾在外面,不多時又覺得腦子裏暈暈乎乎似乎更加燙人,身上冷得很,于是複又撿起被子裹在身上,瑟縮着卷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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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渺模模糊糊的想,難道是寒毒提前了?他不由得心裏一驚,心道明日一定要找個理由走開。

等到了第二日,蘇渺依舊沒有好轉,思緒好像都燒成了一團漿糊,更是腳麻手軟頭暈,他想要坐起來,但一起來覺出頭似乎有千斤重,連眼皮也不好擡起來。經過一番掙紮,蘇渺又一頭栽倒了床上,眯起眼睛,休息片刻在說吧。

已經快到午時,白易覺得有點奇怪,蘇渺向來早起,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晚?想到此處便去敲門。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門,起初已經問過那個小二,也沒有看見過蘇渺下來吃飯,看來是一直睡在房中的。

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江湖險惡,蘇渺涉世未深,若是遇上什麽挑事兒的……白易猶豫了一下,試着推了一下房門,房門緊緊鎖着。

白易為了不耽擱時間,也沒向小二拿鑰匙,輕輕一使勁兒,那房門的鎖就開了,他推門走了進去。

只見蘇渺裹着一層厚厚的被子縮到了牆角處,整張臉都埋在被子裏,頭發散亂的落在被子上,一動不動,加上他身才纖細,要是一不留神,還真沒發現這裏有個活人。

白易走過去,将他臉上的被子拉開,卻見他臉色發紅,用手試了下他額頭的溫度,燙人極了。發燒了?

白易試着喊了喊他,“師弟?小渺?蘇渺,醒醒……”

蘇渺根本毫無反應,只是從喉嚨裏發出些不可聞的呻、吟,然後又整個人躲到了被子裏去。

“你在這裏好好的,我去叫大夫過來……”白易也不知他聽沒聽見,轉身便往外走,卻覺得蘇渺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白易轉頭。

蘇渺哪能讓他去叫大夫,要是大夫看出什麽不妥,他不是要遭?

“師兄,你、你別去……”

白易見他有氣無力的說話,也有些心疼,道:“我不會醫術,不找大夫過來,你怎麽能好?”

蘇渺睜開眼睛看着他,他眼角上似乎還有淚痕幹涸的痕跡,一身衣裳因為在床上亂滾的關系也變得松松垮垮,“你別去……”

白易走過去将他拿被子裹緊,用手把他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給撥開,讓他整張臉露出來,“你也會醫術,難道不知道自己發燒?”

蘇渺也聽不清楚他在講什麽,只是一味的将他的手抓緊,喃喃念着,“不要大夫,你別去……”

白易不懂他在固執什麽,但也只好就這麽妥協,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大有越燒越厲害的趨勢,先用冷水敷一敷,如果好轉就算了,如果更加惡劣,那就算蘇渺再怎麽堅持,他也得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你別動,我去下外面。”

說罷将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吩咐小二端一盆水進來,又将幹帕子浸濕,擰了七八分幹搭在他的額頭上,蘇渺頓覺一股涼意襲來,好像将全身的熱度都壓下去了些,好受很多。

白易見蘇渺額頭上搭着帕子一副病號的模樣,以前倒是沒怎麽見過蘇渺生病,興許是他總是忍着,沒有說出了,他疏于照料也沒怎麽發現,這次真正是最惱火的一次,額頭上這麽燙。

蘇渺生病比他睡覺愛鬧多了,因着不舒服在床上翻身,翻過去翻過來,就是不肯安分,于是那搭在頭上的帕子總是從他臉上滑下來,将他的頭發都浸得是水。這樣下去不更加嚴重才怪。

白易将他整個人拉過來,讓他頭靠着自己腿上,制止他亂動。

蘇渺微微眯着眼睛,看見的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掃過屋子裏的裝飾,只看見一個大櫃子,一個桌子,桌子上有一個茶壺,壺嘴是歪的。

他擡頭看見白易在看他,鎖緊眉頭,一邊将帕子給他重新搭住,然後抓住他的右手将手心兒搬開,用水給他浸濕,微微的都是涼意。

白易正要去抓他的左手,卻見蘇渺死活不肯,整只手都藏在被子裏,怎麽拉都拉不出來,僵持了半響也只好作罷。

蘇渺不肯讓他看見自己的手,現在覺得有些疼,越發的蜷縮起來。

白易聽見蘇渺一邊在被子裏嘀嘀咕咕,一邊發抖,也不知道他在講什麽,于是便湊過去聽,聽到的都是蘇渺在說,“怕,我很怕,很怕……”

怕什麽?

白易不知道,也許連蘇渺自己都不知道。

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蘇渺還是沒有什麽好轉,白易知道再不去請大夫一定會越拖越嚴重,于是只好将蘇渺放在一邊,只給他說是出去一會兒就回來,而自己卻直奔醫館而去。

醫館裏的人排着長隊,看來這個時節生病的人還挺多。白易要将這大夫請過去還有點麻煩,起初那大夫死活不樂意走,說是這裏病人多,他這麽一走了之也對不起排了那麽久隊的病人。

白易看了這些人,只是些頭疼腦熱的毛病,讓他那徒弟看着就是了,于是從包裏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還勞煩大夫走一趟。”

那大夫雖說醫術了得,但着實愛財如命,于是也放下了那些唧唧歪歪的說辭,将箱子整理了一下,跟着白易就出了門兒。

白易推開客棧的門,好在蘇渺沒有逞強溜走,還是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只是搭在額頭上的帕子已經掉在了地上,濕噠噠的一片。

大夫給他看了診,本來覺得此人的脈象有點奇怪,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其他問題就忽略不計了,這人原本就是得了風寒,治好了也就行了。

“這位少俠就是得了風寒,受了涼,修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說罷就開了一張單子,白易看了幾眼,也就是普通的治風寒的藥,有幾味有退燒的作用。

大夫離開之後,白易趁着蘇渺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又去了藥鋪抓了藥,回來時給了一錠銀子給小二,要他找個人來熬藥,熬好了藥就送到客房裏來。只是害怕小二貪財,順便将劍拔出來稍稍恐吓了他一下,如此威逼利誘,白易才放下一半兒的心。

等了不多時,小二就把藥給端了上來,白易檢查了一下這藥的成色,舀了一點自己嘗了一下,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于是便将蘇渺扶起來,将藥遞到了他的唇邊。

蘇渺發覺自己枕在別人胸膛上,熱乎乎的,倒是十分舒服,那人一手環住他的腰,唇邊觸碰微涼的瓷器,一股難聞的草藥味兒讓他想吐。

白易将手舉着半響,蘇渺就是不肯喝,也有些懊惱。蘇渺等了許久也不見白易将勺子拿開,實在是有些氣惱那個草藥味兒,一聞就苦死了。于是眉頭一擰,劈手打翻了碗,藥水撒了一地,有些還撒到了床上。

白易料不到他有此一手,來不及閃開被他得逞,越發覺得蘇渺怎麽那麽難對付,于是伸手在他鼻子上掐了一下,“叫你吃藥,你這麽不聽話,白瞎我這些功夫!”

害怕他睡着染了水的褥子更加着涼,于是将他往裏推了推,招了小二來重新煎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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