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黃色的碎石和塵土兜頭砸下,地面震顫着傳來力拉崩倒之聲,方展迅速扯住了還震驚在原地的江宴升,向他剛才指着的左側跑去。

他腦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離開這。

震動越來越大,已有不知水流還是泥漿的液體砸到兩人背上,方展一手攥緊了手機,一手猛的将人往一按,

“用手抱住。”

江宴升被扯的一個趔趄,下意識地按他說的護住了自己。

在泥漿将兩人沖開之前,頭上傳來了短暫的松香。

泥漿灌入耳朵,侵進嘴裏,方展緊抱着樹根,待身下土地漸漸穩定,不再有力量向下拉扯着他後,才掙脫出來,用嘴大口的換着氣,又吐了幾口碎沙。

眼睛已看不見四周,他一手扶着樹,一手向旁邊摸索着,

“江宴升?”

不遠處傳來幹嘔聲的回應。

他松了口氣,盡力站直身體。

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旁邊郁郁蔥蔥的樹木已經盡數被泥石帶下,自山頂至山腳留下一行光禿禿的土地。

兩人還算幸運,只在滑坡體的邊緣受到了波及。

江宴升掀開了糊在自己眼前的方展的外套,本來被蒙在他頭上,此時已經從後面翻到了前面,沾滿了泥漿。

然後抹幹了眼前的泥水,

“我先去找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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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比來時更快的往前走了,如果不是地上濕滑,讓他身形不穩,幾乎要變成了跑。

四周盡是黑暗,自己的手機已經不知所蹤,方展将褲子口袋中的泥漿抖去,拿出了裏面的東西。

已經變成黃色的紙巾,和被刮蹭出劃痕的銀色打火機。

将紙巾丢掉,打火機終于發揮出了點用處,火苗在黑暗中随風搖曳着,暈出微光。他起身看了眼山頂,又往前走了幾步。

斜坡并不陡峭,滑坡兩側植被下的土地雖因為下雨變得有些泥濘,但沒有到松散的程度,應該不至于再次發生滑坡。

已經越過前面一處側坡的江宴升又返了回來,一邊招手一邊喊着他的名字。

方展向前走了幾步,就被他扶着跨上了一堆亂石,隐在草中只到兩人腰部的山洞顯露出來,洞口前也沒有什麽泥土的堆積。

兩人都緩了口氣。

火苗順着風的方向照亮了狹窄的洞內,小姑娘的母親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正靠在角落的石壁上抱着縮成一團的女孩,聽到聲音便一臉警惕的向外看着,見到是他們才放松了些脊背,卻仍是緊盯着。

方展半蹲着向前移動幾步,對她說明情況,

“因為剛剛發生了山體滑坡,所以這個洞裏現在不太安全,你們得跟我們出去等着,最多等一個小時,就會有救援的人過來,是我們自己的人。”

女人看着他的嘴巴張張合合,表情絲毫未變。

江宴升在他後面出聲,

“她是聾啞人。”

方展一頓,又用手比劃了幾下,女人依然沒動。

僵持幾瞬,一直默默掉眼淚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母親,然後在她母親手心中劃着筆畫,等她母親點了點頭才停下來,又等她母親也寫了什麽後,才怯生生地對方展道:

“我母親說你們先走。”

江宴升和方展對視了一眼,往洞口那邊移動着,然後回頭,見那女人也跟着起身了,才走了出去。

待走到一處平緩的高地,一行人坐下短暫的休息。

方展向走了兩步,向山腳下望去,又向四周掃視了一圈。

江宴升本是半阖着眼看他動作,結果火光被風吹的一閃,就看清了方展的背部。

原本絲綢質感的睡衣已被刮破,露出一片模糊的肌膚,黑色黃色的碎石粘在出血的傷口上,猶為可怖。

他心髒一緊,又猛烈跳動起來。

方展不知他想法,有些疲憊的坐回原地,寬慰身邊的三人,

“村子裏的人聽到動靜,應該也不敢貿然搜山,我們可以在這多坐一會兒。”

說完看了眼已經碎掉的表盤,将打火機遞給身邊的人,自己半靠在一旁的石堆上,用手拄着頭,閉了眼。

一邊休息一邊在模糊中想着白天見到的地形,他們二人的手機都丢了,得想辦法讓搜救的人看到他們,又或者搜救的人遲了,他們也需自救。

連綿不斷的大雨在這個晚上終于停下,山林中回響着昆蟲的鳴叫。

江宴升看了眼與他們保持着距離的母女,突然道:

“你後面受傷了,我先幫你處理下傷口。”

方展半擡起眼,視線将其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意思明顯

——你在說什麽屁話。

兩人此時身上從頭到腳連塊幹淨的地方都沒有,江宴升也恍然發覺自己仿佛失了智。

于是安靜下來,在旁邊老老實實的舉着打火機,用手半擋住了火苗,防止風吹過來使其搖曳,以便讓身邊人休息的更安穩些。

過了一會兒,又不由自主的朝方展臉上看去。

方展折騰了一晚上,此時雖然還沒安全,但精神不免有些懈怠。

漸漸意識模糊,只覺得渾身又濕又冷,好想找個暖和的地方睡一覺。

這個念頭一起,方展便一個激靈的清醒了,他擡手碰了下自己的額頭,卻有些說不準是燙還是不燙。

江宴升一直在旁邊盯着他,看見他的動作,便伸手将他黏在一起的碎發撩起,又将自己額頭貼過來,在上面碰了一下,皺眉,

“你發燒了。”

他的臉突然湊近,方展便往後退了退。

江宴升恍若未見,一伸手,将自己的衛衣脫了下來,想強行給他套上。

方展抓住他的手腕,有些無奈,

“小少爺,您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江宴升抖了抖一直抱在懷裏的東西,

“我可以穿這個。”

方展這才發現,他還拿着自己的外套,皺皺巴巴,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又見江宴升一副你不穿我就按着你穿的模樣,便放棄了這種沒有意義的對抗。

将衛衣接過,套上了。

直升機來的比想象中還要快一點,甚至連方展想着怎麽引起他們注意的念頭也成了多餘。

因為來的根本不是一架兩架,幾乎快要把這座小山圍成了個圈。

警鳴聲也在山腳下響起,兩方的人一起開始了搜山。

王嫣在山腳下等着他們,見到方展還能站着走出來,猛的舒了一口氣,眼圈通紅,

“還好還好,要是您出了事,總監和阿姨不得手撕了我。”

後面的稱呼被含糊帶過,方展聽到後神色一僵,

“你們通知我媽了?”

“沒有沒有,怕她擔心,誰都沒說。”

于是又安心坐回了車內。

滑坡後的山下也是一片狼藉,進村的山路已被擋住,方展和帶隊的刑警溝通了幾句,便看他們帶人将出口堵住,列隊準備往村子裏進。

賓館老板的妻子見狀将小姑娘往江宴升的懷中一扔,也非要回去,方展想了想,便叫王嫣陪她一起,剛好給刑警帶路。

将所有事安排好後,身上傷口傳來的痛感越發明顯,從頭到腳又覺得滾燙的像是要燒起來。

他不想強撐着最後反倒更耽誤事,對江宴升道:

“借你的直升機用一下。”

結果上去之後,江宴升執着的要帶他去醫院,方展表示洗個澡吃完藥趕緊睡一覺就好了。

兩相争執,江宴升似是氣極一般罵了句什麽破脾氣,還是順着他的意思先定了酒店,又叫搜救人員過來替他清洗傷口,盯着他把急救包中的退燒藥吃了。

江少爺為此一路都冷着臉色,只目光還停在他身上打轉。

方展若有所思的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躲避自己的視線,決定還是要把在賓館時想談的事情講清楚。

“江宴升。”

他腦中此時如同漿糊,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思考幾瞬,決定平鋪直敘,

“我有喜歡的人。”

江宴升沉默片刻,冷笑了一聲,

“你的那個暗戀對象?方展,你清醒一點,成年人之間哪有什麽暗戀,不過是一方有意一方吊着罷了。”

他說着,便在艙內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一條腿半屈着強硬的擠進了方展的兩腿之間,握住了了他的下颌,

“或者說,你當我是三歲小孩,看不出你對我的在意?”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他就敏感的察覺到了方展對自己的不同,只是那時他以為方展同別人一樣別有用心,懶得搭理。

後來對這人漸漸起了興趣才去不斷的試探他。

而到了現在…

他俯身想确認自己的心思。

方展向旁邊微一側頭,他便又湊近了些,用手在他身後墊着,擋住了他的退路,

四目相對,江宴升先低了頭,試探性的在他唇上碰了碰,見他沒有再躲,眼睛一亮,吻得更深了些。

方展垂眸看他動作,然後微微分開,将手壓在眼前人的後頸上,又重新吻了回去。

不似情人間的纏綿,反而像是警告着侵入領地的人不要深入,不要妄圖掌控。

直升機從城中的霓虹中穿過,江宴升迎合着他,又顧忌他的傷處,不敢亂動,只順着他的力道漸漸放低了身子,快要将另一條腿跪在地上。

一吻結束,還未待他眼中的亮光升起,冷淡的嗓音便先一步到了他的耳中。

“還有一種可能,是我不想讓他知道,他就永遠不會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實不相瞞,為了榜單我得在周三之前寫到三萬字,就離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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