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程的航空沒有獨立套房,只是兩個座位合并在一起,用隔板擋開中間和兩側,小少爺一直神色恹恹,方展提前準備的工作計劃也暫時放到了一邊,又怕表現的太明顯,就把兩人中間的隔板降下,工作一會兒,閑聊一會兒。

即便如此,江宴升也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對。

他不想有這種被照顧的感覺,又懷疑是自己多心,目光渙散到旁邊,瞧見唐生便尋着觸不到敏感帶的話題瞎扯,

“這人在德國沒有工作麽,打算跟着你到什麽時候?”

方展正翻看菜單,聽到他的話笑道:

“他是追蕭曉的,可不是追着我,大概到國內就和我們分開了。”

江宴升托着下巴點了點頭,随即又面露古怪,

“一個0號,昨晚也好意思在別墅裏吹噓。”

艙內空間小,又只有他們一行四人,他這話清清楚楚,蕭曉頓時向這邊看了過來。

方展這才擡頭,忍着笑意,

“他不是,所以才沒同意。”

蕭曉一米八七的個子放平日裏還算夠看,但是放在一米九一又肌肉滿滿的壯漢唐生面前,就被襯的屬性稍顯偏頗。

江宴升又偏頭比了下兩人的身形...然後轉過了頭,

“啧。”

一聲盡在不言中。

被讨論的人幽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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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你們不知道,提醒一聲,我還活着。”

方展挑眉,聲音壓低了些,卻很清楚,

“他喜歡的是漫畫美少年那種,之前他前男友就是仗着臉好看渣了他好幾年。”

江宴升很配合的哦了一聲,拉長聲調,意味深長。

等晚飯被空姐擺好,東北大兄弟才慢半拍的琢磨出了0是什麽意思。

突兀的啊了一聲,

“可是我是0啊。”

方展:“?”

江宴升:“??”

蕭曉看起來更崩潰了,隔着擋板捂住了唐生的嘴,

“閉嘴吧,祖宗。”

唐生以為自己又誤會了別人的意思,緊張兮兮的抱着藍色寵物包,雙腿并直的看向蕭曉,

“我說錯話了嗎,你為什麽擋着我。”

蕭曉像是被他的呼吸燙到,佯裝生氣的逗他,

“因為你長得太壯了,他們嘲笑我。”

唐生信以為真,将懷裏的包抱的更緊了,表情和透明殼裏眼巴巴向外張望的薩摩一樣,

“那、那咋整啊,我要去減個肥嗎。”

方展吃飯間又擡頭往那邊看了一眼,見蕭曉将爪子伸到那人臉上狠狠揪了一下,想了想,道:

“你回去之後幫唐生準備個住的地方吧,聽說他在京市沒有其他朋友,也不能一直讓他住在酒店裏。”

江宴升看他,

“住在蕭曉家裏不是更好?”

方展搖了搖頭,沒多解釋,餘光見江宴升打開座位對面的平板在挑電影,便随口道:

“挑個喜劇片吧,我和你一起看。”

江宴升瞥了他一眼,

“你怎麽這麽沒深度?”

方展笑了:

“喜劇怎麽就沒深度了,那你想看什麽?”

“《超脫》”

他說完後手卻是一頓,起身來了方展這邊,座椅寬敞勉強能坐下兩個人,江宴升靠在隔板上打開搜索欄切換成了中文,結果找來找去,飛機上的片庫裏并沒存這個片子。

方展的視線落在随着他動作不停晃動的那枚戒指上,

“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來着,當初江齊說讓你跟着我一個月,你知不知道原因?”

他想提的當然不是內在身份,而是柳老師的目的。

兩人一站一坐,江宴升掀了掀眼皮,走過來撥開他額發,示意他繼續。

方展問的十分謹慎,

“柳老師說他想讓你去國外深造,你怎麽想?”

扯着他頭發的力道倏的一重,方展抓住了他的手,

“你是想讓我變禿嘛?!”

江宴升眼波微動,洩出幾分涼意,随後又笑了起來,

“你是想學超脫裏的男主,勸我從良?”

方展看着他,

“寶貝兒,你非要比的話,我更想讓你當心靈捕手裏的天才。”

他一頓,

“但是不管哪個,都是happyending不是嗎。”

江宴升像是認真思考了一番,

“那還是超脫吧,雖然我是個□□,但好歹也能和你湊一對,要是你成了心靈捕手裏的那個心理醫生,我總不能去喜歡一個老頭子吧。”

方展聽出他的回避,只是覺得錯過這次機會再提會更難,于是仍問,

“那你之前突然回去參加數學比賽,或許就沒一點喜歡的成分?”

小少爺又轉回了他第一句話,

“你不提我倒是差點忘了,現在一個月早就過去了,我的信用卡什麽時候還我?”

方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選擇順着說下去,

“你卡裏的錢花完了?”

江宴升聳肩,

“為了讓你那個司機安心,我在違約金的基礎上多加了點錢,還問Chris借了五百萬呢,不過你既然發現這事了,告回來也不算虧。”

方展想起保密合同上的賠款,覺得那個司機真實的是一夜暴富。

但是...等下,

“你想讓我去告他?”

江宴升眨了眨眼,

“不然呢,這不是他的錯麽。”

他說完見方展驚奇的眼神,補道:

“要是別人的事我也就不要了,這麽幹多掉份啊,但是你之前連一個杯子的錢都記住了,這筆錢告回來能買好多杯子了吧。”

方展:...神他媽好多杯子,你記住的就這?

江宴升見他被噎住的表情終于帶了點真實的笑意,

“我跟你開玩笑的。”

方展沒多糾結這個問題,從大衣口袋裏翻找出錢包,然後從裏面抽出了一張卡。

黑色底,銀色的浮雕。

和江父給他的很相似,卻明顯不是同一張。

江宴升接過來在手上轉了一圈,玩味道:

“我記得這個辦不了副卡吧?”

方展蹭了下他的卷毛,

“工資卡。”

小少爺當着他的面打了客服電話,又将方展吐出的一串數字報了過去,聽到了餘額後沉默下來。

方展笑:“杯子也由你來買。”

江宴升眼中剛泛起的笑意卻也不見了。

他曾經愛方展的直白,現在卻恐懼這種直白。

一個人講真話或者假話其實也都不重要,你相信時假話便是真話,你不相信時真話也是假話。

他曾相信方展的每一句話,信他講的每一句情,可此時在一夜之間他們的感情裏就埋了一個薛定谔的炸彈,讓他不敢去拆,又無比想問。

你想我好好活着,又為什麽推開我。

不可抗拒的郁期來的兇猛又狠。

回程25個小時,江宴升裹着被子睡了19個h,從吃完晚飯洗漱後,一直躺到飛機降落時。

中間方展詢問過他一次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也被他有氣無力的拒絕。

然後在一片茫然中他聽到蕭曉的詢問。

“他這是怎麽了?”

“可能有點發燒。”

他在聽到方展的回應後就覺得自己是真的發燒了,冰冷的雙手變得滾燙,漿糊般的腦子也像升起熱度。

他将被子捂得更嚴了些。

上天垂憐,讓他發燒吧。

他幾近崩潰的想。

飛機上的專屬管家來詢問情況,蕭曉和唐生也圍在那窄窄的空間旁邊,方展讓他們散去,然後蹲在一旁,向下拉了拉被子,撥開他額前被汗水打濕的碎發,

“江宴升?”

——“江齊呢?江齊在哪,你這個小畜生把他還我,都怪你,都怪你讓他離開了我,你這個廢物。”

——“嗚嗚嗚嗚嗚,媽媽錯了,是媽媽的錯,我帶你去最喜歡的那家餐廳吃東西好不好。”

——“你母親自殺是她活該,她就是個瘋子,你也要和她一樣當個瘋子嗎?”

——“可惜了江董,生意做的那麽大有什麽用,還不是都要搭在一事無成的兒子身上。”

他看見母親像野獸一樣撕心裂肺的幹吼,看見光怪陸離的宴會裏人人帶着同樣嘲諷的面具,看見導師向他伸手又罵他廢物。

他站在密不透光的屋裏,在黑暗中看見天花板上的一處光斑,随後光線越來越亮,有一個聲音在講,杯子也由你來買。

他睜開眼,看到方展目露擔憂,随後又笑着對自己道:

“寶貝兒,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把你吻醒了。”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還躺在昨早那個屋子裏,一切如常。

可他看着方展的笑便覺得可怖。

他看着光便想躲藏。

方展見他沒有反應,便把座椅調直,問遠處的管家要了把輪椅,然後握着他的手,笑,

“給你個選擇的機會,想站起來讓我扶着走,還是把你放到輪椅上推着走?”

江宴升将手埋在臉中,覺得他的聲音像被無限放慢,一字一秒的在往腦海裏鑽,卻怎麽都理解不了。

方展站起身,臉上笑意像是冬日初雪,落在地面被風一吹,便凝結成冰,他叫管家将接機的車開到外面,找出小少爺随身帶着的墨鏡,戴到他臉上後将人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充足的陽光被墨鏡隔住,小少爺的半張臉都被扣在他肩上擋的嚴實,站在廊橋裏的蕭曉越發覺得不對勁,

“要不要先去醫院看看,你等下...”

“他只是燒糊塗了,明天就好。”

方展淡淡的道。

蕭曉看着他睜眼睛說瞎話,又被他目光中的冰冷止在原地。

上車,下車,打開單元門,邁入電梯,進了房間後沒有換鞋,将小少爺放到主卧臨近窗戶的大床上,又幫其将鞋褪去。

整個過程裏江宴升像是一個任他擺弄的玩偶,只睜開的眼睛證明他還有意識,方展從床頭櫃上的抽紙裏抽出幾張紙巾,将他額頭的細汗擦去,手将要離開,突然見到了他眼角向兩旁流下的眼淚。

方展裝作失笑,

“不是吧,你燒糊塗了不能走路就算了,有難受到想流眼淚嗎?”

江宴升鑽進被子裏,抱住了頭。

方展掰開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問,

“想吃什麽?我親自下廚。”

小少爺掙紮着想收回去,方展就又加了句,

“你不說的話就只能去醫院輸液了。”

掙紮的力道漸緩,眼神卻看向了別處,手指攥緊摳進肉裏。

方展耐心的一個個詢問,

“南瓜粥?蝦仁粥?小籠包?蒸蝦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

後面越說越離譜漸漸變成了報菜名,他像是把自己逗笑,耐心的哄着,

“就南瓜粥吧,等你明天好了再吃肉。”

他轉身離開,按下把手又在接近門鎖時輕輕松開,無聲的留下了一條細小的縫。

然後靠在兩個房間之間的牆壁上,垂首等待,聽到了裏面細碎的哭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有奇怪或者不清楚的點你們一定要說奧,越近完結越摸不準情緒

(另注:超脫不是he,主角無愛情線,方和江瞎bb我不對他倆言行負責,以及是部好電影,但不推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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