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車燈打開,兩道光束照亮了被黑暗籠罩的半面,方展沒看到前面有什麽東西,就坐在車上等小少爺上車。

見人回來坐穩,向前撥動換擋杆,一邊啓動車子,一邊問小少爺想吃什麽。

江宴升又變得悶悶不樂,

“随便。”

方展略一思索,記起之前去游樂場的時候,小少爺提過他也訂了一家餐廳,就又問之前沒去的那家離這裏遠不遠。

他話一出口,江宴升更覺得心裏發堵。

他開車時習慣橫沖直撞一路超車,方展單手握着方向盤,卻更習慣開的穩妥平緩,就像交往後方展對他的态度,不溫不火,又細致妥當,即便他能知道自己付出的感情更多,日常裏也多是方展在讓着自己,照顧自己。

這樣很好,沒什麽不好。

但一想到這種好也屬于另一個人,他就

控制不住想讓阮落徹底消失。

在此之前,阮落對他來說只是那麽一個人名一個關系的象征擺在那,所以他可以讓自己忽略,但見到了人,經過時聞到曾在泥石流時讓自己心跳加快的味道,曾經關于方展暗戀對方這句話就有了具象意義。

他們連香水都是一致,而且融入方展的習慣裏,久到未被方展發覺。

方展沒聽到答案,又問了一遍。

江宴升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你他媽就是個傻逼。”

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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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又補:

“你停車,我不想和你一起吃。”

“你剛才不是已經發過一通火了?”

“我又看到那個傻逼了,更生氣了不行嗎!”

方展一直顧忌着他的病把今天的不快都壓着沒表現出來,此時被罵之後火氣也上來了,将車子靠邊停下,直接了當,

“下車。”

江宴升坐在副駕駛上沒有動作。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我和你發脾氣?”

江宴升冷笑了一聲,

“你發什麽脾氣?本來就是你和別人不清不楚,吃飯的座位都還給別人留着。”

方展這件事自知理虧,卻仍壓不住火,開始還緩慢,随後越來越快的道:

“那你脖子上的傷是撞出來的麽?你和我說實話了麽?剛才還問我生不生氣,現在轉眼就翻臉又是什麽意思?怎麽,刻意在我面前裝乖還覺得特別委屈是不是?我讓你這麽做了嗎?我他媽是想讓你真的聽點話。”

江宴升發覺自己以前很想讓方展和自己吵,但兩個人真的爆發,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渾身不可控制的發顫,生理上的淚水也快抑制不住的想往下流。

他張了張口,

“你...”

方展見他抖着手去解安全帶,直接幫他按開,順便解了車門的鎖,

“下車。”

江宴升被他冰冷的态度吓到,用手拽着車門,湧上一陣一陣的恐慌,

“本來就是你的錯,你就不能多哄我幾句嗎?”

方展沒出聲,他不敢相信自己上輩子有這麽作。

車子在路邊打着雙閃,旁邊公路上的車一輛接一輛的擦着他們身邊開過。

心裏火氣發洩出去後随着車內的安靜稍微緩下,他伸手去碰小少爺的安全帶,打算回家再說。

剛一湊近,江宴升卻是閉上了眼睛,抱住了頭。

方展:“...我他媽還能動手打你麽?”

到底是誰先罵人的!搞得一副被欺負的可憐樣!

江宴升擋着臉,縮在座椅上,

“你想打就打,反正我不走。”

——媽媽,你打了我就不難過了,我不離開你

眼前人熟悉的姿态喚醒了塵封的記憶,方展渾身像是觸電般的顫了下。

他盯着窗外夜色,懷疑自己恢複記憶後,好的沒學來,壞的全留下了,脾氣也被小少爺傳染了一般暴躁。

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緩和下來,

“宴升。”

方展掰下他擋着臉的左臂,又握住他左手,五指插入對方的指縫,合攏扣緊,

“你說的對,是我沒斷幹淨。”

江宴升仍側身縮在椅子上,聽身後的人和他道歉,

“我明天就和我父親講清楚這件事,也會和阮落講清楚,讓他們以後都自己解決。我本來是打算這兩天處理好之後再讓你們見面的,沒想到會這麽不巧,讓你覺得不開心。”

方展見他擡手擋住眼睛,又用拇指抹去他從指縫流下的濕潤,

“只要你別不相信我,別有事故意騙我,其他的你怎麽做我都不會生氣,咱倆以後有話就攤開來好好說,行嗎?”

江宴升哽咽了一下,

“你剛才還讓我下車。”

方展被他語氣裏的怨氣弄笑,好言好語的道:

“我又不會真的扔下你,就算你下去了,我也在後面跟着。”

這是實話,再生氣他也不放心小少爺這時候一個人待着。

江宴升不說話,方展便重新發動了車子,

“算了,我讓人把菜送到家裏吧,你這樣也沒法在外面吃。”

江宴升悶聲道:

“回去,就去剛才那家。”

“...你不是不撿別人讓出來的位子麽?”

“什麽別人讓出來的,那就是我的。”

方展聽出他言外之意,笑了一聲,

“寶貝兒,你不怕尴尬我怕,快點決定,回家還是去之前你訂過的那家。”

江宴升順着指縫望向窗外,報出了一家店名。

兩人終于消消停停的吃完了一頓飯,晚上回家後方展就又陷入了成堆的文件裏,等關燈回到卧室時,小少爺側躺在靠門的一邊,只被子和床頭間亮着一團手機的光。

他也沒開燈,直接掀開被子上了床。

不過一會兒,旁邊的人就摟住了他,口中的話卻讓他有點意外,

“你真的想我出國去學習嗎?”

方展頓了一下,

“如果你想的話。”

江宴升把玩着他的手指,垂下的睫羽襯得人安安靜靜,

“我下午回姜家是想看看我外公。”

方展聽到他講到外公,向裏側身改變了平躺的姿勢,

“然後呢?”

“他去年生過一場大病,後來身體就一直不好,我有點害怕,不想讓他到最後都放不下心。”

方展沉默下來。

仔細回想,他上輩子被告的時候外公也進了趟醫院,只是最後還是自己先走了。

江宴升臉上是少見的茫然,

“我确實沒什麽想做的,但如果你們都想我去學習的話,我也想做讓你們開心的事。”

他想了想,

“明天我去找柳老師,等幫你聯系好喬老二就去國外看看。”

方展勾着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個戒指,沒有反駁。

他想讓江宴升出國深造,并不是想讓他真的弄出什麽了不得的成就,也不是想讓他遠離自己。

而是想讓他換個環境,離開刺激源。

否則在國內,就算自己能一直陪着他、守着他,他也會不斷因為別人的态度、別人的評價懷疑他自己,從而不安,從而不相信自己的陪伴,然後開始惡性循環,無法根治。

要是現在離開,也剛好能避開喬睿的事。

江宴升沒聽到他出聲,擡頭去看他的反應,又拿側臉去貼方展的手,

“還有,我走之前你最好能做到和姓阮的再也不聯系。”

方展好笑,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了。”

“操...”

江宴升一時之間還是轉不過來,

“你能不能少幹這麽羞恥的事。”

方展挑眉,低頭吻他,又把手伸進了被子裏。

等替他用手解決了一回後,用濕巾擦淨,也懶得下床去洗,幹脆就這麽摟着人拉上了被子。

快進入夢境時,聽到懷裏人十分別扭的小聲咕哝了句,

“我就是吃醋。”

他反射性的将人攬的更緊了,閉着眼低頭在他頭發上碰了碰。

方展說着自己對父母親情已經想開了,但是對着方母,尤其一直對他很好的方母,還是有所顧忌。

他直接約了阮落和方父,然後讓他們兩個自己坦白,又講明尋個不要涉及母的方案。

出乎意料,阮落的态度還算平緩,走出房間還能和方展開玩笑,

“轉來轉去還是私生子,有什麽不一樣的。”

他靠在走廊,看着神情冷淡的方展,又承諾,

“你放心,方伯母對我也很好,我不想她難過。”

方展看了眼表,

“那就這樣吧,以後有事你直接聯系他助理,我先走了。”

阮落看着他按下電梯,沒忍住,還是略帶尖銳的出聲,

“你以前不都等我一起走麽,今天這麽着急是想去見誰?江宴升?”

方展毫不避諱,

“不是因為見他。”

他一頓,

“但是他不想我和你再有接觸,我作為伴侶也應該尊重他的要求。”

“伴侶?他真的拿你當伴侶去看?”

方展笑了一下,

“雖然朋友之間不應該用這個詞,但是我覺得你心裏應該清楚為什麽,小落,我們好聚好散,你別讓我也跟着讨厭你。”

他沒有刻意疏遠,沒有去用公事公辦的态度去講,因為那樣反而會讓阮落覺得兩人之間還有挽回的可能。

電梯抵達樓層,阮落最後問了一句,

“那你之前幫我...只是因為方伯父麽?”

方展仍是笑着,

“不論是還不是,現在都沒有意義,小落,我很愛他。”

電梯門自動合上,門外頹然的臉消失,方展的臉色也跟着難看了起來。

江宴升等在地下車庫,見他出來後面色慘白,心下咯噔一聲,

“你...”

昨天剛長了教訓,讓他沒有張口就是質問,

“你怎麽了?”

方展不想說話,他一張口就覺得要從胸腔嘔出血來。

方父早年憑着煤礦起家,又靠着混黑一路往上爬,剛才聽他坦白原因,如果不是因為還要見阮落,大概能當場把他打死。

江宴升見他額頭沁出冷汗,也察覺出了不對,

“你挨打了?”

他沒再多說,搶過駕駛位直接調出了開往最近一處醫院的導航。

好在傷勢不算特別嚴重,沒有傷到髒器,只需要住院幾天就能養過來。

王嫣聽到老板被打住院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誰這麽有勇氣能打自己的老板?被打這種事該是江宴升還差不多吧?

等等,難道是家暴?

她滿懷悲憤之心的推開了病房的門,結果就見到裏面兩人安安靜靜的在做...數學題?

不對,是自家老板在做,江宴升拿着一沓A4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

江宴升:“哎,這個證明很簡單的,你用...”

方展:“閉嘴。”

兩分鐘之後——

江宴升:“你剛剛說了誰先做完,另一個就任他打扮的。”

方展:“...滾。”

王嫣看到小少爺手機上的女裝照片,放下材料緩緩退了出去。

花還是花,

草還是草,

但這個世界,它,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嫣:我感覺這世界随時要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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