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方展想幹卻沒幹的事,江宴升出于發洩情緒的目的幫他達成了。

回家的時候脖頸偏上處多了一道淤痕,青綠色,是拳擊手套擦過帶出的傷,他微微擡起下巴,向右偏頭對着後視鏡檢查痕跡,想着等下怎麽和方展解釋。

他說的是回姜家,可是只回姜家又怎麽會受傷。

說被姜家嫉恨他的人把他打了一頓,還是說又惹姜老爺子生氣被揍了一頓?

他不想撒謊,可是實話實說,講自己去了拳擊館,他又怕方展多想。

他此時腦子裏好像忘記了自己曾經所有被人當作飯後閑談的傳聞,一心想塑造出一個乖乖的沒有任何攻擊力的形象,以遮住異常,阻斷方展可能會讨厭自己的地方。

正盯着鏡子出神,車位旁邊突然傳來了短促的兩聲鳴笛。

艹,誰這麽不長眼。

江宴升不耐煩的轉頭去看,見到了方展常開的那輛灰色賓利。

方展也有點意外,他以為小少爺至少會在外面浪到深夜才回,但是既然碰上了,就把右側車窗降了下來,對着不知道為什麽一臉煞氣又莫名呆滞的人問,

“吃晚飯了嗎?”

江宴升緩過神來,

“還沒。”

“上來,帶你出去吃。”

于是小少爺聽話的下了車,坐在副駕駛上,神游天外。

“安全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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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

“脖子上怎麽弄得?”

江宴升脫口而出,

“不小心撞到的。”

說完他就想原地跳車,怎麽撞能撞到脖子?這理由也太蠢。

方展微妙的看了他一眼,想起下午喬睿說的拳館,已經猜出原因,就是不知道這人為什麽瞞他。

他順着問了下去,

“就只撞到了脖子?”

江宴升其實覺得自己的後腰也有點痛。

喬睿那個瘋批,每次打拳雖然打不過自己,但是見到機會就往自己身上怼,尤其是今天,後面有點收不住被自己打的臉上都是血了,還莫名其妙的對自己笑又不服氣的接着打了一場。

要不是別人都畏畏縮縮和他打也打不痛快,他還真不想找這個瘋子。

這麽想,他也有點不确定身上還會不會有別的痕跡。

方展見他垂眼不出聲,便不再問,發動車子離開車庫,選了個離家最近的餐館。

到的時候餐廳外已經停滿了車,江宴升看他轉了一圈停在樓側靠近住宅小區的地方,還是沒想好措辭。

一開始沒解釋,後來再說就怎麽都像欲蓋彌彰,尤其是萬一只有自己在意,就更尴尬。

兩人在外面很少有親密接觸,他就蹭着方展走,

“你提前預約過了嗎,要是沒碰到我,是打算自己來吃?”

方展擡手在他後頸不輕不重的捏了下,

“有固定的位置。”

江宴升被他的觸碰稍微安撫住,眉眼間仍有不安,

“你認識這家的老板?它家還挺火的,我之前也來過一次,不過是臨時起意,沒拿到號也不想等就走了。”

“是我投資的。”

江宴升想起他一向喜歡美食,又絞盡腦汁的想找些漂亮的話來誇他。

奈何他還真沒奉承過別人。

說你眼光真好?

這也太假,而且太沒水準。

最後他想尋些兩人的共同點,略顯笨拙的道·

“其實我上學的時候也想過要投資餐館來着,還想過要把自己喜歡的廚子都網羅到一起,承包一條街放在一起開店。”

他見方展神色略淡,又提高了些聲音,

“真的,初中的時候我們學校旁邊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飯館,結果到我高一它就倒閉了,我現在還覺得可惜呢。”

方展頓足在旋轉門前,在他頭上彈了一記,好笑,

“我知道。”

然後拉開了旁邊小門。

江宴升摸了摸額頭,站在原地莫名心悸的咧嘴笑了起來,見方展已經走到前臺,又趕緊跟了上去。

結果剛湊近,就聽到侍應生的後半句話,

“...已經有人拿卡坐了您的位置。”

她是剛來這裏上班沒幾天,只知道有那麽個位置是被吩咐下來留給老板的,今天來了一個先生一個女士她還多打量了幾眼,在心裏想老板長的好好看,現在又來了一個,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要...要不我問下經理?”

方展已經猜到是誰,對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你繼續忙吧。”

侍應生心裏啊啊啊啊一片,緊張的道:

“好、好的。”

江宴升在旁邊不懂的問,

“是蕭曉?”

據他所知,和方展關系好到這種程度的也就蕭曉一個。

旁邊電梯叮的一聲響起,他看向方展的餘光中剛好掃到了裏面走出來的人,随後松散的姿态漸漸收起,整個人還是透着股慵懶勁,卻像在順滑的皮毛外武裝起了尖刺,皮笑肉不笑的道:

“是了,我還忘記有這麽個人。”

方展轉身去看,就見阮落站在電梯前停住腳步,随後和身邊女伴打了個招呼,朝這邊走來。

“方哥。”

他頓了一下,又伸手笑,

“江少,您好,我是阿展的朋友,常聽他說起您。”

江宴升的雙臂抱起,像是沒看到他的動作,

“是嗎,我倒是沒聽他提過你。”

方展咳了一聲,

“他就是那個朋友,阮落。”

人家還沒介紹自己,你怎麽沒聽過啊!

阮落感覺到他的敵意,卻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過這人,只以為是他本身就性子不好的緣故,剛要做個自我介紹,就見

江宴升側頭瞥了方展一眼,勾起嘴角,

“我想起來了,是他父親想約我吃飯的那個是不是?”

他隔着衣袖拉住了方展的手,

“不知道阮董哪天有時間?你放心,阿展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事随時可以和我說。”

他做的隐秘,從阮落的角度卻能清楚看到他将手臂放下又牽起方展的動作。

他在那一瞬想到的不是方展竟然喜歡男人這件事,而是方展是不是被江宴升強迫了。

可是方展會是被強迫的人嗎?

他又為什麽對方展身邊站了個男人沒有驚訝,反而湧起一種恐慌。

方展倒是不介意現在就把話說清楚,但是他們幾個人就站在大廳的服務臺旁邊,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于是低聲道:

“我們去旁邊說。”

江宴升卻覺得他是想躲避。

他笑了一聲,語氣帶着涼意,

“也不用到旁邊說了,直接換一家店吧,反正我也不想撿別人讓出來的位置。”

抓着方展的力道更緊,面上卻悠哉悠哉的朝阮落身後的大門方向走去,輕笑,

“抱歉,我們就先失陪了。”

經過時帶起空氣流轉,讓他再熟悉不過的身邊人慣用的衣服上的雪松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他腳步一頓,臉上的自得笑也挂不住了。

方展扯了他一下,

“你等等。”

小少爺沒回頭,甚至松開了扯着他的手。

這人中午才剛才抑郁期裏緩過來,方展本就覺得他發病的時間短的有些不正常了,下午又去拳館,更說明情緒還沒穩定。

于是怕出什麽事,只能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大廳,阮落才晃過神來,丢下身後女伴跟着推開門跑了出去。

樓前的停車場沒有熟悉的身影,也沒有發動的車子,他往側面去尋又繞了一大圈。

剛要放棄,轉過最後一個樓角時,見到了他正找着的人。

沒有想象中的争吵,或者方展被責難的場景。

只有一向驕傲的江家公子被壓在車門上親吻,分開後勾着方展的袖口,仰頭去碰他的下颌,似是讨饒,

“你生氣了嗎?”

方展嘆了口氣,

“我生什麽氣?你又不肯好好聽我把話說清楚。”

然後江宴升擡頭胡亂的親了幾下,方展在他頭上一撫,便走向駕駛那邊拉開車門。

他轉身時被江宴升扯住的那邊袖口的扣子掉落。

深藍色寶石樣的袖扣一眨眼就掉到了泥土裏不見蹤影。

夜風裏混着車鳴和人語,他聽到方展坐在車裏問了一句怎麽了,江宴升則低頭在地上尋找,越來越靠近自己這邊的方向。

随後在一閃的光亮中見到袖扣,嘴角帶笑的撿起,像是尋到什麽寶物般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泥土,又起身狀若無事的放回自己口袋裏,回了句沒事。

他擡頭,和自己的視線相撞。

眼中炙熱又濃烈的愛戀就驟然凍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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