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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言自然是無法聽到蘇易大腦裏面電流飛竄火花四射的歪歪。
她只能從側面見到蘇易臉上風雲變幻的詭異神情,私以為小熊同志是被自己最初的嚴厲态度吓壞了。
冷言挑挑眉毛,公式化地将早就等得面露不耐的方铮大人請到病房外的客座沙發上坐下。在護士的配合下給蘇易做了各種例行的檢查,細致又全面,動作也比平常溫柔了許多。
急性子的方铮等着收拾熊,卻幹着急卻沒有辦法,黑着的一張臉锃光油亮,堪比他坐着的那張黑皮沙發的高貴質地。
蘇易一回到自己溫暖舒适的病房裏面,頓時放松了不少,她把自己埋在枕被間,按照張老師的囑托,順利進入病入膏肓氣若游絲狀。
終于得到冷言首肯的方铮,急匆匆地咳嗽了兩聲,邁步走進來,演技實力不弱的蘇易已經成為喘氣的屍體,不予理會。
他只好自己先背着手踱了一圈,連屋子帶熊都打量一下,對着床頭櫃上堆成小山狀的各色飯盒飯桶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
“小家夥看起來瘦瘦的,吃的倒是真不少。”
“民……以食為天……”蘇小熊按照計劃将聲音拖長,虛弱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壯烈犧牲一樣。
“好好說話!”方铮終于被惹毛,大嗓門不自覺地提了聲調,一句話像個驚雷一般炸開。
“既然大家都送來了我得吃光才行啊,不全吃光的話,既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又會造成不必要的浪費!”
蘇小熊被那響雷震得戰戰兢兢,乖乖将實情倒豆子一般blabla粗來。
等到情緒平穩了,熊還不忘記表示不滿,“領導大人……說話就說話,別這麽大聲行不行,像吵架一樣,多沒有風度哩。”剛才你爹地都隆重地批評你了呢,知錯不改。╭(╯^╰)╮
方铮被蘇易一頓搶白,非但沒有着惱,反而苦笑着搖了搖頭,“嘿嘿嘿,這是當年在戰場上留下來的老毛病了。”
“我的耳朵當時被炮彈震傷,醫治得也不太及時,所以聽力比一般人要差很多,聽力不好的人,說話自然不自覺的會大聲一些啦。”
方铮破天荒耐心地給蘇易解釋,換來後者了然地點頭。
蘇小熊也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方铮的耳朵看,看得方铮的眉毛都挑起來老高,說話的聲音又不自覺地大了,“你不用研究啦,從外表示看不出來的,是耳膜和耳道的損傷。”
“我沒看你,我只是在擔心這個會不會遺傳給淺淺。”蘇易愣愣地實話實說。
“這是外傷又不是基因的改變,怎麽會遺傳呢!而且你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還好還好,反正看起來你倆的膚色是絕對不像……”嘿嘿嘿。
“我沒當兵之前,比你還白淨得多呢!”敢嫌我黑!?無法無天的小屁孩!
因着很少有人敢這樣跟自己說話,方铮輕易就被蘇易搞亂了作戰思路,但是領導就是領導,關鍵時刻還是能夠懸崖勒馬,兜得住場子,“說到淺淺,我正要找你算賬呢!”
方铮一把将自己随身帶着的褐色水杯墩在蘇易的小飯桌上,營造審訊要犯的氛圍。
“我們家淺淺,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但是這次從一回國就鬧着非要鬧着搬出去住,這樣也顯得我這當爹的太沒水平了!”
蘇易認真地點點頭表示贊同,從淺淺的做法上看來,您當爹的水平還真是有待提高。
方铮被氣得瞪圓了眼睛,直逼迫得蘇易不得已又搖着頭表示屈服。
“見風轉舵,真是沒原則的小鬼。”得勝的方铮對着小熊冷嘲熱諷。
“這是……好熊不吃眼前虧……”
蘇易慢慢往後縮了縮,把被子裏的玩具小熊扯出來,擋在自己跟方铮之間。
“最可惡的是,她在工作的那個區人生地不熟,本來是不好找到住處的,你個小鬼頭,就趁機冒出來利用職務之便幫她找房子,簡直罪孽深重你知道嗎!破壞我們父女感情!”不可饒恕!
在事态進一步升級之前,病房的門再次被敲響了,張新國按照事前的約定,陪同着方铮的秘書和司機,帶着幾個扛槍拿炮的記者走了進來。
面對鏡頭的方铮頓時不能再繼續暴露猙獰了,他把臉上那個想要掐死蘇易而後快的表情收攏好。勉強換上一副大領導看望因公負傷基層民警時該有的溫暖和慈祥。
蘇易看了看張新國,立刻又記起了恩師的囑托。
熊熊面對攝像機開始試鏡,病恹恹嬌嫩嫩靠在枕頭裏,虛弱狀不能回複記者任何問題。
記者同志滿頭汗,沒話說……那也得拍點皂片回去,不然這采訪還真的沒法交差了。
一位攝影記者把蘇易房間的窗簾拉開一些,調整好光線,客氣地請求,“兩位最好有個握手的姿勢,我從這個角度拍,大家不需要看鏡頭,自然微笑就好了。”
還要跟這個小鬼握手!(#‵′)
方铮腦門上的青筋不自覺跳了幾跳,看了看在一邊辛苦賠笑的張新國,蒲扇大的手掌攤開,不情不願地擺在蘇易跟前。
蘇易保持垂死狀,默默将自己被紗布包了大半的熊掌伸出去,跟方铮碰了碰指頭尖。
“兩位兩位,這樣不行,最好能看着對方,都自然微笑一下,領導再顯得溫暖一點,蘇警官的熱情不太夠!”
無辜的記者同志對自己持續不斷的作死行為不甚了解,在短短采訪過程結束之前,他已經把張新國逼得在內心深處撞豆腐自殺無數次。
……
蘇站到醫院的時間比方铮還要早很多,他在冷言的辦公室裏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低着頭裝死屍,任由吳敉利劍一般的目光對他進行各種砍刺,蘇戰仍就皮糙肉厚巋然不動。
冷言從醫幾年時間,見慣各種奇怪的家庭關系,已經對這種詭異氣氛見怪不怪了。
她淡定地無視掉蘇戰,在吳敉對面坐下,打開蘇易的病例記錄,“請您回憶一下蘇易在此次受傷就醫之前,頭部是否有過很劇烈的碰撞,我們需要知道她具體受傷的部位以及受傷的時間。”
蘇戰仍然低着頭,只是屁股扭動,同着自己的椅子一起磨蹭過來,支起耳朵聽着。
吳敉瞪了他一眼,回頭為難地面對冷言,“冷醫生,你這可難倒我了。蘇易小的時候一直很乖,并不像一般的小孩一樣調皮搗蛋,也沒有受過什麽嚴重的外傷,我……實在是記不起來。”
吳敉一面仔細地回憶,一面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自從蘇易受傷後,連日的睡眠不足讓她看起來有說不出的疲憊。
蘇戰瞪大了眼睛擡起頭,反複用手背磨蹭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想要說話又不太敢開口。
冷言淡淡笑了笑,對着蘇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蘇戰得了令箭,趕緊振作精神提醒吳老師,“你工作那麽忙,是不是有的時候會把蘇易放到別人家代管?”
吳敉仇視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迸發,就很快被一種沉思狀取代了——
“那個,冷醫生,我想起來,以前蘇易放暑假,我沒空照料她,把她放在老家的親戚那裏求他們幫忙照料,的确是出過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情。”
“暑假耶,你是個老師耶,蘇易放假你難道不放假麽?”你個工作狂,眼裏只有那些天才學生,都不把自己家閨女當回事兒!(#‵′)
蘇戰這下來勁了,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幹脆把椅子直接拖到冷言的辦公桌旁邊,等着吳敉說下文。
原來當時真是寒冬時分,年幼的蘇易被吳敉送到鄉下,剛剛在親戚家落腳,一個遠房的表哥就用二八大梁的車子載着她出去玩。
由于市集上人多車雜,一頭拉車的小騾子受不住衆人的驚擾,掙脫了主人牽在手裏的缰繩,沒頭沒腦地發足狂奔。
用蘇易後來的描述,就是小騾同學将自己當做了一匹脫缰的駿馬,一定要展現自己是力與美的結合。
市集上的人紛紛閃躲,年幼的蘇易根本沒有見過如此生動活潑的家畜,興奮地撐開雙手,歡呼着跟小騾子同學打招呼,直到随後一陣天旋地轉的翻滾落地,她也沒有意識到發生了災難性的事故。
蘇小熊飛舞翻滾的身影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所有目擊該事件的群衆都紛紛表示,沒有及時出手救助這個孩子,并非見死不救。
他們實在是想不通有人能在那麽劇烈的撞擊,那樣遠距離的騰躍翻滾之後,還能存活,況且她還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
先救大人吧,等殡儀館的車子來了再說小孩的事情。
騎車載蘇易的親戚受了不輕的傷,躺在遠處的地上不斷呻吟,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他擡上一輛農用車送往醫院救治,一回頭竟然發現蘇小熊并沒有死,她竟然搖擺着自己站起來,用力拍着身上的土,眼睛裏含着熱淚。
騾子的主人也眼含着熱淚,還好還好,剩下一大筆賠償。
小盆友你先別哭,你倒底哪兒疼?先告訴伯伯好不好?
蘇易自己抹着眼淚,只是搖頭,頭上戴着的兒童摩托頭盔早碎成餃子餡,稀裏嘩啦掉在地上。
在大家的不斷追問下,蘇小熊用自己哭哭唧唧地童聲最後讓大家明白,她沒有受傷,她難過是因為媽媽給買的新的羽絨服弄髒了,還有——剛剛買的一根火腿腸在碰撞中失落了!!
這兩件事情中的任何一件,對于蘇易的打擊都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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