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8)

樹幹,往緋緋和鳳澈的背影狠狠踢去。

樹幹本就重,加上男子雄厚的內力,雷霆萬鈞。

墨槿還沒提醒,鳳澈就被樹幹一擊擊得一口血就要吐出來,整個人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

“主人!主人!”緋緋吓得小臉雪白雪白。

“小澈……”墨槿眼裏殺意四起,趁着此時男子背對自己,閉上了眼睛。

想着鳳哥哥教自己如何打拳,如何踢腿,打人哪個地方最致命。在一個個雲淡風輕的下午,太陽微微明媚的時候,親手,一個動作一個細節仔細地教……

“小槿若無事,不要輕易動武。”

“身子軟軟的,一點也不像會武功的人。”

“這樣出拳……唉……你手真小。”

“試着打我……呵,一點也不痛啊傻瓜。”

墨槿睜開眼睛,動作如閃電般,橫着,化手為刃,鋒利如刀般劈過男子的腦袋。

“啊……”男子緊緊皺起眉頭,不過腳步和紮根一樣穩,一動不動。

不好對付……墨槿忘卻了手上的疼痛,臉色陰沉地給緋緋使眼色,讓他們快走。

鳳澈被擊得很重,但也沒嬌弱到這樣就不行了,于是被緋緋饞着,咽下胃裏湧上的血腥味,快步離去。

墨槿翻身,落在男子面前,動動嘴唇道:“你的對手,是我。”

軒沉和江七一人靠在一棵大樹而站,統一漆黑的長袍,統一沒有表情,過長的劉海遮住半張臉。遠遠望去,就像兩個雙生子般,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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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江七懶懶地擡起眼睛,說道:“礫,似乎遇到麻煩了。”

對面的軒沉宛若死人般沉靜,連呼吸都不存在一點氣息。“是啊。而且有兩個不麻煩的,朝我們走來了。”

江七接過話:“不是走,是跑啊。”

“跑啊……”

一公裏外的小路上,鳳澈和緋緋跑着滿頭大汗。背後是一陣陣的疼,鳳澈背上黏糊着冷汗,但不敢停留。兩人重重的喘息聲回蕩在四周,清晰如兩條細線般傳入了軒沉和江七的耳朵裏。

“要不要去幫忙”江七開口問道。

呼吸帶來一股森然的寒氣:“你以為礫是什麽人還用我們幫忙嗎?”

江七點頭:“那就陪來着的這兩個好好玩一下吧。”

“還玩。”軒沉口氣一沉,“上次如何失敗的,你沒吃夠教訓嗎?”

江七不高興地聳個肩:“意外嘛,意外。”

“和你搭檔簡直是上輩子作孽。”

江七笑了起來:“喂,軒沉。十年了,你每次都這麽說。”

“也都十年了。”軒沉仰起頭,望着天空,碧藍的天空以潑墨的姿态投入藍光進他的眼眸,“和你鬼混了十年。”

江七走過來,和他并肩:“從死人崗裏逃出來的,只有我們。你不和我這個強者在一起,還能怎麽樣?”

軒沉悶哼了一聲。

江七的嘴角翹起極小極小的弧度:“那兩個家夥,似乎跑得比我們想得更快。”

一名侍衛匆匆地趕過去,跪在地上抱拳:“将軍,皇後娘娘和太子已經出去多時了,還沒有回來。”

莫梁一愣,一拍桌子:“什麽他們什麽時候出去的?”

侍衛臉色難看,低聲道:“大概是一個時辰前,皇後娘娘不讓我們跟着……”

“你們啊你們啊!”莫梁大口地不知是深呼吸還是嘆氣,咬着牙,太陽穴青筋一跳,“若出了任何差池,該怎麽辦?!”說着就往外走,邊走邊問,“他們往哪裏走,去幹什麽”

“只說出去散心,往圍場外南面走了。”

“真不讓人省心!”莫梁非常着急,一躍跨上馬,對懶懶散散的侍衛們高呼一聲,“全體聽令!上馬,随我去尋皇後與太子!快快快!”

“是!”

“是!”

“是!”

本還懶散的侍衛們一聽這話都知出大事了,立馬談天的起立,吃飯的丢掉筷子,整齊有序地上馬,随在莫梁身後。

“爹爹。”莫粲看着陣勢心裏明白,一抿唇,也毫不遜色地坐上馬,挺直腰背地沉聲說道,“我也去。”

莫梁顧不得這些,只是點頭:“好!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五

在鳳澈的印象裏,他們好像沒走這麽遠吧。感覺跑得幾乎穿越山山水水,卻依舊跑不回圍場,要是墨槿扛不住了,他真得完蛋了。

“主人……好累啊……”身邊可憐的貓咪本還粉潤的兩頰此刻也染染發白,捂着胸口直喘氣。

鳳澈覺得那根樹幹似乎傷到內傷了,整個身子都非常不舒服。兩人只好停了下來,冷汗順着鳳澈的臉頰滑落。

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兩人除了喘氣外什麽事也不幹,沉默了半分鐘,鳳澈轉頭看着緋緋:“死貓,還撐着住嗎”

緋緋擡起冰藍若深藍海底的眼睛,對上主人目光時有種不用言說的默契:“放心吧,緋緋才不會給主人拖後腿。”

“那繼續跑吧,我覺得離得不算太遠。”鳳澈說道。

緋緋點頭。

可兩人剛準備重新出發時,正前方,悄無聲息地伫立了兩名男子。他們一動不動,仿佛從天而降的兩尊雕塑。

鳳澈一下認出他們,正是那兩個跟在灰眸男子身後執行任務的殺手!

先開口說話的是江七,他的話語帶着諷刺般的冷漠:“別跑了,離得還很遠。”

“你們……”鳳澈拉着緋緋,緊張地一步步後退。

“礫說了,要殺死你們。”說話的是軒沉,他的語調更如死人般冰得沒有絲毫溫度。

緋緋一嘟囔嘴,楚楚可憐的臉,我見猶憐的大大眼睛。“根本就什麽都沒聽到,幹嘛一定要殺我們”

鳳澈一滴汗滑過額角,心跳如雷,握緊緋緋細細的爪子:“死貓快跑了!”如在弓箭上被射出的箭,鳳澈扭頭就拉着緋緋奔起來。顧不得任何形象,幾乎是用盡僅存的唯一力氣。

鳳澈感謝剛剛還休息了一會兒,容他喘口氣。更感謝人類的潛能,讓他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軒沉和江七對視一眼,從鼻裏都發出了不屑的吸氣聲。他們的速度,和那兩個小鬼的速度,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江七眼眸一沉。

軒沉眉皺皺,遙遠的後方,傳來一陣巨響,蕩漾在他耳波:“馬蹄聲。”

“管嗎”

“管”軒沉搖頭,“這裏靠近圍場,你覺得是不是朝廷的人管就傻了。”

“也是。喂,反正殺死他們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不如我們來比比吧。”江七看着他們就算很努力奔跑但也沒跑多遠的身影,笑了笑。

軒沉冷着臉:“比什麽”

江七緩緩舉起手上的弓箭,眯起一只眼睛:“你能射多遠”

軒沉吐出嘴裏的氣,站直身子:“比你遠。”

江七發出了笑聲:“那比比咯。等他們跑到自己最遠射程的時候,幹掉他們。一人一個。你要白衣服的,還是藍衣服的”

“随意。”

“那我要那個好看的,白衣服的,長着真水靈。”江七一撇嘴角,“你說那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女孩子吧。”

“怎麽……”緋緋喘着氣,跑得歪歪扭扭,“他們……怎麽不追上來了”

鳳澈搖搖頭,不敢放慢速度,也不知道那兩個殺手是不是有病……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吓得渾身一顫。

“怎麽了”緋緋問。

“他們……拿着弓箭對準我們了。”

“啊……”

“緋緋,你聽我說。”鳳澈努力保持平靜的聲音,“變成貓形。這裏草深,他們看不到你的。”

“這樣可以嗎?”

“顧不得那麽多了,快快快!”

大腿被礫的劍刺中,墨槿皺緊眉頭忍受着一股惡痛,站不穩,終于摔倒在了地上。一倒地,礫的劍就抵在了墨槿的脖子上,光滑白皙宛若上好玉石的脖頸。

礫是職業的殺手。開始雖二人勢均力敵,但漸漸墨槿就體力不支,敗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墨槿苦笑一下,絕美的臉帶着份冷冷的凄涼,與礫對望:“輸了。”

“比我想得能打。”礫靜靜說道。

“開始你是把我當女人看吧”

“有點……不過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不知道為什麽,礫突然不是很想殺他。

“呵。”墨槿笑着直搖頭,“你剛剛在我胸口上一撓,有感覺嗎?”

礫臉上掠過一陣尴尬:“算了。”頓了頓,“長成你這樣真是妖孽。對了,另外兩個人守在前面,想必那兩個一藍一白的小東西跑過去會碰到。”

墨槿沒太多反應,嘆了聲。“我記住你這張臉了,死後,我争取變成個美豔的女鬼吧。”

“無聊。”

“我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大概會變成厲鬼。”在墨槿眼神望到的後方,他隐隐看到一對隊伍,領頭的……貌似是莫梁!“你能不能把我的免死金牌,帶回給我家人”

隊伍一步步地近了。

還沒有太大的響動。

礫一心落在眼前的墨槿身上,并沒多在意身後,點頭:“好。你家人是誰?”

“鳳寂。”

“鳳寂!”

墨槿眨着睫毛:“是呢。”

“你……”礫渾身發涼,心裏大嘆不好!一回頭,看着趕來的大批隊伍心裏直罵中計了!自古有美人計,更有美男計啊!混蛋!礫沒有絲毫猶豫,把墨槿一把拉起,摟入懷中,劍架在他脖子上,對着隊伍前頭的莫梁吼道:“再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莫梁眼裏殺出兇狠的目光,一招手,示意大家停下,自己跳下馬,往前一步抱拳跪地:“皇後娘娘贖罪,末将來遲。”

皇後娘娘……礫的腦袋嗡嗡地爆炸開來。

墨槿微笑:“莫将軍平身,把本宮救出去才是要緊事。”

礫咬牙切齒,在墨槿耳邊輕聲罵道:“你竟然是皇後!”

“我說過啊,殺我,代價高昂。”墨槿失笑,如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極了,但在礫耳中卻刺耳得很。

礫如鷹般的眼裏閃出一道利光後,無比鎮靜地看着莫梁,一字一頓說道:“讓開一條道,還你們皇後。”

莫梁深吸一口氣後,還是遵從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六

江七的臉頓時蒼白,扭頭看向同樣呼吸沉重的軒沉:“聽到沒有?”

“礫遇上大麻煩了。”軒沉說道。

“快射。”江七收斂起所以頑劣的笑容,板起的臉很嚴肅,“沒有時間了。”

等他把視線拉回前方時,頓時怔了三秒。

本還奔跑着的白衣少年,身姿在空氣裏一扭曲,瞬間灰飛煙滅。

“怎麽回事?”江七與軒沉一同啞然地問道。

沒有時間容他們多想。江七與軒沉把箭一同指向僅剩唯一的目标——鳳澈。可更可怕的一幕發生了,在他們還沒瞄準那個藍色背影時,鳳澈也如之前的白影般,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多年的默契讓他們不用交流就一同往前奔去,他們倒要看看,什麽來頭!

可還沒過去,礫就狼狽地從前方的綠色間跑了出來,邊跑來邊高聲喊道:“快走!”

“礫!”

“後面的要追上來了。”礫一咬牙,“他們是朝廷的軍隊,那兩個小鬼估計也是皇親國戚,不能得罪,快走!”

江七和軒沉點點頭,跟着礫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暗綠的遠處。

沒過多久,為首騎着一匹白馬的墨槿帶着一對人趕了過來。他昂坐在馬上,受傷的腿被紗布簡易地包紮了一下,揚起秀麗的下巴掃視一遍,回頭沖莫梁說道:“仔細在這片找找,小澈和緋緋應該就在這附近。”

“是。”

隊伍分為四支,沿着東南西北方向找了起來。

墨槿這才感到腿上的疼,不由得擰緊眉毛,低聲發出一句呻吟來。

“皇後娘娘。”莫粲騎着馬走到墨槿身邊停住,“會不會是剛剛那個男子把鳳澈和緋緋劫走了?”

“不會。”墨槿說道,“他們是滅靈的人,唉……不會那麽做的。”

莫粲垂下眼睛,聲音涼涼的:“那他們,一定沒事吧。”

把時間拖回幾分鐘前。

鳳澈和緋緋還在趕去投胎似的瘋狂奔跑中,機智的緋緋化為貓形移開了身後兩位殺手的視線。

可是沒跑幾步,兩人一同腳下一空,連尖叫聲都來不及呼出口就摔進了無邊的黑暗中。

鳳澈的腦袋撞到什麽頓時模糊起來,來不及說一句話就眼前一黑。緋緋摔得也慘,雖然是貓形但也失去了知覺。

兩人就在這漆黑的洞裏躺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一滴水砸到了鳳澈的鼻尖上,他緊閉的睫毛才微微眨動幾下。然後,黑暗裏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哪啊……

鳳澈揉着頭發想着,背上,腦袋,渾身膝蓋關節都疼得厲害,身子骨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散架。在黑暗裏鳳澈想象不出自己的模樣,如果有面鏡子,大概自己會像個乞丐吧。

手摸了摸,鳳澈心裏一喜,因為他摸到了團軟軟的東西。于是連忙抱起,使勁揉了揉,喊道:“緋緋!緋緋!”

“……喵……”軟軟的東西半晌發出一句呢喃,睜開了冰藍色的眼睛。燦若世間最美的水色星辰,在黑暗中亮瑩碧透,溫潤安靜。

“死貓你沒摔傻吧?”鳳澈扯出個苦苦的笑來。

“唔……”眨眼間,白衣少年再次出現,髒兮兮地坐在地上赤足打個哈欠,銀色的長發有些亂翹,像炸毛似的可愛。“沒事,就是摔得有些暈乎。”

鳳澈松口氣,聽着死貓那懶懶的語氣,肯定沒什麽大問題。

緋緋望望四處,僅能通過鳳澈的眼睛的光芒分別出他的位置:“主人,這是哪裏”

“我也想知道……”

他們所處的位置似乎在個封閉的空間中,四面是岩石,頂部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出這個空間有多高。

“應該是某個陷阱吧。”鳳澈說道,“我們掉到陷阱裏了。”

“是嗎?”緋緋歪歪腦袋,“那我爬上去看看。”說着,爪子就搭上岩石,并不難爬,加上天生貓族的優勢,緋緋爬得十分輕松。

鳳澈擔心,喊道:“你小心些。”

緋緋一揚嘴角:“主人莫忘我可是貓啊。哪有爬個牆就摔的?”

沒爬多久,鳳澈只見緋緋的兩只眼睛在半空裏搖晃得像兩顆小燈,說道:“到了。上面沒有路,是頂了——啊!”

鳳澈根本來不及反應,完全是憑着直覺伸過手,接住緋緋高速落下的身子。雖然緋緋很瘦,但還是有重量的。鳳澈和緋緋一同摔在了地上,兩人摔得七葷八素,緋緋整個人都趴在鳳澈身上,鳳澈郁悶道:“死貓都到頂了你怎麽就不争氣點啊?”

“不是……不是……”緋緋猛地搖頭,小臉應該非常蒼白,“那個璧上,我摸到了,一個黏黏的,好惡心的東西……”

“喂!那你也別往我身上擦啊……喂!”

“主人主人!”緋緋着急地錘着主人的胸口,聲音發顫,“你往頭上看……”

鳳寂輕嘆了口氣,接過太醫手裏的軟布,輕輕替墨槿擦洗傷口起來。搖晃跳躍的明黃燭火下,鳳寂的臉龐覆蓋着一層鵝黃的淡淡光暈,睫毛落着金色,無比溫柔。墨槿黯然着神色,垂下了頭。

“疼不疼”鳳寂擡頭看他,問道。

墨槿眼睛清澈,搖頭。

“真不該讓你去湊熱鬧的。”鳳寂一邊說着,一邊繼續手上繁瑣的動作,動作致輕致柔,“是朕大意了。”

墨槿咬了咬下唇瓣,并不說話。

“好了。”鳳寂頗為無奈地一笑,用手指強行勾起墨槿唇角的笑,“朕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心疼你的傷啊。”

墨槿抓住鳳寂的手,緊緊握住:“這次是小槿不對,我知道的。那個……鳳哥哥,滅靈,實際上還是聽你的,對不對?”

“嗯。是。”

“哦……”

鳳寂問道:“怎麽了?突然對這個變态的殺手組織感興趣了?”

“不是……”猶豫了一剎,墨槿還是笑了笑,随意地搖着頭,“就突然問問啦。你說,小澈一定可以找到吧?”

鳳寂同樣用力握住墨槿纖細的手,傳去力量與溫暖。“一定不會有事的,他蠢人自有蠢福的。放心。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澈兒的事情,朕會派更多的人馬去尋找。”

“嗯。”墨槿躺了下來。

“乖乖睡。”拍拍他的腦袋,像小時候一樣,鳳寂起了身,幫墨槿蓋好被子,溫柔的笑像毛茸茸的夕陽,“朕還有公文要批。”

墨槿一言不發,側着頭,目送鳳寂遠去,嘴唇動了動,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七

這裏并沒有因夜幕的降臨而永遠地漆黑下去,相反,一束束火把上明滅的火光把這點亮成一片星光般的海洋。

連續喊了不知道有多久,夏寰的嗓子啞得不行,于是他坐在一塊石頭上,下巴彌留着淺淺一圈胡渣。火光掃過他臉時,是說不出的疲憊。

“喏。”身旁遞來一只拿着水壺的手。

“謝了。”夏寰不客氣地接過,大口地喝下。

“你還好吧?”一起當差的死黨烨子忍不住啧了下嘴,“什麽精氣神”

夏寰苦澀地笑了下。一直沒心沒肺慣了,烨子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太子沒找着,心裏悶。如果我中午拼命攔着他,就不會出事了。”

“你每次還不都這樣說。”烨子望望天,嘆了句。

每次鳳澈出了點事,夏寰總會非常後悔地想——要是當時我……可每到下次,夏寰總會不由言說地站到了鳳澈的隊伍中,幫他幹些瞞天過海的壞事。夏寰年齡也比鳳澈大不了多少,一直在鳳澈身邊當差,就像盡職的忠犬,不曾離開過。

耳邊回蕩着非常多句此起彼伏的尋找聲,烨子壓低聲音:“喂,你說我們奉陛下之命來找就算了,那姑娘是幹什麽?”

順着烨子暧昧的眼光看去,正好落在莫粲的清麗背影上。她靜靜地站在那四處看,不時喊上幾句,面容安靜可眼裏全是擔憂。

“愛上我家小太子了。”夏寰輕笑。

烨子感嘆着:“那還真是癡情,看來太子和莫姑娘是要喜結連理了?我看他們兩個都還挺對眼的。”

“別瞎說了。”夏寰拔着手裏的草,扔掉,“有那只貓在,太子能娶誰?”

“終究只是一只貓,養養拉倒,陛下還真會同意太子不傳宗接代”

“扯犢子。”夏寰說道,站了起來,看看四周搖了搖頭,“這裏看來是沒有了去前處找吧。”

馬蹄聲響起,漸漸朝西面遠去。

而在這片土地的底下,卻是令一番寂靜到窒息的氣氛。兩個可憐的少年若在平時定然聽到了動靜,但此刻被未知的恐懼所填滿,早就什麽也聽不到了。

“……”心像倏然被扯到嗓子眼,鳳澈連呼吸都不敢出聲,瞳孔放大。

緋緋咽下一口口水,緊緊咬着發白的嘴唇,眼淚幾乎要湧出來。

剛剛他的一聲尖叫,徹底地把頭上那東西給吵醒了。

以鳳澈和緋緋的見識,他們無法辨認出那是什麽怪物,只能認清那是一團籠着陰霾與詭異的巨大黑影。黑影裏,紫藍色的瞳孔一眨一眨,碩大而陰森發亮。

“我們……要不然就以不動應萬變……等……墨槿來救我們吧……”氣若游絲的呼吸聲從緋緋嘴裏傳出。

鳳澈臉微微抽搐一下,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得了……等娘娘,如今這到底是在什麽鬼地方都不知道……”

“那怎麽辦啊……”緋緋哆嗦。

想了片刻,鳳澈頹了,看了一眼上頭那對眼睛就渾身發涼。“也許,最好的辦法真的是以不變應萬變……”

下意識地鳳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唉,沒有帶任何可以自衛的東西。

黑影并沒有動作,除了一直睜着那雙紫藍色的眼睛外。眼睛帶着蠱惑人心的魔光,一眨也不眨。

鳳澈和緋緋的手緊緊地拉在了一起,手心的汗把兩人的手都浸濕了,給彼此傳去暖暖的熱度。

一分鐘,兩分鐘。

最開始等待的時間過得十分漫長,一秒鐘都會分裂得極長,長到鳳澈的心撲撲直跳。到最後,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漸漸麻木了。直到黑暗裏的眼睛慢慢合上,鳳澈才如大夢初醒般長吐出了一口氣。

兩人對視一眼,依舊不敢輕舉妄動。安靜了大概五分鐘,鳳澈才啞着嗓子說道:“那個怪物,應該睡着了吧。”

緋緋眨了眨眼睛,舔舔嘴唇:“嗯。”眼往上一掃,“現在,我們快點從上面出去。主人,你跟着我,嗯?”

“……爬上去”鳳澈額頭上青筋一跳,“緋緋,我可能不行……”

“主人!”緋緋水藍色的眼眸安靜而篤定,“沒有時間了。你把腰帶綁到我腰上,這樣我們兩綁在一起,你掉下去了我也能拉住你。”

“好。”深吸一口氣,鳳澈點點頭。

“而且。”說完這句話,緋緋神色古怪地嘆口氣,“主人,你千萬別掉下去,否則,頭上那東西,又該醒了……”

“好。”鳳澈整張臉都在發抖。

第一步攀爬的開始就非常艱難。

陷阱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鳳澈腳要踩哪,手要抓哪,都只能憑直覺去抓去摸。貓就是貓啊……鳳澈一頭大汗,由于緋緋和他綁在一起,所以不能爬太快,每次在他頭上都發出細小的嫌棄的嘆氣聲。

鳳澈翻了個白眼,停了幾秒後,手再次往上抓,抓住一塊凸起的小石頭,準備繼續往上。

腳剛剛擡起把力落在手上,鳳澈和緋緋都聽到了那一聲無比清脆的聲音。

石頭碎了。

根本止不住下落的事實。

鳳澈往後仰,就要跌下去。本來這幾米高度摔下去不會有什麽大事,但關鍵在于絕對不能吵醒頭上的那個變态眼睛啊!

眼疾手快,緋緋果斷,快得鳳澈眼花缭亂,腳一勾,整個人貼在牆上用雙手緊緊扯住腰帶,停止了這場劫難。

“主人,快,我撐不了多久。”緋緋纖細的手腕因用力而爆出青色的血管,擰着眉,很吃力地說道。

既然連死貓都這麽努力了鳳澈當然不能放棄!他一咬牙,抓上腰帶——這時他感謝起布料優良的好質量,艱難地寸步難行地再次攀回牆上,站穩。重重地喘着氣,驚魂未定。

“主人,你能看得到我嗎?”緋緋倏然問道。

鳳澈搖頭。“只有眼睛。”這太黑了。

“認真看呢”

鳳澈努力地瞪大眼睛,卻發現于事無補。緋緋的藍色大眼睛就像浮在黑色裏的兩顆寶石,鳳澈只能憑着這個清楚緋緋的大致方向。

“那好,你跟在我後面,我每爬一步就會用眼睛照着那,你記住位置,下一步也踩那,這樣應該就萬無一失了吧。”

這時鳳澈發現緋緋的好處來,微笑。“好,聽你的。”

按着緋緋所說果然輕松許多,也沒有再發生剛剛如此驚悚地踩空危機。鳳澈的膝蓋擦過堅硬的牆早就磨破,流着血,不過在恐懼面前,疼痛算什麽呢?

沒過多久,緋緋停了腳步。到頂了。

此時安靜無聲,鳳澈覺得空氣裏是一股奇怪的味道,左臉頰傳來飕飕的陰風。鳳澈知道,那團黑影,就有那個怪物。只不過太黑了,完全融于黑暗中。

有一次失敗經驗後的緋緋顯得鎮靜許多,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慢慢地扒開上面的草。

第一縷淡淡光亮投進來時,鳳澈覺得整個人生都明亮了起來。

是出口!

終于看清緋緋的臉。盈盈少年回頭,逆着光,臉型優美柔軟,毛茸茸得帶着雪白的晶瑩透明,沖鳳澈高興地眨巴睫毛。

離逃出去這鬼地方只有一步之遙啊!

只要不惹醒那雙眼睛,一切就沒有問題。

緋緋先爬了上去——不,不能用爬。他先扯開腰帶。他很輕,彈跳力又好,一發力,整個人跳了上去,穿過柔軟的草,準确無誤地落在上面的地面上。

“成功!”他激動地喊了一聲。“主人,主人。”他壓低聲音呼喚還在陷阱裏的鳳澈。

連叫了好幾聲,底下都沒有回應。

緋緋臉色變得一片慘白:“主人!主人!”

“快……快走……”那是鳳澈的聲音,帶着極度的痛苦,可以聽出是緊緊咬緊牙關的聲音。

“主人!主人你怎麽了?”緋緋心裏頓時涼了,扒開草就要再下去。

他看到了鳳澈。

一點月光照着鳳澈毫無人色的臉,像瓷器般碧白,嘴唇是青色的,一只手死命抓着上方唯一借力的石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八

緋緋再次看到了那雙眼睛,根本不能直視,因為看一眼就會被致命地吸進去。這次它變了位置,幽幽地閃爍在鳳澈的下方。

他把手伸過去,猛地拉住了鳳澈的手,盡管很重,他也不松開。“主人……主人……爬上來!你快爬上來啊我拉你!”

“不行……”鳳澈的眼裏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我無法動……”他搖着頭,“我的腿被那個怪物咬住了,那是條蛇……”他說着臉色越發難看,幾乎是紫色的。

“主人……”緋緋的眼淚已經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流進他嘴裏,滑過他的下巴。

“啊!”

底下的蛇一發力就把鳳澈往下扯,緋緋親眼看着鳳澈的手一瞬間和自己被硬生生地扯開,一種好比死亡的恐懼。“主人!主人!”他大叫,在鳳澈要掉進無盡深淵時再次抓住了他。

緋緋的力氣又多大他感覺胳膊都要斷開了。

“緋緋……”鳳澈喚着他的名字,“不要管我了,再這樣你也會被拽下去的。蛇的力氣太大了……”

“不……我絕不放手……”不知為何,緋緋微微地笑了,像昙花綻放般地笑了。

倏然,緋緋眼睛亮了一下:“我懂了!我懂了!那個蛇怕光,它一定怕光!”激動地說完後,他橫過身子,半躺着,腳斜過去,一點點一點點掠開敷在陷阱上的草。

雖然外面是黑夜也沒有多亮,但比那破陷阱裏亮多了。淡淡的光,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地漫進去。

這次緋緋賭對了。

如他所說,那雙紫藍色的眼睛被光一照,不知是不是從嗓子裏悶出一聲哀嚎來,迅速地閉上了眼睛。

“松口……松口了……”鳳澈怔怔地說道。

緋緋眉眼彎彎,笑得甜:“機智如我。主人,能爬上來嗎?我拉你,快。”

在兩人跟蟲子一樣蠕到地面上時都累得不行,但害怕蛇跑出來,往東面跑了幾百米遠後終于沒了力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喘氣。

“第一次知道活着有多好。”夜晚的風靜靜地吹,樹葉沙沙地輕響,鳳澈慢慢說道。

“是呢。”緋緋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一眨一眨,“當時覺得要失去主人,太可怕了。”他移到鳳澈身邊,整個人趴在鳳澈胸膛上,軟軟的氣息吐出。

鳳澈與他在這花前月下無聲無息地對望,靜靜地在貓咪的唇角吻了一下。

那時鳳澈讓他快跑,可如果換作緋緋被蛇咬住困在下面,他也絕對不會放手。

真的不能失去對方。

“诶。”緋緋突然爬了起來,抓了抓頭發,“主人不是腿被咬了嗎?”開始檢查起鳳澈的腿,結果發現只是褲子被咬破了,腿一點傷都沒有,“诶?一點都沒有受傷呢。難怪剛剛還能跟我跑這麽遠。”

“沒受傷嗎……”鳳澈嘟囔,“我真的覺得蛇咬住我的腿了啊……”

緋緋攤攤手:“并沒有。看來你主人這純粹是可怕的心理在作怪。”眼一斜,“害得我緊張的都快瘋了。”

鳳澈窘地癟了癟嘴:“對不住啦。不過說也奇怪,我們失蹤這麽久,父皇都沒派人來找我們嗎?太奇怪了。”

此刻,在西面的某個小點,無數火光閃爍,陣陣尋找聲回蕩。

可惜的是,鳳澈與緋緋在東面。

“現在怎麽辦?”一天下來,疲倦的緋緋躺在鳳澈的大腿上,一擡頭,望見少年白皙精致的下巴,眼底的睫毛濃密。“我們休息一晚上,還是去圍場”

鳳澈低下頭,揉了揉貓的頭發,“休息吧。回圍場的路,我不記得……”

“那好。”緋緋點點頭,身子驟然縮小,變成雪白貓咪的形狀,喵嗚了一聲,躲進鳳澈的懷裏,往鳳澈身上蹭了蹭後滿意地以極其舒服的方式縮了下來,閉上眼睛。

“死貓晚安。”少年眯着眼睛輕笑一聲,清眸紅唇,溫柔如水,縱使一身衣服破破爛爛,但眉宇之間是潇然的貴氣。

貓咪的爪子又小又軟,撓了鳳澈的手背一下。

鳳澈抱着緋緋移到一棵樹邊坐下,靠着樹,身子放松許多。金黃色的枯葉像死了一地的蝴蝶般整齊地鋪着,涼涼氣息的風無聲無息地吹拂着。一縷黑發垂到鳳澈的臉上,懷裏的死貓已經入眠。他太累了,終于扛不住上眼皮對下眼皮的思念,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唉……”

此時已是半夜,找了一晚上的隊伍終于累了,夏寰停止腳步,眼裏如死灰一片的大海。

烨子的體力還好些,但重重的黑眼圈已是印刻般深了。“兄弟們,休息吧!”他高呼一聲。

“哎喲……”士兵們各個軟了身子,七倒八歪地各自找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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