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9)

在夏寰觸及到的視線裏,大家都已經坐下休息,唯有一個清麗的身影還拿着火把這裏搜搜那裏看看。夏寰想着,嘆口氣,走上前去:“莫姑娘,歇着吧,一晚上了我們都吃不消,更別說你了。”

“不。”少女的容顏浸泡在漆黑的夜色裏,唯有雙明亮的眼睛還散發着深深淺淺的淡淡光芒,“我想,早些找到鳳澈。”倏然一驚,“不,鳳……太子。”

“姑娘的心意,夏寰也清楚。”說出這句話時,夏寰的口氣有些猶豫。莫粲聽後,有些變了神色地擡起眼睛看着他。“可姑娘對太子這樣好,恐怕将來是要失望的。”

莫粲的眼睛漸漸垂下,睫毛細長,是像要落淚一樣帶些令人憐惜味道的表情。半晌,開口,小心翼翼:“鳳太子他,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夏寰篤定地搖頭。

“父親……也希望我能嫁給他。”莫粲聲音清清脆脆。

夏寰吞下一口口水:“可姑娘認為,你這樣就真的能得到幸福嗎?喜歡殿下的美人大有人在,可殿下一個也看不上眼,姑娘您難道就不想想……”

“夠了。”聲音陡然一低,莫粲收起所有表情,冷若冰霜,“你說這些是為什麽?我喜歡一個人的權利還是有的吧?你說的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會,讓鳳澈喜歡上我的!”內心,莫粲微微笑了起來,想起了大漠邊疆那個桀骜不馴的少年,默默無聲道:“兵哥,不管怎樣,為了你,我也會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如今我有了喜歡的人,注定也會用盡全力去喜歡他,對嗎……”

“夏寰逾越了。”低下頭,夏寰神色冰涼地說道。

“你們休息吧,我自己找鳳澈。”莫粲扭頭,又開始找了起來。

走了幾步,發現夏寰還是跟在自己身邊,莫粲擰起眉毛:“你,不是要休息嗎?”

夏寰苦笑了一下:“把殿下弄丢夏寰已經罪該萬死了,再把莫姑娘給看沒了,那我幾條命都是不夠抵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九

第一束初秋清晨的陽光打在熟睡少年臉上時,恰巧折射了露珠晶瑩的光亮,少年溫潤白皙的臉就被一團暖暖的光暈籠罩着潔白朦胧。

一襲黑發垂下,斂下簌簌落花般的睫毛,倚着樹,歪着頭,唇是桃花一樣的形狀。懷抱中的貓咪通體是高貴的純白色,慵懶而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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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漸漸醒來的鳳澈揉了揉眼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緋緋,起來了。”他随意地在貓咪的身子上一撓。

貓咪不高興地斜了一眼,喵叫一聲,想要繼續睡覺。

“你打不打算回皇宮了?小臭貓”鳳澈哭笑不得,捅了桶貓咪的臉,弄得貓咪一臉不爽。

“喵!”貓咪原地打滾,轉眼間變為清秀少年的模樣,半披着衣服,露出玲珑美麗的鎖骨,水藍色的眼瞳有些微微發紅,嘟着柔軟的唇。“困死了風車……”

“不鬧,乖。”鳳澈走上前棒他把衣服給拉好,整理整齊些,“我們早些走回圍場,那樣,就可以回宮啦。”

緋緋委屈地鼓着腮幫子。

“怎麽啦”

“餓……”

“回宮了随你吃。”鳳澈說着直拍胸膛。

“想咬主人。”純良無害的臉,訴說着委屈又帶着撒嬌的話語。

鳳澈太陽穴一疼,揉着穴位,伸出手臂:“你咬你咬!”

“哎呀開玩笑的啦,主人真好。”明媚的笑容如花綻放在緋緋的臉上,鳳澈重重地嘆氣,揪起他的衣領:“走了。”

與圍場遠郊相距不知多少公裏遠的京城內,絡繹不絕的上街百姓并沒有因為太子的失蹤而放慢了行走的腳步,依舊懷着灼熱的心享受着安逸的日子。

這些人中包括了邊走邊跳的脫兔。

粉衣少年吹着口哨,手裏搖晃着一枝紅梅般的冰糖葫蘆,一口口津津有味地吃着。糖汁粘在嘴角,鮮紅色的,柔軟的唇更加誘人。

“啦啦啦……”他嘴裏不知呢喃着什麽歌調,眼珠子靈敏地四下轉動。

這個人的錢袋破破爛爛,一看就是窮人,算了。這個人嘛,咦,還是不太有錢。這個……诶,不錯!算了算了,糙大漢的錢我還是不偷了!那個的話……

脫兔咽下一口酸甜的糖葫蘆,定神一看。那是一位少女纖弱的背影,慢悠悠地走着,錢袋像鈴铛般挂在腰間,晃着顯眼。

“傻姑娘。”從脫兔的聲音裏捕捉到絲絲笑意,這樣帶錢,也太不低調了吧?反正總有眼紅的人,還不如小爺我賺了拉倒!

這麽想着,脫兔的步伐越發輕快,踏着幾乎能旋轉起來的腳步,逼近那位少女。

少女不明狀況地繼續走着,餘光裏只隐約察覺到一斜淡粉閃過,并不在意。此刻,她藍粉相間的錢袋已經穩穩地轉悠在脫兔手裏了。

只要想要的,脫兔必能偷到。

少女獨自一人走入了一家偏僻的小店裏,大概是餓了,準備去吃東西。

本來脫兔轉身就要離去了,可不知為何,在看到少女那一抹清清淡淡側臉的時候他的心猛然一緊。少女擡頭,動着不太豐潤的嘴唇,和小二說話。光潔幹淨的額頭上,是幾縷碎碎的劉海。

少女有一幅江南般柔靜的臉,骨子裏是清清的端莊。這讓脫兔有些恍神,想起了在很久很久的模糊記憶裏,那個女人的身影。

像她一樣的女子。

只不過她肯定不是她。脫兔暗淡了目光。他心裏确鑿地明白,她已經死了,死了。

鬼使神差地,脫兔也走進了這家店鋪,在少女斜前桌坐下。

時間還早,店鋪裏空蕩蕩得沒幾個人。

少女說不上多好看,白蔥似的手指夾着筷子小口地慢慢吃着面,但五官間卻總有分說不出的舒服。

“客官,您要吃些什麽?”小二走過來好久了,脫兔才回過神來。

脫兔扔掉手裏的竹簽,咀嚼着嘴裏的葫蘆糖。“那個姑娘,吃了多少銀子”

小二愣了一下,有點意味深長地笑了。

脫兔避開他的目光,把一顆銀子塞入他手中,翻了個漂亮的白眼後起身:“錢我替她付了。”

小二追了上來:“那可否要告訴那位姑娘是您付的”

你當我泡妞吶?脫兔繼續白眼一翻:“不用。”

說話間,脫兔的前腳已經踏出店鋪了。

小二笑盈盈地收好銀子,一回身卻吓着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大漢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緊緊地捂住少女的嘴巴,圈住少女的身子。面湯灑了一桌,筷子也掉在地上,少女的眼睛裏注滿絕望的淚水,死命掙紮,脖子上的青筋爆出。

“小美人,你還要跑到哪裏去啊?”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冷笑地看着這一切,走上前來,笑眯眯地說道。他一身錦衣玉袍,卻穿出了股低俗的氣質來。

少女一看到他,眼睛裏所有的光芒就瞬間熄滅,比花朵凋零還要快。

“把她給我綁起來!”男人恨惡惡地說道。

大漢們的注意力全在少女身上,并沒有人在意到站在門口的小二。

小二已經傻了,他年齡也小,沒見過這個場景,說不出話來。手上一涼,他看到自己拳頭裏攥着的銀子,如夢驚醒地沖了出去。

剛剛那個漂亮的粉衣少年應該喜歡這姑娘吧……小二想着,要去告訴他,讓他來救這個姑娘……

脫兔是練輕功的,腳步非常快,眨眼間就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了。小二努力地跑着,眼睛四處看,卻依舊沒有看到那簇粉色。

哪裏,哪裏,在哪裏?!

小二有些絕望。

倏然,他眼睛亮了起來。一個賣糕點的店鋪門口,脫兔捧着熱騰騰的米糕蹦噠了出來。

“客官!客官!”小二沖過去幾乎要哭了出來。

脫兔吓了一跳,半晌才想起這是剛剛的那個店小二。“你怎麽了?”

“剛剛那個姑娘,被一群人給,給綁起來了!她很痛苦……很痛苦!”小二說得含糊,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

但脫兔還是聽懂了。他愣了一秒,但随即垂了垂眼睛,慢慢推開小二:“那與我何幹”

小二傻了:“您不是,不是……”

人世間的大喜大悲大善大惡脫兔早已看遍,還能如何,心裏早就淡然。“我不認識她。”脫兔口氣淡淡。

“她被,她被一群男人給抓了呀。”說到最後,小二的聲音小了下來。

脫兔渾身像被驚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一些往事浮上腦子。他的頭有些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如一道驚弓之鳥般飛了出去,速度快得小二來不及看清就沒了影子。

脫兔趕到店鋪時,少女的衣服被撕裂開來,露出了半掩着的雪白胸膛。赤裸的手臂上全是傷痕,下巴被男子緊緊地掐着,一臉屈辱與絕望。

脫兔覺得身子顫抖起來,忍不住地一遍遍發抖。“住手!”他喊出的語調帶了些血淋淋的味道。

男子擡頭看他,眼睛裏狠狠的,歪嘴問道:“哪家來的小白臉一邊玩去!”

“我叫你們,住手!”脫兔咬牙切齒地說道,走上前了一步。

“娘的真礙事!”男子罵了一句,沖身邊站着的大漢們使個眼色。

大漢們點點頭,準備拿棍子去好好教訓這個纖弱的美少年,但一摸,卻發現棍子都不見了,再次擡頭時,那些棍子已經在脫兔手裏耀武揚威地轉着圈了。

沒人注意到脫兔的速度,他很快,非常快,花影一閃,大漢們只覺得耳後一陣風,接着腦袋就被棍子重重一敲,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

毛茸茸的太陽從雲層後透出腦袋時,天氣變得恰好溫暖。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陽光清澈地灑在地上,如波蕩漾。

剛睡醒還沒感覺,鳳澈走了一段路程後,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還真是非常不舒服。

之前練射箭一個上午,又是被樹幹踢又是摔到洞裏,鳳澈已經沒有那麽多體力可以消耗了。又餓又累,他沒力氣了。

“風車……”跟在身後的少年緋緋幾乎要變成爬行的姿勢了,聲音瑟瑟的,大眼睛無辜水亮,“不是說只要走回圍場嗎?為什麽我們在這荒郊野嶺的走了這麽久還是連屁個影都沒看到啊?”

鳳澈笑了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我不知道怎麽走,所以一直憑着直覺啊……我總覺得,找到那條河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但我似乎,失敗了……”

“我們注定是要死在這破地方的節奏嗎?”緋緋扯動嘴角。

“別洩氣啊死貓。我們一定可以找到正确的筆直大路的!父皇一定在派人找我們,我們隔着千山萬水總會相遇的啊!”

“你确定?”

“我确定!”

“那……繼續走吧……”緋緋嘟着嘴,不甘不願地跟在鳳澈身後。

路途漫漫,何處是皇宮

流浪在外的蠢萌太子與伴随左右的死貓咪。

一輪暖陽立在蔚藍高雲的天空,瀉下和煦的緋紅陽光,遠遠望去,皇宮金碧輝煌的飛檐上鍍了一層華麗的金邊。

“還沒有找到”躺在床上的墨槿一只腿纏着紗布,臉色略顯蒼白,卻不影響他那壓倒性的美麗,如遠黛般的眉蹙起,“不就那小片地嗎?鳳哥哥,是不是你派的人手不夠”

鳳寂一夜沒能休息,很是疲倦地捏捏眉心,閉上了眼睛半息一會兒。“朕很生氣,很生氣。”他重重地喘氣,“朕打算一會兒出宮親自去找。那群廢物,找個人也找不到。”

墨槿一愣:“不太好吧……”

“朕只有一個澈兒,這種要失去他的恐懼,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鳳寂搖着頭,表情朦朦胧胧,“小槿你好好休息,別七想八想了。”

“其實到昨天我才發現,我一個人也保護不了。”墨槿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衣角,有些用力,“鳳哥哥,我也是個男人,可一直在你的保護下,我覺得自己,非常的可笑……”

鳳寂詫異着深邃的眼睛,瞳孔明亮,映出墨槿的臉:“小槿,你……”

墨槿的淚痣,墨槿看人的目光,都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憐香惜玉這種詞語。

“沒事,鳳哥哥,我只是這麽想想,你就當我随便說的。”墨槿努力地勉強笑了笑,嘴唇白得像茉莉花瓣。

一雙手強硬地搭上他的肩,一股力量推着墨槿跌入個溫暖而飄散着淡淡龍涎香的懷抱裏。“從昨天我就發現你不高興,原來是這樣吶……”溫柔動聽的帝王之聲從頭頂傳來,墨槿微微擡眼,撞入一對深情款款的幽潭。

鳳寂捧着珍寶似的捧起他的臉,笑得眉眼褪去了帝王的風采,全是個戀人寵溺的目光。“小槿,有你一直陪着朕,朕才,不會害怕。你保護的,是我。”他把墨槿的手放在自己左胸膛的位置,“墨槿。”

“沒事吧?”脫兔彎下身,朝少女伸去手,少年面容白皙,粉衣襯得可愛,不會讓人聯想到“英俊潇灑”這些字眼。

少女怔怔地坐在地上,含着眼淚的眼睛裏,某種恐懼的樣子讓脫兔心裏很痛。

“你個小白臉你給我等着你!”兇神惡煞的男子被秒了一回後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罵罵咧咧,“你叫什麽名字?老子我下次玩不死你!”

眼尾一斜,脫兔冷冷地瞪了男子一眼,微微冷笑:“那你給我聽好了。小爺我叫脫兔,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脫兔!可別記錯咯。”

“你等着,你等着!”男子捂着臉,跌跌撞撞地匆匆逃去。

少女輕微的啜泣聲傳來。

脫兔嘆了口氣,脫下自己粉嫩嫩的外衣,遞給少女:“你,披着吧。”眼神無意一暗,避開少女暴露的地方。

“謝謝……”少女接過衣服,咬着嘴唇拼命點頭。

脫兔猶豫了半秒,把少女藍粉相間的錢袋也放在她的面前:“這是你的銀子,好生收好了,別在弄丢了。”

少女愣了愣:“錢袋……”

“哎喲反正就是收好啦。自己一個人,快點回家吧。”脫兔有些尴尬,飛快地說道。今天他也仁至義盡了,準備離去。

剛轉身,少女帶着鼻音的聲音就猝不及防地響起:“公子!”

“怎……怎麽了?”脫兔挑眉望他。

少女有些紅了雙頰,沾着淚水的睫毛輕輕眨動:“今日多謝公子。我也知道一個女孩子不該在街上逛,可是,我真的無家可歸了……”說着,少女的眼淚又啪啪地落下,顫抖着瘦削是肩膀,哭着心碎。

“你別哭啦……哎喲。”脫兔不知道該怎麽辦,望望四周,該死,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別哭了別哭了。”他猶豫着,蹲下身,把手輕輕放上少女的肩上,慢慢拍了幾下。

“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是唐家的管家。可自從上個月父親被無端罪名賜死後,那唐大少爺就把我囚禁了起來……”少女發絲粘着淚水垂在臉頰,“我沒有親人朋友可以幫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不想卻被發現了……”

“節哀吧。”脫兔嘆着氣,閉上眼睛後又睜開。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一

“這是哪?”少女跟着少年走進這廂整潔幹淨的屋子時,有些拘謹地問道。

“我家。”

“你家?”少女望望四周,“就你一個人住”

脫兔點頭,眼珠子瑩亮:“是啊。不過,我不經常住在這裏。”回頭微微一笑,眼底掠過一層細細的光,“月見,你就住在這吧。”

被喚為月見的少女有些紅了臉,低頭,嘴唇碎碎地動着:“這,太打擾了吧……”

“沒事的。”脫兔輕笑着,招呼月見坐下來休息,“這裏我不經常住,也很隐蔽,一般人是不會找到這裏的,只有與我很熟的人我才會告知,你安心地住着吧。”

月見緊緊地抿着唇,神情有些別扭。

“怎……怎麽了?”脫兔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公子待脫兔這樣好,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月見蹙起了眉毛,聲音嗡嗡,小如蚊子叫一般。

“別叫我什麽公子公子了,怪別扭的。”脫兔擺擺手,溫柔了眉眼,“在你還沒找到去處之前,你的事,我管,我幫,放心。實在不行。”少年頑劣地勾起個惡作劇般的笑,“以身相許如何?”

“啊——”一聲慘叫,脫兔反應過來後,月見已經整個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少女大驚失色,嘴唇發抖:“那那那,那裏是什麽?!”

順着少女的目光脫兔望去,角落裏,唯有一雙鮮紅色的眼睛,吞噬着冷熱的殺氣。

脫兔瞬間變了神色,把月見推開,站了起來,腳步猶豫幾下,尴尬地立着。

“……”高貴的冷俊的黑暗裏傲嬌瞪眼的扶鳶踱着他的爪子,一步一頓冷意,一步一剎不爽。

“你……”脫兔捂住臉,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怎麽在這”

“……”貓咪抖擻了一下渾身的毛,空氣裏感覺彌漫開一層霧氣,在朦胧模糊的霧氣裏,一位身子高挑的男子慢慢走來。

扶鳶本就長着張過于棱角分明而嚴肅的臉孔,眼神又突出了那兩道鋒利的目光,因此如兩把閃着銀光的刀。這樣看着人的時候,空氣裏嗡嗡地回蕩着無形的低氣壓,壓得人根本喘不過氣。

“你說呢?”扶鳶輕輕地挑了下眉角。

“他……”月見害怕,縮着身子靠近脫兔,不敢看扶鳶,生怕扶鳶是唐家派來搶走她的壞人。

扶鳶目光瞬間滾燙,鮮紅美麗像妖異的火焰,看着月見,眼睛一點點結起寒冰。

“沒事沒事……”脫兔急忙安慰少女,神色複雜地看了扶鳶一眼,“他不是壞人。”

月見急了,小臉煞白:“那他,為什麽要那樣看着我啊?好像,月見欠他錢一樣……”

“唉……”脫兔嘆口氣,“扶鳶,收回你那害人的眼光吧,行不行?”

扶鳶不理他,廢話也不多說:“她是誰”

“一個收留的朋友。”脫兔咳嗽了一聲回避開扶鳶冰冷的目光。

“收留”扶鳶走上前一步,側目并不友善地打量着少女,月見一陣發毛,越發躲在脫兔身後,小鳥依人。

脫兔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輕輕把月見朝自己攬了攬,音量高一些:“夠了扶鳶。她是誰很重要嗎?跟你有很大關系嗎?說吧,你今天來到底什麽事情”

這一通話下來扶鳶的火氣可謂漲到了極致,他本是個無口無心無表情的人,此刻卻強壓着自己的怒氣不要爆炸開來。他冷笑,唇邪邪一彎:“和我沒關系?”他一把把脫兔擁盡懷裏,懷着戲良家婦男的好心情,“怎麽和我沒關系?”

可憐月見少女一臉茫然,無辜地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場景,說不出話來。

“扶鳶!黑貓你個混蛋!”脫兔的臉一下子通紅,像顆草莓似的能嬌豔地滴出水來,“你放開小爺我!卧槽!”

他罵着,掙紮着,動真格一點也不摻水分。

扶鳶圈住他的身子,任憑他掙紮而不動,靜靜地問道:“說,你的事和我有沒有關系?”

這樣挑明的,誰都聽得懂的一句告白被曬在空氣裏,整個氣氛都變得奇妙起來。

脫兔紅着雙頰,眼睛也有些紅。

這不是……霸王硬上弓嗎……

他随性卻不傻,幾個月下來,扶鳶明着暗着的話裏有話他不是聽不出來。只是,他一直在裝傻,從心底,他不願意敞開心扉去接受扶鳶。

所以,今日這一逼,脫兔就像是被火燒着了尾巴一樣。這個黑貓,是挑準機會了玩死我嗎……還是當着人家姑娘的面,就不能給小爺我留些面子嗎?

正午,熙攘的人群,璀璨的陽光,一切宛若初生。

站在東門街下的鳳澈和緋緋激動得兩眼淚花一片。走了大半個早上,終于穿越重重山水,從遠郊走至城內。

只不過一眼望去,他們兩的造型頗為獨特。雖是容顏姣好的清秀少年,但如果衣服破破爛爛,臉上髒兮兮一片,任誰也不會給他們太好的臉色看。

“主人,我要餓瘋了。”

本來就餓的緋緋一進城內就趕上了飯點,處處吆喝着蔥餅混沌,飄香着米飯的氣味,饑腸辘辘的緋緋更是難受。

“我也餓。”鳳澈無辜地點了下頭,摸摸身上。本來他出門就沒有帶錢的習慣,要買什麽也都身後有人付錢。和緋緋一合計,兩人渾身上下值錢的東西也只有一張臉了……

正在兩人茫然之際,扶鳶與脫兔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現在街道對面時,兩人一同驚呼出口。

“哥哥!”

“脫兔!”

扶鳶和脫兔被吓了一跳。

“你們兩個這是,去刨人祖墳了”這奇裝異服連扶鳶都忍不住吐槽了。

“說起來是比刨人祖墳還衰的事情……”鳳澈勉強苦笑。

緋緋就想撲過去,被扶鳶給拉住了。貓咪撒着嬌:“哥哥哥哥快請我吃東西緋緋快餓暈過去了……”

扶鳶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诶?脫兔,你怎麽了?”緋緋看到脫兔,只覺得詫異。少年眼眶濃濃一圈彌紅,唇色也比平時紅豔滋潤許多,窘迫得沒有往日的機靈,看着地面。

扶鳶淡淡地接過話:“他身子不大舒服。”

“沒問哥哥!”

“我替他答。”扶鳶挑眉一笑,“不行麽”

“沒沒沒……”緋緋頭搖得和潑浪鼓一樣,“什麽意見也沒有,我們先去吃東西嘛。”親密地挽過哥哥的手臂。

“……好。”扶鳶斜眸掃了脫兔一眼,“那一會兒,你飯桌上再給我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二

“跐溜!跐溜!”

緋緋吸着面條,湯汁能飛出好幾米遠,吧唧吧唧着嘴巴,臉色嫣紅。

鳳澈和扶鳶看着他,滿目都是溫柔。

“脫兔。”扶鳶扭過頭來,單手撐起額頭,沒多餘的表情來浪費力氣,“那姑娘到底是幹什麽的”

“我不是說了嘛,收留的一個朋友!”脫兔很是勉強地坐在那裏,各種不自然。

“你不是好事的人。”

“我還有起碼的善心。”脫兔微微提高些音量,“你到底怎麽了扶鳶和你做朋友真的很累诶!這個要管,那個要管,我是一個獨獨立立的人好不好!”

扶鳶的眸只剩了些無法抹去的純粹,涼涼的,卻明亮。“和我做朋友很累,那,做別的就不累了”

鳳澈一口面噴出口。

脫兔的臉更紅了,揮着手讪讪地一句話也說不出。“算了算了,死貓……要是我告訴你,我覺得月見很像我姐姐,夠不夠解釋了”

“姐姐”扶鳶眼睛越發深沉。

“是從六歲起,我才正式成為一名孤兒的。之前,起碼還一直有姐姐陪伴……”

脫兔聲音安靜,指尖扣着桌上的木屑,眼底沾了幾層氤氲的水汽。

“記憶裏沒有父母,只有姐姐,像母親一樣疼愛我的姐姐。六歲那一年,姐姐被,鎮上一群官兵給抓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我是親眼看着她,被抓走的呀。”脫兔努力地回憶着,笑得心碎,“被拖走,被拽走,被撕扯着,一路上都是血。我好……害怕。”

緋緋咀嚼着嘴裏的面,鳳澈望着碗裏的湯水清澈。而扶鳶,則兩眼目光篤定,停駐在脫兔臉龐不曾離去一秒。

“之後我就會想,要是當時我有站出來保護住姐姐,那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所以,今天我才固執地擋在了月見的面前,我想,保護一次,我想保護的人。”脫兔吸了一口氣,平靜了神色與目光,看着扶鳶,“你了解了吧”

扶鳶抿着唇,眸光卻柔,本淩厲的紅如今是在看嬌嫩花朵的紅色花瓣。

“……說完了,我要走了。”脫兔起身,疲倦地準備離去。

“脫兔。”扶鳶咬住他的背影,喚道。

“嗯?”

“以後還是別保護別人了。”垂頭,扶鳶淡淡地發笑。

陽光正好,人潮洶湧,粉衣少年皺了皺清秀的眉,回頭,望着黑衣男子,可愛的一臉迷糊。“啊?”

“你那麽傻,還是讓我來保護你吧。”扶鳶笑道,溫暖一抹,極富人情味。

陽光下的光塵浮動,脫兔愣在原地,清晰地望到扶鳶眼裏的明媚,不屬于他那種冰冷之人的明媚。

這次,緋緋和鳳澈一同噴出了面。

“太子!太子!”最先沖上來一把摟住鳳澈抱頭痛哭的是夏寰,“你可算回來了啊!”

“疼疼疼!”身上有傷的鳳澈罵着呲牙咧嘴,趕快推開夏寰,自己往殿內走去,“我回來了,沒事。”

夏寰鼻涕都給哭出來了:“殿下你知不知道,皇上還有皇後娘娘都快要急瘋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又不是我故意讓他們找不到的。”鳳澈擰着眉毛,“我要洗澡我要洗澡,你別在這礙事了。”

未央宮內,墨槿一聽到有人來傳太子回來了,美豔的眼睛一亮,下了床,不顧腿上還有傷就往長樂宮趕。

宮女們放了熱水,鳳澈正躺在裏面一身疲憊地跑着澡。霧氣缭繞,熱水漫過肌膚,鳳澈覺得自己漂浮在天堂上。

“舒服吶……”他把頭靠在後面,長嘆道。

這時,有一雙爪子撫摸過了他的額頭,輕輕地捋着他濕漉漉的劉海。

“緋緋。”鳳澈擡手,伴起一串水滴,扣住了貓少年的手腕。

“主人很累吧”貓咪難得乖巧,嘴唇柔軟,以鳳澈的角度看就像顆小櫻桃般殷紅動人。

“你洗了沒有,我知道你最愛幹淨的。”鳳澈問道。

緋緋從後面走到了鳳澈眼前。

少年已經換下了髒掉的衣服,此刻只穿了件雪白色的單衣。寬大的衣袖襯着他身子纖瘦,清俊秀麗。銀白色的發打濕,越發濃密,垂至腰間,滴答着水。水滴在白皙的腳踝。

真是……秀色可餐。鳳澈心裏發笑。

“緋緋,過來。”鳳澈朝他招手。

少年一直淡淡地微笑着。

“笑什麽吶?”

“哥哥能找到脫兔……真是太好了。”緋緋眼裏,星光璀璨,冰藍流動。

鳳澈怔然了一秒,笑意深濃,摸着貓咪的發點頭道:“是啊,真好。能夠遇上緋緋,也太好了不是嗎?”

緋緋也是笑,不過笑容帶着些僵硬。

“怎麽了?”鳳澈覺得這死貓不太對勁。

“剛剛,你在洗澡的時候,我碰到莫粲了。”受傷的一臉無辜,緋緋小聲說道。

鳳澈僵了僵表情:“她,她說什麽了”

“她看到你回來了,很高興。”緋緋說着,語氣輕輕,只是有點冷,“她看上去很不好,夏寰說,她找你找了一晚上了。”

鳳澈撫在貓咪頭上的手繼續摸着,動作多了些猶豫,抿唇,鳳澈沒有說話,凝固了眉。

“她很喜歡你呀風車。她也一心都想要嫁給你啊。”說到這,緋緋已經紅了眼眶。他捧起池子裏的水,敷在臉上,深吸一口氣。“你說,鳳寂會不同意嗎”

鳳澈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細細一想,卻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我有點,讨厭皇宮了。”緋緋側過臉去,不讓鳳澈看到他的表情。臉頰柔軟的線條因咬着牙而顫抖,瘦削得能刮傷人。

“緋緋……”鳳澈挽住他的衣袖。

“真的,很讨厭啊!”緋緋大聲地喊道,爪子一拍,濺起了水花。

在這水花飛揚的晶瑩裏,鳳澈低着頭,一言不發地攔過少年的腰,讓他靠入自己懷中。單薄的衣因沾了水而透明黏身,兩人的肌膚彼此依存,彼此取暖。

“我羨慕哥哥吶……”緋緋咬着唇,手緊緊扣住了鳳澈的後背。

鳳澈一直都知道緋緋什麽都好,就是占有欲太強,絕不能容許有另一個半個的人和他共同分享鳳澈。

“如果父皇真的那樣安排,我就舍棄這江山,與你天地逍遙去。”

鳳澈溫柔着臉溫柔地開口。

“死小孩,你敢!”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三

墨槿炸毛的聲音陡然響起,鳳澈和緋緋都吓了一大跳。

“小澈你要是敢這樣,本宮一定會告訴鳳哥哥,然後讓他把你囚禁起來!”不知道墨槿什麽時候走了進來,此刻鳳眸眼角飛揚,嘴一同揚起,淡粉的怒意染上了臉龐。

“皇後娘娘你什麽時候來的!”鳳澈被噎了一肚子話,無語地開口。

墨槿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說道:“小澈,我很認真地和你說這件事情。”

“我只是說說嘛……”鳳澈嘟囔。

這下緋緋不樂意了:“只是說說!”

“哎喲不是……哎呀你們要逼死我了。”鳳澈扶額,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你們兩個啊,到底跑哪裏去了?”墨槿走上前來,在池子邊蹲下,俯瞰水裏的鳳澈和緋緋。

鳳澈一提火就不打一處來:“我們能跑哪裏去,我們是,掉坑裏了啊!”

“啊?”墨槿嘴角只能抽搐起來。

皇家圍場的四周,布滿了士兵,其中一身黑衣,雍容華貴的乃是鳳寂。此刻他出了皇宮親自來尋找他的寶貝兒子。

本涼爽的秋天,他卻因焦急而熱出一頭汗水。

“報!”此時一聲高喊,“陛下,好消息,太子殿下已經平安回宮了!”來傳達消息的士兵都忍不住如釋重負。

“太好了。”緊繃的眉終于松開,書卷出英俊的眉宇,鳳寂揉揉眉心,笑了笑。

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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