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去吧去吧,去看球賽吧,他在這裏會沒事的…啊不…不用留人,快走吧…”
門砰的一聲關上,之後門鎖“咔噠”一聲的輕響,吵吵嚷嚷的聲音被關在外邊,不久便漸漸遠去了。校醫院一瞬間安靜下來。
“別裝了,都走了,起來吧,”龐弗雷夫人掃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說。匆匆朝着辦公室走去。
然後那個不省人事的人影動了動,用胳膊支撐着自己坐起來,靠在欄杆上。
“夫人,不是裝的!真的很疼啊!”戴納不滿地嘟哝着,伸手去揉自己的後腦,摔下來的時候後腦着地了,大概還有一兩條裂縫沒有完全愈合,一跳一跳地疼。
辦公室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之後龐弗雷夫人就端着托盤走出來,上面放着兩個瓷瓶和兩個玻璃杯,其中一個還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
“怎麽回事?從掃帚上摔下來了?”龐弗雷夫人把藥重重放在床頭櫃上,不滿地說,“我看你還穿着球衣。”
“嗯…是啊…被游走球撞到了,”戴納邊□□着邊捂着肚子坐直,胃部已經像石頭一樣硬了。一陣反胃的感覺沖向大腦,“夫人你有沒有——”話沒說完就有東西從胃裏湧上來。
龐弗雷夫人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病人,反應異常迅速,拉過一把椅子魔杖點了一下,上面出現了一只醫用的空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戴納彎腰吐在了盆裏。
全都是白色的硬塊,像是幹了凝結成塊的白顏料一樣,淌着發黃的液體,散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氣味。
戴納看了一眼自己的吐出來的東西,又是一陣惡心,趕快移開了視線。龐弗雷夫人低頭看了一眼,之後抖了一下魔杖,盆裏的嘔吐物就消失了,“你又把藥水和什麽混在一起喝下去了?牛奶?”
戴納閉着眼睛點點頭,還是一陣頭暈目眩。
“我告訴你很多次了,不要把魔藥和別的東西混在一起,你會中毒的!真是萬幸…”龐弗雷夫人生氣地責備道,用魔杖指了一下杯子,裏面立刻注滿了清水。
他靠着枕頭喝水,聽龐弗雷夫人數落,沒有精力解釋任何事情。
“…還有,你不是從掃帚上掉下來了?我剛剛看到你膝蓋的姿勢不太對,扭傷?”
從40英尺高的地方摔下來是扭傷?戴納暗暗苦笑,只是他沒敢說出來。
“碎了,”他小聲咕哝着,坐起來試着活動左腿,“好像愈合角度不對,已經好了。”
“還有哪裏斷了嗎?”龐弗雷焦躁地問,摩挲着手裏的魔杖。
“後背很疼…被游走球撞上的那個地方,好像有幾根骨頭斷了…”戴納皺着眉說,把杯子放在桌上站起來。戴納聽見她好像嘟哝了一句“危險的運動”。
龐弗雷用手指按了按他的後背,皺起眉,魔杖指了一下窗戶,所有窗簾都“啪”的一聲合上了。光線一瞬間暗下來,校醫院變得有點冷森森的。
“把翅膀放出來。”她壓低聲音道。
戴納愣了一下,閉上眼睛,有幾秒鐘,仿佛在回憶某件痛苦的事情。然後“嘭”的一聲——有東西從背後突然冒出來迅速擴張變大,就像傘撐開一樣。一對堅韌的黑色蝙蝠翼舒展開,緩緩翕動兩下,帶起一股涼森森的風。
“轉過去。”龐弗雷夫人說。
“哦哦哦哦哦——!輕點!就是那!”戴納龇牙咧嘴地喊着。
“這裏?別動!錯位了,而且骨頭斷了。”龐弗雷夫人拉住覆蓋着鱗片的翅膀末梢,用魔杖仔細地對準凹陷的地方。
咔噠一聲,像是某種金屬零件回到卡槽般的清脆。
“行了,活動一下,還有哪裏?”
戴納往前走兩步,離開病床站到更空曠一點的地方,伸展開的翅膀像是巨大的黑色船帆一樣,擋住最後一點僅有的光線。帶翼的剪影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鬼魅,說不出的恐怖陰森。龐弗雷夫人忽然覺得有點冷。
“沒問題了,夫人。”
“那就收起來吧,我要拉開窗簾了。”龐弗雷夫人的表情有點怪異,揚着眉毛,透出一種微微吃驚的表情。
寬大的翅翼收攏在身體兩側,越變越小,最後化作一絲煙霧,消失了。
“怎麽了,夫人?”戴納看到龐弗雷的表情,問。
“沒什麽。你的确比普通病人康複的快。你需要在醫院過夜嗎?還是你更願意回到宿舍?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她的語氣中隐約透露出希望戴納選擇後者。拉開窗簾,光線一瞬間回到室內,校醫院重新變得明亮溫暖起來。
“夫人?”戴納不能裝作沒有聽出這種暗示,苦苦思索着該如何開口提出這個令人不愉快的請求。
“怎麽?”龐弗雷停下擡起眼。
“我能不能再在校醫院住一段時間?”戴納試探性說。
“為什麽?”
“嗯…我覺得…正常人應該不會痊愈的這麽快,他們都看到我從40英尺高的地方摔下來。”
“孩子,其實沒有人會注意——”
“還有萬聖節…我——真的——不能——參加——宴會…夫人,”戴納不得已一字一頓說出來,盡管每一個字都令他痛苦不已,“您能不能說我摔得很重,必須住院,而且短時間內不能夠自由活動,所以自然也不能…參加宴會,求您了”戴納索性一口氣說出來,懇求地望着她。
龐弗雷看着眼前這個憂心忡忡的男孩,湧起了一陣同情。眼前的這個孩子看起來和普通的男孩一樣,甚至比普通男孩看起來還要安靜有教養,但他卻不能夠享受其他孩子所享受的快樂,還承受着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悲哀。
“你真的想錯過嗎?每一個人都在期待萬聖節……”龐弗雷夫人心情複雜地說,“也許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牆上……也許你太敏感了…不論如何先喝藥吧,你需要補充體力,應該已經涼了,”看着男孩懇求的眼神,龐弗雷夫人最終妥協了,“好吧。我會告訴他們,你需要住院一段時間。”
戴納坐回床邊,喝掉魔藥和血,翻身躺倒在病床上。
龐弗雷夫人收走杯子就進入校醫辦公室,偌大的醫院只剩下他一個人。這時候,他才突然記起來,今天是星期六,今天晚上本來應該去見校長…戴納翻了個身,可是總不能現在去見校長,如果被人看見麻煩就大了,也許最好的辦法是等出院了再向鄧不利多教授解釋,他應該會理解…
他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只是想着該怎麽向校長解釋這一切,卻不知道他将要面臨的是比錯過校長談話更大的麻煩。
奈斯特像石化了一樣站在校醫院門口,準備敲門的手可笑地凝固在半空中。面部表情從驚愕變成不解最後轉為憤怒,垂下手臂,憤然離開。
戴納晚上就在校醫院過夜了。然而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只是他沒有想到這麽快。
第二天早上,克梅麗爾來看他,一個人。
“嗨,戴納,”一個女聲說,“我不知道你已經醒了。”
戴納從課本上擡眼,看到克梅麗爾站在跟前,挪開被子,留出空間讓她坐在邊上。克梅麗爾遲疑了一下,最終只是拉開一把椅子坐在對面。戴納心裏某個小小的氣泡破滅了。
“你……還好嗎?”克梅麗爾局促地問。
“不太好,”戴納口是心非地說。心想自己現在的樣子應該挺逼真的吧,胳膊上吊着繃帶,穿着病號服,床頭還有千奇百怪的藥罐子冒着銀光閃爍的蒸汽。
克梅麗爾顯然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多餘,慌忙補充道:“我看見你從掃帚上掉下來了,太可怕了,那兒一定有40英尺高!真是太吓人了。”
“比賽結果是什麽?”
“嗯……”克梅麗爾猶豫了,考慮着要不要告訴他。“輸了,”她盡量輕描淡寫地說,之後就想要轉移話題,“嗯,你什麽時候能出院?”
“比分是多少?”
克梅麗爾頓了一下,不安地說:“140:270”
雖然昨天晚上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這個比分仍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如果他的隊友知道他是由于故意摔下掃帚才導致拉文克勞慘敗,真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想,戴納心的沉了一下。
克梅麗爾仔細注意着他的表情,以為他是在擔心比分的事情,顯然很後悔了,“應該很容易就可以追回比分,下一場多進幾個球就好了,最重要的是現在要養傷,別想太多了戴納——”克梅麗爾急促地安慰道,雖然她并不懂魁地奇。
戴納沒說話。
尴尬的沉默開始在空氣中醞釀,時間變得凝澀滞重,每一秒鐘都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只是每一個人都不願意先觸及到那個令人不愉快的真相。
最終,還是克梅麗爾首先打破沉默。
“嗯,戴納,你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克梅麗爾裝作漫不經心地問,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藥罐,淡淡的銀白色蒸汽盤旋閃爍。
“龐弗雷說……至少住院一周。”戴納謹慎地回答,眼睛看向窗外。
“那麽……也就是說……你不能參加萬聖節的派隊了,對吧?”
“我想是的。”戴納幹巴巴地說。
昨天,整整一個晚上,戴納都在輾轉反側,無數次在腦海中設想該怎麽解釋才不會使她起疑心,無數次設想該怎麽面對克梅麗爾失望的表情。然而卻沒有一種能夠派上用場,因為他怎麽也看不懂克梅麗爾現在的表情。他突然覺得自己費盡心思精心編造的謊言在一瞬間失去了意義,僅僅是在安慰自己;兜了一個大圈最後還是回到原地,面對這些事情最終還是要靠自己。
“對不起,”戴納喃喃道,竭力掩飾住自己的沮喪。
“我明白,”克梅麗爾說,淡淡地,也沒有人看出她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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