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下)

黑色的烏鴉從蒼白的天空中飛過,粗啞的叫聲在空曠的天空中傳得很遠。現在是二月了,不列颠最寒冷的月份已經到來。戴納每天都醒得很早,縮在凍得又冷又硬的睡袋裏,花幾分鐘活動活動夜裏凍僵的手指,口鼻處甚至出現了微弱的白色呵氣——他的已經不記得多少年自己沒有過呵氣了。

摩根先生耗時又耗力的扇形搜索計劃似乎沒有奏效,自從找到那個格蘭芬多女孩的屍體後,他們就再也沒什麽有價值發現了,最多只是一些模糊的拖拽痕跡,不過就像克萊德說的那樣——林子裏有很多野獸,而且不少食肉的家夥個頭兒還很大。每個人幾乎都有怨氣,只是礙于摩根先生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沒有表達。

“你說這都多少天了?按說也該找到了,為什麽連根頭發都沒發現?”

“我怎麽知道?難道就不在林子裏?或者轉移了?森林太大,視線又很差,擦肩而過都不會知道吧…”

兩個特別調查組成員的小聲的抱怨被克萊德聽到了。

“當然,如果你堅持在禁林走Z型路線,一個月都前進不了幾英寸,恐怕半年也走不完,等到屍體都腐爛了,恐怕也找不到吧…”聲音不大不小,聽起來卻很是刺耳,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一邊清理了地上的枯枝敗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你幹什麽?”克萊德警惕地說,用身體擋住戴納。

“随便看看,”戴納說,朝地上掃了一眼。

“回你的地盤去,”克萊德低聲說,雙手插在口袋裏,“這兒不用你操心,我已經檢查過了。”

戴納盯着他的眼睛——盡管克萊德比他高半頭,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你剛才藏了什麽?”戴納先開口了。

克萊德裝作沒有聽到。戴納又問了一遍。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克萊德從上方逼視着戴納,飽含警告的意味,說:“咱們兩個的小摩擦,找機會單獨解決。”

“你剛才藏了什麽?”戴納第三次問,他幾乎可以确定克萊德在隐瞞些什麽了。

“發生了什麽事?”一個成年巫師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不耐煩地問。

“沒事——”克萊德不慌不忙地回答。

“讓開,”戴納冷冷地說,然後提高了聲音,回過頭說:“摩根先生,請過來一下——”

克萊德憤恨地讓開了,威脅道:“我警告你,要是你沒找見什麽東西…”他對着戴納捏了捏拳頭。

“找到什麽了嗎?”摩根先生沙啞地問,低頭掃視地面。

“這有一根羽毛筆——”

“一根羽毛筆!”克萊德諷刺地重複道,“多麽驚人的發現!”

“在禁林裏?”摩根先生皺起眉。

“在學校裏這有什麽奇怪的?多少年前學生留下的垃圾值得這麽驚訝嗎?”克萊德說,冷笑一聲。

摩根先生沒說話,看了戴納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等着,小子,”克萊德說,轉身走開了。

戴納很不甘心,他确信自己看到克萊德用腳在地上抹去了什麽。這時候,一陣微風吹來,送來一股很淡的特別的味道。戴納覺得自己的神經一跳,他立刻意識到這裏有什麽了——

“等等——這裏!”戴納穿過灌叢,完全忽視那根看不出顏色的羽毛筆,撥開枯枝,看到地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已經風幹成了褐色,但仍泛着那種獨有的光澤。

摩根先生聞聲趕來,俯下身檢查,捏起一點泥土聞了聞。

“這裏還有!”艾達用腳分開灌叢,樹根上帶着深色的血跡,不仔細看很難看出來,周圍還有樹枝折斷的拖拽痕跡。

“确定是人血嗎?難道不會是野獸捕食時候留下的?”維爾莉特道。克萊德感激地看向她,但是她沒有理會。

“多明尼克先生,”摩根先生直起腰,看向克萊德,問:“這片是你的搜索範圍,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們?還是以前也有類似的線索卻被你抹掉了?”

“我不知道,”克萊德裝作震驚地說,“我只是看到羽毛筆而已,我還翻了翻下面沒有發現異常,我發誓——”

摩根先生盯着他幾秒鐘,克萊德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然後摩根什麽都沒有說,俯下身繼續檢查了周圍。

“走這邊,都過來,”摩根命令道。

“确定嗎?咱們不會被引向錯誤的方向吧…”維爾莉特不安地說,但摩根不為所動。

“沿着這個方向繼續找,”摩根先生說,對克萊德打了個招呼,“你,跟在我後面。”

克萊德經過戴納身邊的時候撞了他一下,用一種不易察覺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你真的打算給巫師做狗嗎?”他的眼神冷冷的,和球賽那天幾乎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三天他們走得更快了,幾乎變成了追趕,幾乎沒有時間停下來休整。地上的血跡更加密集,也更加新鮮。有幾次,戴納都懷疑扒開灌叢就會看到屍體。戴納變得有些矛盾,既害怕下一個就看到熟悉的人的遺體,又希望盡快找到那個女孩,不要再這樣生死不明。不過失蹤這麽長時間,如果她沒有被咬,那麽也一定餓死了,可如果被咬了,那……

“找到了!”遠處發出一陣驚呼。戴納的心被抽緊了。

“是誰?”他一邊往過跑一邊問,但是沒有人回答。

這裏只有摩根先生一個人。他蹲在地上,檢查屍體,擋住了戴納的視線。

“誰?還活着嗎?”戴納啞聲問,繞開摩根先生,散落在地面上的棕紅色的頭發闖入他的視線——是奧羅拉。

摩根先生搖了搖頭說:“已經死亡。”然後抽出了魔杖。

戴納盯着地上那女孩的臉,覺得有點蹊跷,好像有哪裏點不對勁。

“等等——”他看到摩根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心顫抖起來。

“別靠近——”摩根先生左手擋住戴納,把他往後推去,說:“你最好回避——”

“等等——”戴納失聲叫道,他意識到會發生什麽了。

摩根先生舉起魔杖。

“十字穿心!——”黑影閃過,“嘭”的一聲,一根橡木樁釘在泥土裏,冒着青煙,一秒鐘前那個地方是奧羅拉的心髒。

“你幹什麽!”摩根厲聲道,狂怒地擡頭轉向四周,向後去找戴納,而他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戴納懷裏抱着奧羅拉站在不遠的樹下。

“你要幹什麽?”戴納驚魂未定地反問,把奧羅拉扶起來讓她靠在身後的樹幹上,“你要殺了她!”

“她是個死人!”

“她明明還活着!”

“我在執行公務,處理好被染的屍體,防止滋生更多害蟲,”摩根先生憤怒地咆哮道,“你在妨礙我執行公務!把她放下!”

“不——”戴納後退兩步。

“她已經不是人類了,你看她脖子上的傷口!與其這樣活着還不如徹底死掉幹淨,她的父母也會感激我的!”

“一派胡言!這是謀殺!你不能這樣做!”

“不能?”摩根古怪地笑了,“我說她死了她就是死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只要這種生物越來越少就可以了……趁他們能夠開始危害四方之前就應該除掉!我是在保護更多的人!”

戴納一陣驚恐,這個人在追捕吸血鬼的時候,對待所有被咬傷的人都是直接殺死嗎?如果他當時不是被父母找到,而是被魔法部官員發現,大概他就變成一具身首異處屍體了吧。

“發生什麽事了?”幾個特別調查組組員趕到了。

“他是叛徒!”摩根先生喊道,指着戴納,眼神中透出兇光。

“我沒有!”戴納驚慌地喊,“是他!他要殺了她!”奧羅拉毫無生氣地靠在樹幹上,就像具僵硬的石膏像一樣。

“你!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摩根先生用魔杖指着戴納,“放下她,放下魔杖!我數三下,三——”

“你不能殺了她——”

“二”,幾根魔杖同時舉起來,朝着他。

“別——”戴納絕望地喊,護住奧羅拉。

“一”

頭頂上幾根樹枝同時斷裂了,樹叢中刮起一陣狂風,卷起了地上的枯枝敗葉。

“這邊——”戴納聽到有人在他耳邊低語,拉住他的胳膊,他則抱住了奧羅拉——她簡直像骨頭一樣輕,沒命地在叢林裏跑了起來,他聽到了咒語在身後爆炸的聲音和摩根先生憤怒的詛咒,幾道咒語呼嘯着擦着他的身體飛過。在他們狂奔的同時,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告訴他,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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