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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游泳只學了一半的人來說,落水的結局與不會水的人沒有本質區別。沈夜由于受到驚吓又大聲呼救,肺裏根本沒存多少氣,下意識呼吸,立即嗆了一口水。鼻咽灼痛難忍的當口,偏偏有個東西纏住自己腳踝,向後猛然一拉,讓自己的身體更往下沉去。這時候也顧不得再追求科學,沈夜聯想到了水鬼。
人已經全部在水下,想呼叫卻只喝進一口澀然。他用盡渾身力氣踢踹掙動妄圖甩開禁锢,沒想到被抓得更結實。顯然水鬼在此饑餓已久,不會給自己活路。但沈夜從不向命運低頭,他努力屏氣,換另條腿朝水鬼蹬去,那黑發水鬼吃他一記,果然松手,而下一刻又像魚一樣游竄過來,直接攬住他的腰。
沈夜渾身寒毛直豎,從頭涼到腳。想來這茫茫浮世,有人死于安樂,有人死于病痛,有人死于意外,也有人死于驚悚,他搞不好是最後一種,這是要把他有生之年落下的恐懼全都補回來。沈夜不接受這種安排,沖着那不知公母的水鬼掄了一拳,才發覺觸手一片冰涼濕滑,森然可怖。
果真是水鬼!
——讀再多書,背再多化學式,最後能用上的有幾成?學弟俞風吊兒郎當的反問句在腦中閃過。真是一語成谶。
現在的情形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因為水鬼已經拖着他開始游動,但感覺前進的方向約莫是向上的。莫非水鬼的方向感太差?
驚愕之下,鼻腔又竄進點水,辛辣燒灼的痛感十分慘烈。所有的感知被迫集中在此,即便人已經在水面露頭,還是難過得不能自已。
水體壓強撤除,沈夜又過幾秒才緩過來。他發現可以自由呼吸的時候,差不多已被水鬼拖上了岸。腳一着地,沈夜即刻大力掙開水鬼退後好幾步。緩緩睜開因為緊閉而酸澀的眼皮,視野還比較模糊,僅能大概瞧出這水鬼一身慘白和長長的黑發,甚是可怕。萬幸背包還在,他摸出外包裏的萬用軍刀直指水鬼,意思是你不要過來再過來就拿你試刀。
沒想到水鬼也豁得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迎難而上,不僅兩秒內将他制服還奪走了他的武器。
“有人嗎——救命!”
沈夜萬不得已甩掉面子大呼出聲,水鬼似乎覺得刺耳,索性将他放了,拉開彼此距離。同時沈夜視力恢複,看清了水鬼——之所以慘白得刺眼,是因為渾身上下□□。那水鬼尚有個人模樣,想來生前也不錯看。其額前劉海分成兩塊,濕噠噠地貼在兩邊,右眼下方有兩點紅色印記,頭側還散下兩條蠢兮兮的小辮兒。這樣子雖然算不上純善,但也不是兇惡的色相。
“&*#¥^@$。”水鬼動動唇,嘗試着說話。而這一句感觀實在太差,沉悶粗澀且沙啞,聲音像來自一臺經久失修的老式收音機,艱難穿過老舊的零件和外殼上厚厚的積塵,才輾轉抵達耳膜。
這水鬼應該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沈夜發覺對方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站遠幾步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水鬼醞釀片刻,清清喉嚨,音色得到些改善。
沈夜依舊聽不懂,他對福建廣東一帶的口音本就理解困難,何況聽起來兩者都不太貼近。水鬼發現他沒明白,自個又重複一遍,然後定定瞧着他,露出了求助的神色。
對方看上去很迷茫,光溜溜地站在那,也挺可憐。沈夜無奈卸下點防備,從背包裏掏出紙筆,扔給了水鬼。
水鬼對着比量半天,最後拿出握毛筆的姿勢,試探着在紙上寫道:“我是人,不會害你。”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來?怎麽會在這?”語畢見對方一臉茫然,沈夜耐着性子把話寫了出來。
水鬼又看了半天,才寫道:“初七。不記得。找人。”
原來是選擇性失憶患者,難怪交流困難。沈夜沒有管閑事的愛好,只不過人既然都碰上了,孤苦伶仃又失了憶,順手把他帶出去就罷。但看水鬼,不,初七這副模樣,就算把他帶走求助,也不能這麽光光地晃着。于是心下幾番撕扯,終于不情不願地從包裏掏出自己準備的換洗衣物——一件白襯衫和一條黑色平角內褲。他只能幫到這裏了。
“穿上。”隐忍着寫道。
初七皺着眉看看衣服,又看看他,似乎連穿衣技能都忘了。
沈夜青筋直冒,心道就當照顧殘疾人,挪過去冷下臉替人套襯衫袖子。對方驚訝于這件衣服的奇妙,睜大眼盯得他心裏發毛。
——果然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那邊的兩位同志!”遠處老漢粗犷洪亮的聲音突兀地破空而來。
沈夜也僵了一下,扭頭。
“對,就是你們!這是景區,是公共場合,有事回去辦啊——”
鐵錘洪鐘,響徹山谷,餘音不絕。
我不是同志。沈夜心中恨恨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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