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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大巴車飛快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初七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膩了兩旁大同小異的農田和樹木,開始瞄沈夜。
沈夜皺眉,對方果然暫時安分下來。
“沈夜,還有多久?我想——”
“快了。”
一坐大巴就想上廁所,這是病,得治。
“不——我有點餓。”初七巴巴地看着沈夜的背包。
沈夜黑着臉掏出兩塊小面包塞到初七懷裏,然後很有風度地打了個哈欠,準備閉目養神。
耳邊很快響起拆封的聲音,不到一分鐘,又有個包裝袋被無情撕開。一小會兒過去,他聽到了塑料袋被反複輕搓撚弄發出的滋滋聲,委委屈屈又讓人心煩。
為了讓随身食物能撐得更久一點,沈夜決定不去理會。
他這兩天和初七鬧得不太愉快。歸根結底還是初七的錯。他是不會認為時隔千年那巫山水底還能有個叫劍心的随葬品,即便有,初七跳下去也絕對不會像之前那樣幸運地活着出來。但初七執拗着要去巫山,飯也不好好吃,在沈夜明确表示不會随行之後,走投無路的初七在樓下繞了幾圈,終于還是來敲他家的門。
透過貓眼看罷樓道裏孤零零站着的初七,沈夜又奇妙地想起樂無異家的狗蛋兒。
明明毛色都不一樣好嗎。
所以,經歷過出走事件,初七更加體會到沈夜的重要性,在獨自承受由沈夜主動發起的為期兩天的冷戰後,初七妥協了。沈夜不僅大人大量地原諒了他,還帶他去了另一個“有水的地方”。
杭州西湖。
被拽去游船的時候,初七還滿心懷念着餐桌上西湖醋魚和東坡肉的味道。
導游的景點介紹熟練得倒背如流,初七偶爾聽不懂,沈夜就會罔顧全船人員異樣的目光,耐心跟他解釋。
比如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然後是西湖著名景點斷橋。因為天氣炎熱,又不逢節假日,斷橋上的游客并不多,導游給了逗留時間。沈夜和初七一邊向橋拱最高處走,一邊聽着導游熱情洋溢的解說。
“……觀音大士對白娘子講,‘有緣千裏來相會,須往西湖高處尋’,所以白娘子就在這裏找到了前世的救命恩人許仙,以身相許。而在經歷水漫金山之後呢,他們又是在這裏邂逅重逢,再續前緣。”
“所以斷橋也是我們西湖的三大情人橋之一。傳說單身的人會在橋上邂逅命中注定之人,如果是情侶呢,就會白頭偕老永不分離。平時這橋上人都是滿滿的,所以說大家今天還是蠻幸運的……”
講到這裏,有一對小情侶便在光天化日之下甜蜜擁抱了。
沈夜覺得強光刺眼,挪了挪視角,沒想到正好與初七對視。
導游剛才的話意外激發了初七的興奮點,又是一對強光投射過來,就聽對方說道:“命中注定之人,那我是不是也能……找到主人?”
“傳說是假的,這裏太熱,先走。”
自顧自走出一小段,沈夜才發覺身邊少點什麽,回頭一看,初七果然還呆呆地站在橋上最高處,來往游人與之擦肩,夏衫多彩,傘面缤紛,移動着或近或遠。只有那人固執地停駐,仿佛是流動光陰之中一抹不和諧的靜止。
“初七!”
沈夜用一聲呼喚終結了突然沉郁下來的心情。
對方愣愣,很快跑來他身邊,臉上冒出了細小汗珠。
“差不多了,随便走走吧。”
“好。”
沿岸漫步,水邊多風,柳枝款擺。西湖的風,西湖的水,說不上驚豔,卻有份獨特的溫柔旖旎。沈夜找了個長椅歇息,初七自覺并肩而坐。
不遠處有幾支皮劃艇隊在訓練。
下午四五點鐘的太陽溫和了些,不過一樣可以穿透薄薄的柳葉,看清葉脈紋路;身後綠草茵茵,在明豔陽光慷慨映襯之下,亦是青嫩欲滴。不時還有夾着水氣的微風拂面,絲絲縷縷十分舒适。
沒多久,初七就很不識相地打破了這份惬意:“沈夜,你沒有想遇到的人嗎。”
“沒有。”
沈夜說的是真心話。遇或不遇的念想,心頭的白月光,早在滄溟出國的時候就已經不允許存在了。
他和滄溟的故事很簡單,遇上一個光華綻放同時溫柔謙和的學姐,誰都會不由自主地喜歡。那個時候的沈夜還無法免俗,卻不俗地受到了青睐。人生第一次戀愛,讓沈夜為數不多的柔情幾乎透支,卻總感覺滄溟仍在很高很遠的地方,永遠微笑着面對自己。
也是多年以後,沈夜才明白,滄溟其實與他非常相像。兩個同樣冷靜理性、苛刻到不會出錯的人,永遠做不到戀人之間的坦誠,很難走到一起。
“沈夜。”初七揪了揪他的襯衫。
沈夜一晃神,眼前的湖光柳綠再次清晰:“怎麽了。”
“餓了。”
兩人在景區吃完晚飯,天色就黯淡下來。他們在市區繁華地段随意逛逛,路過無數個賣假真絲的小鋪,最終找了家看上去不錯的酒店進去。
“要間标間。”沈夜掏出身份證。
“先生您一個人住嗎?”
餘光瞄到按計劃在電梯間附近藏匿的初七,沈夜對服務員點了點頭。
“抱歉先生,我們現在房間緊張,一個人的話建議您住大床房,價格也比标間要便宜。”
沈夜暗自糾結,那邊初七尚不知其中曲折,還在原地乖乖藏着。
算了。帶着一個沒身份證的人,注定到哪都不方便。沈夜登記完信息,接過了房卡。
“還有贈您的牛奶,請拿好。”
“謝謝。”
有巫山奇遇在前,和初七同睡并不算太尴尬。但沈夜還是算漏了一點。
收拾背包的時候,那厮從浴室逛了一圈出來,遞上剛撕開口的小包裝,好奇地問:“沈夜,這是什麽?”
紅紅的塑料紙,醒目的“傑士幫”,包裝上的圓柱狀小人兒笑容活潑,粉嫩的圓形橡膠制品露了一個頭。
“你拆這個幹什麽!”沈夜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初七不明覺厲,當即自省:“對不起,它放在洗手臺旁邊,我以為是香皂。”
不跟牙刷放在一起的香皂不是香皂好嗎!
對方無辜誠懇的模樣硬生生把沈夜到嘴邊的怒吼壓了回去。跟一個選擇性失憶的古代患者,計較這個不太厚道。
而後來沈夜發現自己還是太仁慈了。他洗完澡,正思考明天要怎麽硬着頭皮結賬,就看見初七捧着粉嫩嫩的氣球,坐在床上一下一下撩着玩。
氣球的來源根本不能深究。那荒唐玩意伴随輕巧的“嘭嘭”音效,在空中飛起,落下,再飛起,再落下,來不及沖上去紮破放癟,沈夜自己已經快氣炸了。
初七敏感察覺到極不友善的氣場,又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惹他生氣,于是安分地抱着氣球問:“你怎麽了?”
面對好奇寶寶的滿腹疑團,沈夜最終選擇了閉嘴,睡覺。
也許是情緒被過分激惹,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他再次進入那個蹊跷的夢境。破壞者接替水潭出現在夢的結尾,宮殿垮塌的聲音仍然占據着大半感知。高高的石門晃動劇烈,仍能看出昔日大體輪廓,卻不知會在哪個頃刻徹底化成廢墟。
夢中的自己仍是義無反顧,走向那宮殿的深處。
一聲“主人”突然從巨響空隙中擠了進來。他仔細辨認,竟然是初七的聲音。
不及迷惑,又一聲焦急凄厲的“沈夜”擴散到耳後。
似乎是隐忍了很久的一個稱呼,沖破壓抑顯得肆無忌憚,仿佛放過這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喊似的。但實際上初七已經叫過他無數次,也正因如此,帶來了異樣的真實震撼。
太多疑問促使沈夜決心回頭。他看到了一身黑色勁裝的初七,肌肉繃緊,氣勢逼人,随時可以沖刺到他身邊。
印象最深的還是初七的眼神。
執着,堅定,濃烈,好像就是一千多年前,他原本該有的樣子。
沙石和塵土彌散在兩人之間,越發稠密,快要将初七的身影遮蔽。
“初七,別過來。”沈夜聽見自己在說話。
“沈夜,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這記承諾穿透飛沙走石與轟隆嘈雜撲面而來,伴随着發聲者矯健的身姿,以及整個人所攜帶的全部堅持。
而從語氣聽來,似乎也是鄭重無比的……情話?
簡直是神展開。
陌生的感動與震驚令沈夜難以承受,時間幾乎靜止在那一刻。很快初七的身體就貼了上來,伸臂将他牢牢鎖住。
“你——這是幹什麽,放開!”
沈夜因從未有過的緊密接觸在夢境中找回意識,拼命想要扒開初七的手。初七非但沒妥協,反而添了不少力道,更執拗地一聲聲喚他,沈夜,沈夜。
強硬加在身上的禁锢越來越緊,疼痛與束縛感提示着兩個人此刻同時存在,就在幾近傾塌的天與地之間擁抱相守。抵不住聲聲濃稠呼喚,沈夜恍惚中再次墜入夢賦予的情境,接納着初七的執着,與之相貼的心口燒起一片火熱,焰苗瘋狂掠奪着肺內的空氣。極致的感受難以抽身又難以抗拒,最終在深吸一口氣的同時睜開了眼睛。
暗夜之中,他身上确實纏了個人,鼻息就噴在耳後。
“沈夜。”
是初七。
輕柔的呼喚并不能抵消尴尬不适,沈夜還是掙動起來。初七像夢中一樣摟得更緊,隔着薄薄的睡衣,沈夜感知到背後的涼意。
“沈夜。”
“沈夜……”
初七身體微微發抖,本能地貼近熱源,在沈夜頸後落下一個清涼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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