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滾上來

門一關,加特一坐,就把他準備問的問題說了一通。

本來他還在廢話的,但唐麓澤都不搭茬,秦钊更不可能接話。加特感覺自己在對空氣說诨話,像個瘋子似的,這才神色一整,說起了正事。

唐麓澤維持着那副昏昏欲睡的慵懶神情,除了偶爾用“嗯”“所以”搭茬,基本全程沉默。秦钊就更不必說了,他甚至都不怎麽看加特。加特說話的全程,秦钊只會時不時看一下唐麓澤在幹嘛,然後就垂頭盯着自己的終端。

加特斷斷續續說了二十來分鐘,中間還開了一瓶酒,說幾句喝一口,美其名曰“潤口”。等他終于說完了,看唐麓澤依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才一擡下巴:“我講完了。你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這幾天在星網上,我們交流得還不夠多嗎?是你非要再口述一遍。”唐麓澤的語氣依舊懶洋洋的,“演講排練,你別是在緊張吧,加特先生?”

“嗤,緊張……”加特冷笑一聲,不否認也不确認,只是盯着唐麓澤,“換你去面對,你不緊張?”

唐麓澤想:面對蟑螂的那種緊張嗎?

不過他不想閑聊這些,只是道:“我不想見蟲族,惡心。”

“你惡心,我就不惡心?”加特語帶嘲弄,“沒想到啊,咱們以前天天喊着‘蟲族是仇敵’‘滅絕蟲族’,還眼睜睜看着無數家人、朋友直接或間接死在蟲子手裏,今天卻……不得不面對面坐下來,握手言和。”

唐麓澤沒答話。秦钊扭頭去看他,發現他垂着頭,面無表情,顯得淡漠又冰冷。

幾秒後,唐麓澤忽地嗤笑道:“你說,以前在咱們星球上奮勇厮殺的軍人們,要是知道他們心心念念救下來的人,居然和蟲族和平來往了,會是什麽感想?”

加特聞言,又暴戾又狂放地笑了幾聲,接着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幾口烈酒。放下酒瓶後,他才冷冷一笑。

“怪就怪,安德雷克不堅持。”

***

加特自己灌了一瓶酒,後來在床比較大的房間睡着了。兩小時後,唐麓澤看時間差不多,想去叫他起來,結果加特堅決不挪窩。

醒倒是勉強醒了,可他就是不動,要霸占大床到天明,還說“兩個小時怎麽體現我的能力,一晚上才夠我發揮”。唐麓澤氣得直接踹在他身上,穿鞋踩出腳印的那種。加特無賴一笑,伸手一抓唐麓澤的腳腕,調戲的話張口就來:“你想睡這張床?一起啊,小鹿。”

唐麓澤差點被他拽得摔倒,還是秦钊在後面眼疾手快地撈住青年的後腰,唐麓澤才沒被拉倒。

“撒開!”唐麓澤想把腳抽回去,一下居然還沒抽動,冷着臉道,“再不松我跺你的臉!”

“你能跺就盡管來。”加特滿口酒氣,拇指還用力摁了摁唐麓澤的腳腕,“被小鹿踩臉,想想我還有點興奮……”

秦钊一手撈着唐麓澤的腰,另一手去掰加特的爪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技巧,居然還真地把加特的手拉了下去。接着秦钊摟着唐麓澤一轉身,就把青年放到了離床遠一點的地方。

“啧啧啧。”加特的眼神有點迷瞪,樂道,“小鹿,你這個情人有點真本事啊……要麽來我這裏幹活?光陪你能賺多少錢,讓他來這裏,他還能給你錢,睡了也不白睡啊哈哈哈哈!”

唐麓澤懶得和他擡杠了,拉着秦钊去了隔壁的房間,順手就鎖上了中間的門。

鎖完門一轉頭,唐麓澤就看到秦钊站在床邊,看着自己,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唐麓澤挑眉:“怎麽,你還真想跳槽?”

“沒想過。”秦钊斟酌兩秒,說道,“我只是覺得……這樣下去,加特難免不在未來某天真的占你便宜。”

“他?算了吧。動盟友是最不明智的選擇,他敢真的動我,我就敢和他同歸于盡。”唐麓澤耙了耙頭發,走過去往床上一坐,“他也不是真的傻,口頭上喜歡瞎說而已。我有時候氣不過,會踩他或者用東西扔他,反正他手下都當我是在發脾氣。”

唐麓澤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不過現在他可能覺得我和你真有一腿了,你被別人當作我養的小白臉,感受如何?”

“沒什麽感覺。”秦钊淡定回道,“你确實在養我。”

唐麓澤道:“那我睡你的流言呢?”

秦钊上下打量他一圈,淡淡道:“反正不是我吃虧。”

因為他的語氣太淡定了,唐麓澤居然還花了一秒時間來反應,才意識到他話裏的意思:“你居然會開這種玩笑了!”

“你先開的。”秦钊的語氣很鎮定、很自然,“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這件事試探我,我既然之前願意配合你,就不會反對這種玩笑話。”

“配合我?”唐麓澤一擡腳,小腿蹭了蹭秦钊的——當然是隔着褲子的那種——低笑道,“那你之前在飛行器上,還把我強行摁回座位上,靠一下都不行?”

秦钊後退一步,躲開青年作亂的腿。

“沒必要。”秦钊垂眼看着唐麓澤,“而且在飛行器上,系安全帶才安全。”

“演個戲,給他們加深印象而已。那我在加特的手下面前說的那些話必要嗎?我樂意說嗎?”唐麓澤嗤笑一聲,“行,沒必要,那你今天睡地下吧。”

秦钊“嗯”了一聲。

唐麓澤聽他答應得這麽幹脆,反而有點疑惑:“你答應得也太幹脆了吧。”

“反正這裏也沒別的床。”秦钊還真不覺得沒床有什麽大不了的,他指了指房間裏唯一一個能坐的地方,“我在這裏捱一晚也行。”

那是一張單人沙發。或許換一個嬌小的人,确實能在這沙發上勉強倚靠一晚。但秦钊身形高挑,身材精壯,在這睡一晚肯定會腰背酸痛。唐麓澤看着那沙發,說道:“你可別明早起來就直接落枕。”

“應該不會。”秦钊的态度依舊很自然,轉而去床頭拿了一個枕頭,“這個給我墊一下就行。”

唐麓澤本來就是為了怼他,才讓他睡地下的。現在秦钊一點不反抗地接受了安排,唐麓澤就覺得沒勁了。青年脫了外套,随手扔在旁邊的櫃子上,頭也不回地說道:“随你吧,反正我睡覺的時候,你不許吵我。準備一下,要睡了。”

說完,他就進了浴室。

二十分鐘後,唐麓澤出來了。他應該是簡單地沖了個澡,還換了他自己帶來的睡衣。他的頭發因為清洗和吹幹,顯得十分蓬松,襯得唐麓澤看起來多了幾分單純。唐麓澤把換下的衣服都一起扔在櫃子上,扔得亂七八糟的也不管。秦钊看了一眼,也進了浴室。

十分鐘左右秦钊就出來了,換了一身比較便于運動的服裝,随時出門也沒問題的那種。這會兒唐麓澤已經靠坐在床頭了,見狀道:“沒帶睡衣?”

“沒帶,這樣也方便。”秦钊一出來,就發現沙發上多了一床毯子,而這毯子原本是蓋在被子上的。秦钊心裏稍稍波動,卻沒點這件事,而是指着櫃子上那堆亂七八糟的衣服道:“我幫你疊了?”

唐麓澤茫然:“你還會這個?”

秦钊指着疊好、放好的自己的衣服:“你說我會不會?這件事對我來說仿佛本能。”

“哦,那你疊吧,麻煩了。”唐麓澤盤起腿,手肘支在膝蓋上,撐着下巴望他,“不過你怎麽會有這種本能……你以前難不成真是軍人?還是進過監獄?”

秦钊邊疊衣服邊聽他說話,聽到最後,轉頭看他:“我要真是窮兇極惡的罪犯,你準備怎麽辦?”

“嗤,吓唬誰呢。這地界,違法犯罪的人還少嗎?”唐麓澤嗤笑一聲,随後躺了下去,拉上被子,“睡了,你趕緊的。”

“好。”秦钊動作麻利,五分鐘後在沙發上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徹底關了燈。

房間徹底黑了下來。

黑暗中的房間也變得安靜,甚至靜到了能聽到耳鳴的地步。唐麓澤閉着眼定着不動幾分鐘,忍不住翻了個身,被子發出的唰唰聲在寂靜的房間裏特別清晰。

唐麓澤終于有點忍不住了,低聲道:“……你睡了嗎?”

“沒。”秦钊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楚傳來,“怎麽?”

唐麓澤應該是猶豫了幾秒,沉默一會兒後才道:“……你還是上來吧。”

秦钊一愣:“什麽?”

“這床一米八,兩個大人也勉強夠,只要你不半夜在床上打拳。”唐麓澤的語氣聽着有些沒好氣,但內容卻在表達關懷,“批準你上來睡了。”

秦钊聞言,在黑暗中無聲一笑,回道:“不用了。”

“少廢話,讓你來你就來。”唐麓澤的語氣不耐,直接開了床頭燈,“趕緊滾上來,別讓我老琢磨着這件事,好像我在欺負你似的。”

秦钊覺得好笑:“這算什麽欺負。”

唐麓澤瞪他:“還廢話是不是?”

秦钊感覺,自己要是不上床去睡,唐麓澤可能要失眠半宿了。于是他終于起身,走到唐麓澤讓出那半的床邊,提醒道:“被子你都拿過去,我用毯子就行。”

唐麓澤翻身一卷,把被子帶了過去,只露出腦袋頂的模樣像是個熱狗卷。秦钊又幫他把被子在他背後塞了塞,這才上床躺好了。

整個過程,唐麓澤都背對着秦钊,一動不動。

秦钊覺得這人的脾氣真是有意思,又嫌棄,又要和別人一起睡。不過這也證明了唐麓澤确實是個“傲嬌”,嘴巴上不饒人,但心眼不壞。

秦钊的視線從唐麓澤的後腦勺上挪開,關了床頭燈,然後在黑暗中低聲道:“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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