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為了你不要臉
唐麓澤第二天參加彙報會議之前,特意喝了一杯醒神的飲料,還深呼吸了幾次,這才登入了會議室。
線上會議室采用拟真場景,就是這個拟真的風格讓唐麓澤非常讨厭。白色為主,放了兩棵形狀非常規矩的裝飾樹,其他的裝飾基本就沒了,只剩一些疑似儀器外殼的金屬色。會議室中間有個巨大的幾何形會議桌,是銀白金屬色,質感上也冷冰冰的。
這個空間可能模拟的是某處的真實會議室,很明亮,但也很壓抑。唐麓澤不讨厭極簡風,但這種幾乎全白的裝修,加上來開會的人也都是白大褂為主,真是讓他覺得眼睛痛。
而來這裏和唐麓澤開會的人,有四個白大褂,兩個穿正裝,唐麓澤戲稱成“技術專家組”和“項目監督組”。這幾個人圍坐在桌邊,留了一個位置給唐麓澤。唐麓澤這個位置的兩側空餘是最多的,将他一下與對方這六個人區分開來,愈發顯得他“孤立無援”。
當唐麓澤進入這裏,六個人的目光就齊刷刷看向唐麓澤,目光裏帶着審視。但凡唐麓澤的心理狀态弱一些,都會被這種陣勢吓得戰戰兢兢。
不過唐麓澤對這種情況的承壓能力良好,而且時至今日,他也習慣了這種陣勢。他甚至能作為唯一一個穿便裝的人,自然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和衆人打招呼:“早啊,各位專家,吃了嗎?”
“……”專家們即便不是第一次和唐麓澤開會,也還沒能順利适應唐麓澤這種奇怪的打招呼方式。只有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白大褂,主要負責溝通和推進會議流程,開口回應了唐麓澤:“早,唐先生,開始彙報吧。”
唐麓澤不奇怪這些人的開門見山,點頭:“行吧。你不是說要根據情緒波動來解釋……”
随着他的話語,所有與會人員面前的桌子上方,各自飄起一張半透明的圖表。圖上描繪了一根波動的曲線,标記了日期。而圖表的标題,首先寫了一款芯片的名稱和編號,而後是後綴。
——安德雷克(秦钊)。
是的,秦钊即是安德雷克。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腦袋裏被植入了芯片,這款芯片體積微小,作用準确,比市面上販售的所謂“情緒調節芯片”要先進無數倍。它的材質也比較先進,市面上的大部分掃描儀甚至無法将其同人體區分開來。但鑒于它的信號功能,以及以防萬一,通常建議再次外加屏蔽儀來躲避不必要的掃描監測。
這就是秦钊出島的時候,唐麓澤要另外再給他加一頂帽子的原因——那是帶有屏蔽器的帽子。
芯片會實時傳輸腦部活動的信號出來,唐麓澤家有專門的接收器,可以接收後實時上傳。即便秦钊出島,回來後,數據也會被及時上傳。當這些數據出現明顯異常的波動,後臺會自動報警,提醒監控人員的注意。
而最近兩輪警報,就集中在前幾天。
“這是安德雷克上将近期的腦部芯片監測數據。”
年輕的白大褂的手指輕觸自己面前的虛空投影,放大了其中一段曲線:“其中,在這幾天,出現了比較少見的高度活躍情況。尤其是這一天。”
放大的曲線變成了一日之間的具體波動,在這一直維持比較高位的一天裏,其中幾個時段還單獨出現了幾次波峰。
“唐先生,你當時就應該報告他在幹什麽,為什麽造成了這種情況。”年輕白大褂看向唐麓澤,“但你要求今天一并彙報,那就請你現在解釋吧。”
唐麓澤的面前也呈現着曲線,但他并沒仔細觀察,而是視線掃過衆人。
“首先,我要再次提醒一點。”唐麓澤緩緩道,“你們在他腦部安裝芯片,監控實時數據,也實時來問我,可我不可能實時回應你們。我可能暫時脫不開身,甚至有可能還在和他互動。如果我硬是脫離互動來回應你們,會引發什麽後果,難道你們不知道?”
這話說的語氣平靜,但內容暗含嘲諷,一下把會議室氛圍搞得更冷凝了一些。衆人沉默了一會兒,那個年輕白大褂不得不出來接話:“我們當時也只是發信息問你一聲,沒要求你立馬報備。理論上你應該結束當時的事之後,盡快回複我們的……”
唐麓澤道:“我回複了啊。”
年輕白大褂道:“我是指告知當時發生了什麽。”
“我也不是一天天閑的,一有空就和你們彙報、彙報、再彙報。”唐麓澤道,“反正離彙報會也沒幾天了,等着一起說不就行了。”
一個身着正裝的“監督”聞言,皺起眉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關于安德雷克上将的事,一切其他的事都應該排在這事之後。”
“關于這件事,我也說過很多遍了吧?為什麽現在還要讨論?”唐麓澤輕輕一眯眼,“我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就太奇怪了,他絕對會起疑心。你們之前那麽多人關注他一個,半年來事事以他為主,效果如何?不就是适得其反,最後不得不用芯片幹擾來洗掉那段,重新再來?怎麽,現在還想把我往你們那條道上引?”
“範培蘭先生,唐麓澤現在執行的方案是我們之前商榷過、定下的,您可能不了解。在分配關注度這點上,确實和之前的方案有很大不同。”另一個看起來比較權威的中年白大褂終于開口,“執行方面我們也會監控,您不必對方案産生質疑。”
範培蘭冷哼一聲:“你們之前的半年就徹底失敗了,誰知道現在這個半吊子出的方案,你們看不看得準……算了,繼續彙報。”
白大褂們被他說得臉色難看,但話題被他轉開了,也拉不下面子再去吵架。唐麓澤則是早就清楚這些人內部有矛盾,一臉淡定地看熱鬧。
年輕白大褂看向他:“咳,唐先生,請說明這段數據吧。”
“這個啊。”唐麓澤回道,“其實這天,我和他一起上了星網,看了一場聯邦軍隊和斯派德一族的戰役。”
“什麽?!”範培蘭皺眉道,“你給他看了擊殺新女皇的畫面?”
“那個我又找不到新聞,我上哪給他看去?”唐麓澤道,“就是公開影像裏普通的一段而已。當時畫面一切,我們面前正好是一只巨大蟲族準備打下來,我都快吓死了。他這個波峰,應該也是那時候造成的吧。你看這強烈波動也就是一下,就是應激反應呗。”
“真的?”範培蘭質疑道,“他見過多少更兇險的場面,怎麽可能對蟲族的反應這麽大?”
“他現在只是個失憶的人,而且人類的本能反應怎麽控制?”唐麓澤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聽了句廢話,“而且拿以前比較,萬一他以前只是面上看着鎮定,實際上心裏還是稍有波動的呢?”
其實唐麓澤懷疑這個波峰,是秦钊看到那架疑似“安德雷克機甲”時産生的波動。但時間上大差不差,唐麓澤才不會徹底坦白。
至于他的說辭,範培蘭還有點懷疑,但明白芯片機理的白大褂們覺得可信。
之前那個中年白大褂問:“他看到那場戰争,有什麽反應?”
“什麽反應?厭惡、緊張、渾身繃緊,但總體而言還算冷靜。”唐麓澤道,“上将原本對蟲族就應該是冷酷而厭惡的,我計劃再多給他看幾次類似影像,包括蟲族襲擊人類的那些。”
“他表現出了其他的反應嗎?”白大褂問,“比如恍惚、頭疼、明顯走神,或者做一些和失憶者明顯不符的行為。”
“就我個人而言,我沒看出來。”唐麓澤道,“不過他表現出了對機甲的巨大興趣,我打算下次讓他試試。”
範培蘭道:“不行!”
唐麓澤一愣:“什麽?”
“……你這樣可能會刺激到他。”中年白大褂解釋道,“上将的腦部受損,刺激他可能會導致他的記憶強行恢複,很可能會進一步使他的認知紊亂。你也知道,上次我們被他發現在塑造他的性格時,他的大腦就産生了強烈波動,使得他認知紊亂。為了保證他的健康,我們不得已利用芯片,強行使他鎮定并且遺忘了過去。如果你這回再刺激到他,後果或許會很嚴重,誰都承擔不起。”
唐麓澤知道他的話術技巧,但也刻意露出凝重表情:“可我之前就問過,就算他失憶,幫助他重新适應生活不就行了,為什麽一定要複刻他過去的性格呢?”
“因為民衆一旦知道他曾經在戰場上受過重傷,會質疑軍隊守護國家的能力;因為米娅公主一旦知道他曾經在戰場上受過重傷,很可能會造成兩國邦交問題。”範培蘭冷聲道,“這麽大的責任,你能承擔?”
唐麓澤以前覺得大概是上層人物們要考慮得太多,所以只能和自己這麽概括。現在卻覺得,自己可能正在受到蒙騙。
秦钊記憶松動了,但他沒顯示出任何不适,更沒有認知混亂、崩潰的征兆。這些人,一定隐瞞了上一段測試的重要信息。
——但是,誰還不會騙人呢?
“……行吧。”唐麓澤松口道,“反正我就幹我的活,別的與我無關。但關于機甲駕駛,我覺得問題不大,他總要熟悉機甲的。難道他以後到親媽還不知道機甲怎麽駕駛嗎?那不就直接完蛋了?”
中年白大褂道:“我們同意他适度接觸機甲,我們以前也給他接觸機甲信息的,這部分問題不大。”
這話跟範培蘭對着幹似的,不過唐麓澤以自己想聽到的內容為準,點頭表示明白。
年輕白大褂再次問道:“那麽唐先生,上午是看了蟲族的戰争,那下午的呢?”
唐麓澤早已對過時間,一看就知道是秦钊湊過來吃自己冰淇淋那一下。
可唐麓澤絕不可能這時候說實話。一旦說實話,他自己就完蛋了,這次“項目”也完蛋了,秦钊的記憶松動也前功盡棄。
于是唐麓澤道:“下午啊,我們去了游樂園。”
衆人:“……哈?”
“幹嘛,不信?這是票根。”唐麓澤投射出自己和秦钊登陸游樂園的信息,力證自己的話,“而且還是他主動要去的。”
衆人:“……”
年輕白大褂道:“唐先生,開玩笑也要适度……”
“我沒說謊啊,你們看,他向我提的邀請和權限批準。”唐麓澤再次展示信息記錄,“我覺得他應該是覺得失憶的生活壓力太大,所以想要休閑一下吧。現在想主動放松不是壞事,不然像之前一樣,擠壓了半年的情緒,一旦受點刺激,就會直接崩壞了。”
技術組和監督組面面相觑幾秒,似乎在評判他的話語的真實性。
中年白大褂問:“那這個波峰是怎麽回事?”
唐麓澤:“這個啊,我們去了鬼屋。”
中年白大褂:“……然後?他又吓一跳?”
唐麓澤:“不是,是我吓一跳,然後下意識用力擰了他一下。可能是他覺得痛了吧。”
他就是仗着這些人不可能輕易真正查得到私人星網浏覽記錄,才在這瞎編。有真有假,整體內容聽起來才會更真實。
中年白大褂:“那後面這些維持高位的波動……”
那就是秦钊告白時候的心理波動了,唐麓澤睜眼說瞎話:“我在鬼屋裏面尖叫、打人、拳打腳踢,他就在我旁邊,被我當救命稻草一樣薅着……你說呢?”
衆人:“……”
唐麓澤:……媽的,我的形象!
作者有話說:
小鹿:犧牲太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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