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遺忘與愛

37

“你……”看着陸紹寒那樣子，姜婕想要開口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是想想還是因為自己陸紹寒才摔倒了，就還是不開口了。

陸紹寒雖然握住了姜婕的手，但是其實并沒有使出自己的力氣，主要的還是靠他自己發力起身。

陸紹寒起來以後，姜婕才看到陸紹寒的背上都是泥土。

天上本來就下着雨，泥土混合着雨水，随便一沾就上身。

陸紹寒今天并不像他往日那樣穿着得體的西裝，而是一身休閑的打扮。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夾克，此時衣服的後面都是大片大片的泥垢。

姜婕看到此，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姜婕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有些糾結地開口，“那個，要不到時候我給你洗洗吧。”

“不用了。”陸紹寒對此倒是不太在意，随便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後說道，“繼續走吧。”

陸紹寒表面一片雲淡風輕的樣子，但姜婕到底跟他一起住了一段時間，怎麽會不知道他的性子。

其實陸紹寒是有一點潔癖的，平常衣服上沾染些什麽他都受不了，更別提他現在的白外套上面沾滿着泥土。

但既然陸紹寒都說了沒什麽事情了，姜婕也不好再說。

陸紹寒就這樣帶着一身的泥土跟姜婕一起來到了她外婆的墓地前。

“外婆，我來看你了。”

姜婕把自己一直緊緊抱住的的菊花放在她外婆的墓前。

外婆的墓并不像是城市裏的墓地那樣，這是按照邬屏鎮人的習俗來的，在山上找一塊風水佳的地方，然後把親人葬在這裏，一切從簡。但也可以留下一個念想。

姜婕看着眼前的土堆，墓前有個石碑，石碑上刻了一些字。姜霞——是她外婆的名字。

Advertisement

這裏并沒有外婆的照片，現在還能夠見到外婆的也就是她家裏的那個相框裏的照片了。

姜霞的墓前長了許多雜草，應該是許久沒有人來看，來打理了。

姜霞和黃月有什麽糾葛她并不是清楚，她只知道她們母女二人的關系并不好，所以把黃月把她丢給姜霞，也能看出她對她的感情了。

聽說是因為以前姜霞嫌棄黃月是個女孩子，然後私下裏把她給丢棄了，沒想到最後硬是讓黃月走了回來。

後來黃月長大以後，就沒怎麽回來看過姜霞了，甚至在她病重的時候她都不屑回來。

只在她去世的時候過來看了一眼。

看到姜霞墓前的雜草與紛亂，姜婕就忍不住紅了眼睛。

“外婆，對不起。”姜婕有些哽咽地說道。

怪她，如果不是她一直逃避現實不願意回來這裏，外婆也不至于一直沒有人來看她。

“外婆，我這麽久沒來看你，你會不會怪我啊。”姜婕開始對着墓碑說道。

就好像她真的在跟她外婆對話一樣。

看着姜婕這樣子，陸紹寒轉過頭來看着她，不過看到她眼眶紅紅的樣子，陸紹寒嘴角動了動，欲說又止。

“外婆，這些年我在江城裏過的都挺好的。”

“除了……”姜婕仿佛忽視了旁邊的陸紹寒，自顧自地對着墓碑說話。

“我和爸媽斷絕了關系，那這樣算起來，我好像都不能叫你外婆了。”

“不過，我覺得外婆你還是會願意當我的外婆的，對吧。”姜婕講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啦，但是笑容是苦澀的。

得用什麽樣的心情才能夠把這件事情如此心平氣和地講出來呢。

“還有……”

“外婆，其實林域也已經走了，他在你離開後的三年就走了。”

“外婆，你有沒有在下面看到林域啊，他現在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有沒有想我……”

姜婕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就好像外婆還在，所以一直在跟她唠家常。

陸紹寒也是少有的耐心，竟然也這麽一直在旁邊聽着。

他就聽着姜婕陸陸續續說了很多，從以前到現在。

但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姜婕竟然提到了他。

“還有，外婆，我結婚了。”

“沒想到吧，其實我也沒有想到，為什麽我會這麽快結婚。但是我們後來又離婚了。”提到離婚的時候，陸紹寒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想說什麽還是抑制出了開口的沖動。

“他叫陸紹寒，現在，他跟我一起來看你了。”

聞言，陸紹寒有些震驚地看着她，他一直以為姜婕是忘了他的存在，所以才能那麽旁若無人的說話。

沒想到最後竟然說了他。

“陸紹寒，你不跟我外婆打個招呼嗎？”姜婕主動向陸紹寒開口。

“我……”

沒想到姜婕竟然主動叫了他，陸紹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外婆你好，我叫陸紹寒，我和姜婕一起來看你了。”

最後陸紹寒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有些客套。

陸紹寒一改往前的個性，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家長那樣的說話。

姜婕聽到陸紹寒這樣子說，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麽？”陸紹寒又恢複了往前的神态，表情有些不悅地看着姜婕，似乎在說她怎麽敢笑他。

“沒……”姜婕可不敢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

“走吧。”姜婕向陸紹寒說道，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

“就這麽就走了？”

“嗯。”其實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反正以後她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見到外婆，這是姜婕的想法。

“好。”既然姜婕都說走了，陸紹寒也沒有道理留下。

回去的時候，山路已經幹了一些，但總體還是有些潮濕，尤其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更加陡峭一些。

陸紹寒主動伸出手來牽住姜婕的手，姜婕本來想要放開，無奈陸紹寒的力氣實在太大，姜婕根本掙脫不開，所以只能夠被陸紹寒牽着走。

這次兩人都走得很穩，沒有再倒下。

一路上，姜婕的手都被陸紹寒握住，而兩人竟然不約而同地沒有開口。

等到走到山腳的時候，陸紹寒才放開姜婕的手。

也許是陸紹寒一直緊緊握着，所以他的手心都出了點汗，連帶着姜婕的手上的也有些潮濕。

陸紹寒一把手放開，姜婕就趕緊揮着手，企圖讓手上的潮濕蒸發。

“走吧。”這次是陸紹寒問的。

“嗯。”

陸紹寒走在前頭，姜婕就跟在他後頭。

其實陸紹寒想跟姜婕一起走的，但是姜婕好像是故意的一樣，每次都是故意慢他幾步，走在他的後頭，後面陸紹寒也就随她了。

“陸紹寒。”姜婕在背後小聲地喊着陸紹寒的名字。

“嗯。”陸紹寒沒有回頭，直接這麽回應姜婕。

“其實今天我本來不想帶你來的……”

“但是你昨天跟我說的話讓我非常震驚。昨晚我翻來覆去的想你那番話。”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姜婕有些迷茫地說道。

“……”陸紹寒在消化姜婕的這些話，過了一會兒才反問姜婕，“你想要什麽？”

“我只想要待在邬屏鎮，待到我老。”姜婕很平靜地回答他這個問題。

“然後呢？”陸紹寒又問。

“沒有然後。”這就是姜婕全部的想法，她只想要一個人安安靜靜待在這裏，她的前半生太過漂泊，她想讓自己餘生好好過。

“所以你的未來不會再有其他人了是嗎？”

“……”姜婕沒有回答他。

但是沉默便是默認。

“呵——”陸紹寒輕笑一聲，頓了頓又繼續開口，“所以姜婕你是覺得我跟在你身邊太有壓力了是嗎？”

“可是我昨天也說得很清楚了，是我喜歡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可是這樣我會感覺很為難。”

“你為難什麽？姜婕，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陸紹寒，我太累了，不想再試了。”

“我已經試過一次了。”姜婕說到此處，閉上眼睛而後又睜開，似乎不想再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她真的嘗試過的，她嘗試了這麽多次，每一次被人抛棄的時候她都花了好久的時間才緩過來。

可是事到如今，她真的不想嘗試了。

“可是姜婕，你剛剛那麽說……”之前聽到姜婕在她外婆的墓前那麽說，他以為她的想法有些改變的。可誰知她竟然還是那麽堅決。

“我只是在給我自己一個交待，我想跟外婆好好說說的一切。”

聞言，陸紹寒陷入了沉默。

“……”

沉默許久，陸紹寒才再次開口，“姜婕，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會不會把機會留給我。”

沒想到姜婕笑了一下，然而開口說的話卻是如此的刺耳傷人。

陸紹寒聽到姜婕這樣說道，“沒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如果林域能夠回來，她不在乎他是不是愛她。多麽卑微的請求，可是姜婕從來都明白，沒有如果。

因為“如果”這個詞，從林域死去的時刻她就再也不信了。

“姜婕，你有沒有想過，人是會變的。”陸紹寒緩緩開口，話一出口，姜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姜婕忍不住嗤笑一聲。

“陸紹寒，我知道，人是會變的。就比如我，不也如從前那樣變成了現在安靜乖巧的樣子。我知道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但在我心裏，林域永遠不會變。”

因為林域永遠留在了二十一歲。那樣好的年紀，卻永遠，不會再長大了。

也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時間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林域已經離開她那麽久了，可是她想起的時候，心還是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