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溫泉屋坐落在一座低山下，四周樹木環繞，嚴冬之際卻仿佛浸潤在一片迷蒙的奶白熱氣中。占地極大，典型的日式建築，木制的樓房簡樸卻又典雅。

衆人掀開布簾走進屋子裏，裏面的溫度較外面高了許多。三個穿着和服，黑發高高梳起插着發髻的典雅女子跪坐在木制地板上，微伏首以示歡迎，中間的女子擡起上身，面上帶着淺淡的笑，“跡部少爺之前預定好的溫泉場地都已清理空出，請各位前往更衣室換好着裝。”

伊藤低呼了一聲，暗暗地跟亞栗咬耳朵，“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在北海道都吃得開。”

亞栗只笑笑，換好鞋子後就走了進去。

走廊很幽靜，打開拉門還可以看到不遠處山腳的一隅，那青黑色的自然景觀慢慢地綿延上去然後被屋檐遮蔽。空氣冷冽也異常清新，隐隐帶着溫泉水的硫磺氣味，不是很明顯，也許再往前走點就看得到溫泉了吧。

穿着鮮紅底花紋繁複的女子小步走在前頭，雙手交疊合着溫溫淺淺地走在前頭，一邊向大家介紹着各個泉池的特點，“左是女池，中間是混浴的，右是男池，泉池占地較大，而且今天沒有招待過其他的客人，溫泉的水很幹淨。”

向日古怪地說，“還有混浴？”

忍足輕咳了一聲，然後扶着眼鏡，若有若無地笑，“總是有些人喜歡這種。”

跡部聞言轉過頭睨了他一眼，“忍足，不覺得你說這句話有點牽強嗎。”

亞栗聽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低頭一笑。網球部幾人很快也了了，忍足被他們笑倒也沒見窘迫，他一攤手，“你們這樣懷疑我一個陽光向上的少年不好。”

亞栗含着笑意瞥着伊藤，伊藤氣勢洶洶地回瞪了她一眼。

進了更衣室，裏面的溫度更高了，空氣中似乎都漂浮着熱氣因子。整潔的浴衣放在每個人的櫃子裏，在房間裏已經能很清晰地嗅到泉水的清冽氣味了。從更衣室後門走出去就是長長的走廊，拉開拉門就是泉池，白白的熱氣從拉門的縫隙中輕飄飄的竄進來。

亞栗不緊不慢地換好浴衣，轉頭一看伊藤正皺緊着眉穿着浴衣亂系一通。西村很是喜歡炫耀她姣好的身材，只懶懶地披上浴衣，看着伊藤手腳笨拙的樣子也不忘諷刺一番，“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連浴衣都不會穿？”

伊藤反唇相譏，“要你管！你自己注意點吧！就喜歡到處秀你那根本沒什麽料的身材！”

更衣室另外幾個音樂社的女生轉過頭看過來。

亞栗見她們又有吵起來的跡象，忙走到兩人之間，拉緊了伊藤的衣服，很快幫她把亂了的帶子系好，“火氣不要那麽大，到外面來玩就不要怄氣了。”

伊藤嗤了一聲，白了西村一眼就轉過頭去整理衣物了。

亞栗第一個理好，問了一句，“對了，女池在哪裏？我剛剛沒聽清。”

邊上一個女生正伸出手想指給她看時，伊藤一把按下她的手然後捂住她的嘴，“最右邊啦最右邊。”

亞栗有些不解地看着伊藤，伊藤無害地笑，“哦……那你們快點，我先過去了。”

“好，小心地滑啊。”

亞栗拉開門走了出去，伊藤才放下手，那個女生微皺眉，“伊藤，我記得最右邊是……”

伊藤狡狯地笑笑，眸中閃動着精光。

走到最右邊的拉門前，拉開門，熱氣撲面而來，一瞬間白氣氤氲着她的眼眸，亞栗微眯眼過了會兒才适應了這水汽彌漫的環境。白熱的氣體緩緩從泉水中升騰上來，飄散到空氣中變得淺淡最終消失。

亞栗很喜歡這樣寧靜的環境，露天溫泉邊栽着幾株低矮的樹，擡頭便是青黑的山林，溫泉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光滑石塊，泉內還沒有其他人，水波靜谧，澄澈地能清晰看見鋪在地面的圓圓的石頭。

亞栗光着腳走進去，探腳下水，水溫偏高，在冬日舒适異常。脫了浴衣，只裹着裏面的浴巾走進水裏，水漫過了胸口，水波蕩漾，沒多久因水溫的緣故她的臉上的皮膚開始泛着豔麗的紅，眼眸中似乎也蕩漾着令人心醉的水光。

亞栗趴在大石塊後，準備吓其他人一跳。沒過多久，就聽到了下水的聲音，在慢慢地朝她這個方向靠近。亞栗咬着唇屏息，目光盯着水面上倒映出來的模糊人影，輕輕一笑，隐隐能從白霧中看到了，亞栗突然從石塊後竄出去，捧起泉水往來人的臉上撲過去，滿意地看到水濕了那人滿臉，“有沒有被吓到？”

亞栗笑着，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她的唇角異常僵硬，眸中滿是震驚地看着幾步開外的跡部。水面只漫到他腹部，上身光裸的光景一覽無餘，亞栗灑到他臉上的水順着完美的肌理緩緩滑下來，滑過脖頸……胸膛……

跡部隔着水霧看面前臉部因水溫而豔紅的人，目光微向下，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也染上淡粉，橘黃色的頭發披散下來，發梢漂浮在水面上，散發着柔光。

兩人之間保持着詭異的沉默，跡部銀灰色的發絲因沾上了水霧而低低垂下，深藍的眼眸掩在水汽中魅惑至極。他過了很久才帶着些微怒意開口，微眯着眼，一字一頓地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恩？”

亞栗一驚，連忙抓起放在岸邊的浴衣匆匆忙忙地上岸逃開，“對……對不起！我什麽都沒看到！前輩打擾你了！”

她手忙腳亂地離開，跡部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她離開的背影，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不華麗的場景了。

亞栗披上浴衣，逃到走廊上才長長地籲出口氣。因緊張和尴尬而加速的心跳到此刻也沒減緩，她懊惱地皺緊了眉。

她不會是走到混浴的泉池裏了吧……原來跡部還有這種癖好……難怪看到她會生氣（根本不是這個原因吧--）……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吧……

亞栗現在心情很複雜，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剛剛看到的一幕。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臉，肯定又是伊藤故意設計她的！想讓她跑到混浴的泉池裏丢臉是吧！她記住了！

亞栗微咬牙，這次絕對不輕易放過她！

亞栗猶豫着隔着拉門朝裏面說，“前輩……我不會把你到混浴池的事情說出去的，你不要生氣啊。”

然後裏面響起了模糊的聲音，“桦地，把那個不華麗的女人扔出去。”

亞栗立馬就跑了。

她記得混浴的左邊就是女池了，呼出口長氣，亞栗一把拉開拉門，連浴衣也懶得脫就走進水裏，有些奇怪怎麽伊藤她們還沒進來。亞栗伏在石頭上阖上眼，很快就聽到很多人走進水裏的聲音，她立馬睜開眼，“伊藤柰子！我不會放過你……”聲音截然而止，池內衆人齊刷刷地朝她看過來。

安靜——

異常地安靜——

“啊啊————！！”幾個網球社的部員一看到女生出現忍不住叫出聲。

“啊——！”

亞栗無力地想，她都還沒尖叫，那些男生尖叫什麽。

慈郎看到亞栗雙目就發光了，“阿栗你來找我玩嗎？”（你關注錯重點了。）

向日飛快地裹好浴巾，詫異地高聲說，“亞栗！！這裏是男池诶！！”

幾個少年看到一個女生出現在這裏頓時都紅了臉，飛快地跑了出去。一路跑出去要麽被石塊絆倒要麽撞壞什麽東西。

忍足倒是很鎮定地站在原處，噙着趣味的笑，“芥川……原來有這種喜好。”

“……”

亞栗經過剛剛碰見跡部的刺激已經鎮定多了，她默默地點點頭，“抱歉，走錯了。”然後不疾不徐地從水裏站起來。

跡部裹着浴巾拉開被撞壞的門，微皺眉，“你們都在不華麗地鬧些什麽？”

目光在看到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亞栗正從水裏上來時，皺緊了眉。在看到池裏還有很多呆愣住的男生時，眉皺的更緊了，語氣添了幾分陰沉，“你就不能安分點？”

亞栗看到跡部一愣，有些心虛地說，“走錯了……”

跡部看到她還穿着寬大的浴衣，遮住了脖頸下所有白皙的皮膚，怒氣才稍稍少了點。一想到如果她只裹着浴巾像剛剛那樣出現在這裏，跡部莫名覺得有些不爽。

亞栗飛快地越過跡部離開，跡部挑眉看向池裏的男生，“不要再大吵大鬧，啊恩？”

男池裏剩下還被吓住的幾人面面相觑，剛剛尖叫的男生驚險未定地拍着胸口，“剛剛那個女生是誰啊，竟然會在這裏……”

慈郎笑了，“那是，我妹妹當然與衆不同啦。”（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

找到女池的時候伊藤正笑個不停，估計是聽到邊上男池的尖叫聲了。亞栗咬着牙看她，伊藤抹着眼淚，“抱歉啊……阿栗……我本來只是想騙你去跡部專屬的浴池的……”

結果她竟然以為那是混浴池，然後跑到男池去了。

亞栗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心裏默默地思考着有什麽辦法整回伊藤。

泡了溫泉回賓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衆人又吵吵鬧鬧着去吃夜宵。

北海道的冬天出奇地冷。幸而泡溫泉後的熱度還有些殘留在身體上，不至于太冷。亞栗注意到跡部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她，忙垂下頭安安靜靜地不說話。

其他人自然不曉得亞栗還闖進跡部專屬的浴池裏，伊藤倒是明明白白地，樂不可支。忍足就走在他們邊上，眼鏡亮光閃過，“怎麽了？”

伊藤笑着說，“嗯……我好像做了件很偉大的事情。”

忍足眼眸中含着笑意，“話說回來，今天芥川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亞栗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跑進男浴池的事情，無力地哼了聲，不再說話。

伊藤又開始笑了，“阿栗我發誓我也沒想到你會……”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