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Chapter 26(1)

隔天中午的時候,小李在假裝了一上午後,終于湊到水光面前好奇地問“水光姐,那馮副行長……他中意你啊?昨天晚飯之後你們有沒有再去另外地方活動?”

“我跟他沒有什麽。”水光開口,想到她可能還會沒完沒了地同.便直接道,“也沒有可能。”

小李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麽?你不喜歡他嗎?水光姐,那個馮副行長那麽出色。”

要是換作往常、其他的事情,水光願意去回答同事頻繁的為什麽,可是今天,她再無耐心去多解釋—句:“他出色我就要去喜歡他,接受他嗎?小李,以後,如果是這種事就不要再叫上我了。”

小李愣了愣,她昨天其實是出于好意的.馮逸很出衆,如果他真看中了蕭水光,那麽她搭一下線,假如水光也有意思那便是一樁喜事了.現在卻被這麽一句冷酷的話頂過來不免就有些委屈,最後扔了句:“那算我多管閑事吧。”轉身出了辦公室。

水光單手撐着額頭靠在桌子上,倦怠地閉上了眼睛。

電腦屏幕上幽幽靜靜地顯示着一條新聞:“……樂壇歌星陳敏君前日與一名男子在一家高檔夜店幽會,兩人親密無間,一向極注重隐私未曾傳出過緋聞的陳敏君此次竟毫不避諱記者的鏡頭。之後記者得知這名一身名牌裝束的男子是一家國內知名計算機信息企業GIT的經理章峥岚。章峥岚于2005年初始創立GIT,這家企業目前市價高達13.5億元人民幣……”文字的最後就是照片,昏暗的光線裏,是女人依偎着男人的畫面。

佳佳發來地址後驚詫而小心地問她:“水光,這不是你男朋友嗎?”

看着上面的—字一句,好像已經沒有多少感受了,心裏涼到了極點就只剩下麻木。

那天她聽到他說,水光,我不愛你了,看着那人扶着他進去,她坐在屋檐下的石階上。江裕如出來的時候告訴她:“他睡了,你……要不要過兩天再來?他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她心想,以後是真的不用來這裏了。

她起身時江裕如問她:“你沒是吧?”

她無聲笑了笑:“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更糟糕嗎?”

下班的時候,水光走出單位樓裏,就有幾個人向她沖過來,舉着相機按快門。

“請問你是蕭水光小姐嗎?”

“你跟GIT老總是情侶關系嗎?”

“蕭小姐你認識陳敏君嗎?”

Advertisement

“據說蕭小姐你曾經拍過GIT的游戲宣傳片?”

水光一時愣怔,等到又有人對着她閃了兩下快門,她才用手擋在了額前。

她要穿過這些人,可娛記是出了名的難甩掉,水光寸步難行,心裏悲涼地想,蕭水光,你總以為那已是最糟糕的了,可下一刻現實就會來告訴你,不是的,你看,還有更糟糕的。

攔在她身前的人影和周圍嘈雜的聲音讓她心裏的某樣東西正一點一滴地消磨殆盡,要到何時才能徹底結束這種鬧劇?歸根結底她不欠他什麽的。

有人拽住了她手腕,她下意識地要甩開,卻聽那人低聲說了句:“是我。”馮逸不知何時擠進了人群,替她擋在了那一些鏡頭前面。水光已經投有力 氣再去掙紮,随他拉着自己的手撥開那些人把她,往外帶,旁邊的路上就停着馮 逸的車,他打開門讓她坐了進去,關上的車門隔絕了外面的飛短流長。

馮逸坐上駕駛座後發動了車子,開出了百來米才又開口:“沒想到你還是名人。”這話裏有調和氣氛的語氣。水光卻連一絲敷衍他人的心都沒有了,“麻煩你在前面停一下車……謝謝你了。”

馮逸看了看她:“上一次你送我到目的地,這次讓我送你吧。再者你現在回去取車,估計那些人還沒走。”

水光默然不語。

在到巷口下車的時候,她再次說了聲“謝謝”。

而—路也未多說話的馮逸也只是說了一句:“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

水光想,這是人最不可能實現的奢想。

清早,蕭水光從家裏出來,天在下毛毛細雨,她撐着傘,當走出院子的時候就看見了他靠在對面的牆上。章峥岚在這等了很久,頭發上衣服上都已經潮濕,他看到她,站直了身子走過來。

他立到她面前,柔聲道:“這麽早。”

無人經過的弄堂裏靜悄悄的,外面街道上傳來清潔工人掃路面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他出現在這裏,跟她打招呼,像是天經地義般。

水光垂下眼睑笑了笑,這種情形好像曾經也有過,那時候她覺得有點困擾,現在,是無比的倦。

“我送你吧。”

水光看着他,她說,不用了。她說得很平淡,但那種不需要是千真萬确的。章峥岚眼中僞裝的平靜有些破碎,勉強“嗯”了一聲:“水光,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不知道那些人會來找你的麻煩,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他的聲音低了幾許,“我跟她沒有什麽。”

蕭水光聽着,神情漠然,她輕聲說:“章峥岚,你是我見過的最虛情假意的人……”

面前的男人瞬間就白了臉。

他們之間似乎真的走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對着他說他虛情假意。是,他章峥岚是虛情假意,他的真情都給了她。

可是所有的言語在她面前都已找不到支撐點。

“對不起。”時至今日,除了這一句,他再說不出其他話。

對不起沒能守着你到最後,對不起讓你獨自一人面對那些無助,對不起,

對不起……

水光沒再開口,她越過他走向巷口,雨大了點,下在傘上噼裏啪啦地響。

走出弄堂便看到了那輛停在路口的車子,車身上鋪滿長途跋涉的痕跡,她只看

了—眼,就朝不遠的公交車站走去。

雨越下越大,雨水飄進了眼裏,她也沒有伸手去撩,任憑生出刺目的痛。

馮逸打着—把黑傘—邊走近她—邊說:“早。你昨天沒把車開回來,所以我想你今早上班可能會有點麻煩……”終于在看到她臉上的淚水時停住了口。

仿佛心有所感地擡頭,望向她的身後,馮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的章峥岚。

雨幕裏,章峥岚望着她的背影,那男人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然後将她帶上了車。

雨大,馮逸的車速并不快。他微轉頭,看到她正看着車後鏡,看着鏡中人在雨中淋着,慢慢模糊。

在拐彎之後,馮逸說:“據說今年這段雨季要持續到五六月份。”

半掩的車窗外,涼風絲絲地吹在身上,水光抹了下眼睛才微啞着說:“謝謝你。”好像道她下一句會說下車,馮逸先行道:“讓我再送你一次,算是有始有終吧。”這話裏有點表明會再“追求”她的意思。水光因為不想再與人有感情牽扯,所以做得很幹脆。可這人并無惡意又再三幫了自己,到底是做不來再去冷面相對。

“謝謝。”

“蕭小姐,在謝別人的時候你至少應該笑一下吧?”馮逸斯文的臉上帶着笑,“短短兩天裏,你對我說了四聲'謝謝',可沒有一次是帶着笑的。”

水光自然沒有去笑,也沒有搭腔,臉上淡淡的,老天爺倒是應景,幾下悶雷,瓤潑的大雨下得越發兇猛了。

馮逸看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色,半響後.開口說了句:“人生有時候,總是很諷刺,一轉身可能就是一輩子了。”

“……你想說什麽?”

馮逸輕笑了聲:“其實這話我挺不想說,但是,如果還放不開手,為什麽不回頭?”

車裏安靜了片刻'當他以為蕭水光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卻聽到她輕言說道:“因為我不想再去挂念誰,不管他是活着還是死了。”

晚上水光回家的時候,又看到了他,沒有多少的驚訝。他從車上下來,冬天的夜黑得早,路上已亮起了路燈.将他的臉襯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沙啞着喉嚨擠出話:“他在追你嗎?”

“……是。”

他靠在後面的車門上,仿佛十分疲憊地用手覆住了眼睛:“……你呢?要接受他嗎?他對你好嗎?”

水光看着潮濕的地面上自己的倒影,模糊冰冷:“他不錯,至少,他愛我。”

章峥岚笑了出來,放下了手,眼裏是一片通紅:“你是說我不愛你嗎……蕭水光,你說我不愛你?”

水光一直扣着自己的手心,說一句便扣緊—分:“是不是……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眼前的男人一下子灰敗了下來,苦澀地說:“是嗎?”那一刻,竟讓人覺得他會倒下。

等到車子開遠,水光才松了緊握的手,疼痛漸緩。但手上不疼了,心裏卻越發的痛起來。都說哀莫大于必死,可心死了為什麽它還會痛?

“蕭小姐,如果你考慮好了,确定要打掉這孩子就在這裏一下字……”

“喂你好?”

“我找章峥岚…..”

“章總不在,你是蕭小姐吧?我是何蘭,你還記得我吧?呃,老板他出去了,手機落公司了。”

“你能幫我找到他嗎?”

“這……要不我打江小姐的電話看看,之前是江小姐來接他的,你等等可以嗎?”

“SoIry,峥岚他現在不想接電話。你是哪一位?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說回頭我幫你轉達。”

“……不用了,沒事了。”

水光從夢中醒來,已經是五月初的天氣,她卻覺得背後有一絲絲的涼意冒上來,寒冷刺骨。

二十四歲,卻已在自己身上背了—條生命,自己的骨肉。

當時痛,是身體,現在夜夜回想起,卻是身心都仿佛在被一刀一刀地割着。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了,包括心裏那唯一的一點期盼。

周六的下午,景琴又将孩子交給了水光看管,自己和老公去看電影,說是最近上映了一部美國大片很精彩。水光笑笑,祝他們約會愉快,送走景琴他們,她将思崗抱進犀早。

那時候孩子還好好的,水光還陪着他睡了午覺。晚飯後父母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寶寶卻開始哭起來,之前泡給他吃的米粉也全吐了出來。

水光馬上去拿毛巾給他擦,沒想到孩子竟細微抽搐起來,她心急萬分,摸他的額頭竟發現還有點發燒了,孩子的狀況是一下子壞起來的。

他推門進去時,水光正慌忙地将孩子裹在小毛毯裏。她擡頭看到他,只是愣了愣,就回頭将孩子抱起,拿起旁邊的濕毛巾,跑到客廳拿了包就往外跑。

章睜岚放下手裏的—包東西,這是她的物品,來還給她,是來見她的借口,也是在回去的那幾天裏終于想明白了,或者說,不得不承認,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了,所以最後一次過來,跟她說一聲,以後不再來尋她,讓她……放心。

他追出去,弄堂裏着急的腳步聲回響着,她的背影看起來纖細得有些單薄,他咬了下牙跟了上去。

确定思岚沒事後,水光還是覺得心一抽一抽地疼,還有……他呢?

景琴一向會看人:“水光,那人,醫生說,他的手受了點傷,其他役什麽問題,已經出院了。”

出院了……水光在腦中反複念着這詞,最終閉上眼靠到了床頭.完全松怠下來後胸口卻還有些發悶,才發現之前自己在念及他的時候一直屏息着。

他出院了,卻沒有來看她。也許看過,在她昏迷的時候。水光想,無論如何,只要沒事,就好。

路口剛好停下來一輛車,水光伸手叫q=.抱着孩子坐上車,旁邊有人也坐了進來,她看了一眼,并沒有阻攔,只對司機說:“去醫院,快一點!”

車子裏,水光反複地用手測着孩子額上的蕊度:“師傅,麻煩你再開快一點。”

“姑娘,我這都已經快到130碼了。”

“……水光,放心,會沒事的。”章峥岚終于開了口,和水光的焦急比起來,他要顯得冷靜得多,可水光已經無心再去注意他分毫。

出租車就這樣匆忙而緊張地開了十來分鐘,突然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從車外傳來,在夜晚寂靜的道路上顯得格外驚心。

原來是邊上一位電動車人士因為是轉彎口,剎車不及,沖到了機動車道上。

安全閃過去後,司機放了剎車踩了油門,望了望後視鏡,火氣不小地罵了兩句髒話。這時章峥岚突然看到了車前方的狀況,臉色—變:“小心”可已來不及,剛剛就在司機加速的時候,迎面開來一輛小型貨車,而水光乘坐的這輛出租車因為之前讓人而開在了旁邊的逆向車道上的。面對着駛來卡車刺眼的強光,司機緊急打了方向盤,只能本能地借位讓路,但意外來得實在是太快了,—記猛烈的沖擊力下,車子被狠狠撞在了路邊的樹幹上!

水光當時只記得被人撲在了下面,随即便是一片黑暗。

在醫院醒來時,水光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她愣了—會兒,下一秒便是倉皇地尋找孩子。護士拉住她,告訴她孩子沒事。可她一定要親眼看到才放心,掙紮着就要起身去拔吊針。此時景琴正提着水壺進來。她沖過來泣着水光說,思岚沒事,你躺着。小琴又說,孩子只是身上有些輕微的擦傷,而之前是患了驚風。醫生都已經看過了,沒大礙了,歐邵華在兒童病房那邊顧着。

小琴又道了句:“那開車的司機倒是運氣好,一點事都沒,都撞在副駕駛了,幸好你們都沒坐在副駕駛座上。”

水光腦海裏隐約想到點什麽,可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她跟他都是坐在後座的。

于景琴見她又恍神,幫她拉高了點被子,柔聲道:“你才醒來,別想太多了。雖然醫生說你沒什麽大傷,但總是經歷了一場大險,應該多休息。”

水光默然地點點頭,心思不定地躺了下去。她的傷恢複得很快,沒多久就在家人的陪同下辦了手續出了院。

那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原有的水靜無波。

好像這一場車禍只是鏡花水月,發生得那麽突然,結束得又那般模糊,甚至沒有在身上留下什麽明顯的疤痕,不去想起,就仿佛不曾發生過。

水光有時候想,是不是又是自己做了夢,夢到他來了,然後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之後有一天水光在超市門口遇到了馮逸。其實兩人之前也有碰到過,或是在工作場合,或是在單位附近的餐館裏,但因為都跟各自的同事在一起,所以都只是互相點點頭,沒有說過一句話。

馮逸此刻看到她,走上來問候了她:“好巧,蕭小姐。先前聽說你出了車禍,後來聽你領導說沒什麽事了,就沒去打擾你。”

馮逸似乎天生就是謙謙君子,不管是在什麽場合,不管是退還是進,表現得都是恰如其分,不會讓人感覺到絲毫的不舒服。

水光說了聲:“謝謝。”

馮逸聽到這句就不由笑了出來:“你看,你跟我說得最多的就是謝謝。可我壓根沒幫你什麽。”他并沒有等水光回複,這種浮于表面的來去,她應該也不知道要怎麽來周旋了,于是他便接着說,“你這一大袋東西有點重吧?要不要幫你拿到車上?”

“不用了。”水光原本又想說謝謝,但停住了。

馮逸笑了下:“那好吧。”兩人聊了兩句就自然地告了別。

馮逸走出兩步才又回頭去看那背影,他是很審時度勢的人,更可以說是很有分寸的人。

明白自己心動的對象心裏有了人.且烙骨人心。于是在用情未深前,提前收回了那份心動。

有人說世上有很多事百以求-唯緣分最難求。這話他是信的,在你遇到誰之前,其他人都入不了你雕J眼,等終于遇到那入了眼的人,可她可能已是別人的緣分。那麽她于你來說只是得了緣。有緣無分,又何必耿耿于懷?

确定不可能,也就不強求了。

天氣漸漸熱起來後水光減少了晨跑的強度,她身體不比幾年前。十幾歲的時候精力好像怎麽也用不完,二十歲過後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年紀,心态,都有關系,再後來……拿掉還不到六周的胎兒後生了一場大病,就變得更加差了。她那時候總想,可能是老天爺在懲罰她,懲罰她那麽絕情的扼殺了生命。

跑完步洗了澡,水光出門時接到了那位出租車司機的電話。對方表明身份後,說了打電話來的用意,是關于車禍理賠的事,他需要先處理她這邊的問題才能去保險公司拿賠償。水光是差不多忘記了還有這件事,對面提醒她拿好一些必要的單據,然後約了時間去交警隊調解。這起車禍沒什麽糾紛,因此接下來也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再次與那司機見面,水光把自己和思岚的病歷、診斷證明以及醫院開具的發票一起遞給了對方。

那中年司機大致翻了一下,不解地問:“蕭小姐,你和孩子的單據都在了,那你先生的呢?他不是傷得最重的嗎?”

水光只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連對方錯誤的說辭也沒有指正,半晌才回複過來:“什麽叫傷得最重?他傷哪兒了?”

對方這回疑惑了,莫非這不是—家的?可眼前這女子又這麽緊張,他遲疑着開口:“他整只手臂都被樹枝刺穿了。”

水光發現自己聲音有些發抖:“我當時昏迷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麻煩你說得再詳細一點。”

對方一愣,說:“其實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當時車子撞到那大樹上.右側一下被撞得變了形,我只看到有樹枝從副駕駛座上穿透進來,對着的你那位置,他就用身體去擋住了,肩胛被刺穿了,不停地在流血,我都差點以為……”

他想說這只手臂要廢了,但見面前的人慘白的臉色就漸漸沒了聲音。

司機看她愣愣地立在那裏,有些慌了,他試探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好?她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好過了……

她只求……若有來生,不要再愛上誰。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萬裏無雲。飛機慢慢起飛,水光的耳朵聽不到聲音,只能聽到自己微弱而紊亂的心跳聲,一聲一聲,伴着輕微的疼。

到那邊時是傍晚時分,這座繁榮的大都市燈火通明。

晚高峰,出租車停停開開,司機無聊,就問後邊沉默的乘客:“姑娘是來我們這邊觀光的嗎?”

“不是。”水光的雙手上下緩緩地交疊着,“我來找人。”

“哦?找親戚啊?”

車上放着電臺音樂,悠悠揚揚,水光沒有再答,司機見今天交班前最後拉的這—位乘客實在沉默,也就不再自讨沒趣地閑扯了,開大了點音響。

電臺裏正放着一首情歌,敘述了愛,敘述了離別,敘述了傷痛。

水光沒有在他住處找到人,他的房子裏一片漆黑,以前他買來挂在前院那顆銀杏上的霓虹燈也沒亮着。他曾說樹上的彩燈只要到了晚上就會讓它們亮起來,不管刮風下雨,這樣她回來的時候就不會找不到路走丢了。

夜風吹上來,水光微微發抖。

再次下了車,走進曾經的校園,她不确定他會不會在這邊,她只是随着心尋到了這裏。

這裏曾是她追逐景岚的腳步而來的地方,後來,也是她遇到他的地方。

因為是暑假,四周很安靜,沒有多少聲響,月光朦胧得照下來,有種孤冷感。在她以前常常坐的那條長椅上,看到了那人,靜靜坐着,背對着她。

她一步步走過去,在離他還有兩米的地方停下,他回過了頭,見到她。沒有意外的表情。他的臉瘦了些,棱角分明,他的眼—直是黑不見底。

有風吹落了樹梢上的葉子,悠悠緩緩落下,無言地找着歸宿。都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水光以前不懂,總覺得世界之大,豈是一花一葉能說盡的。如今看來,一直以來是她太過執拗,才誤把彼岸作迷律,她已在彼岸,卻以為還在渡口,要找船渡過去,一步鍺步步錯。是是非非之後,再湘見,有了怨不想再踏錯一步.卻不知還是在錯路上走,執迷不悟,不得解脫。非要多走了那些路,才知道不管以前如何兜兜轉轉,跌跌撞撞,最後,你都要走回這裏。

他起身,走了那剩下的兩米。彼此的呼吸淺淺的,誰都不忍心打破。

他最後低聲說:“我們走了太多的路,對的,錯的。可好像又只走了~步,我們相遇,然後我跟你說,我叫章峥岚,你說你叫蕭水光。”

水光無聲流下了眼淚。

章峥岚舉起右手,手臂上還纏着紗布,他輕輕道:“我叫章峥岚。”

聲聲入耳,字字銘心。水光帶着淚,學他擡起手,握住了,她的聲音随着晚風散去,只有他聽到:“我叫蕭水光。”

Special Episode01陌上花開

于景岚睜開眼睛,聽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不響,但卻能輕易将他從夢中叫醒。

起了床,走到窗邊,就看到她站在那操槐樹下面朝他招手。她笑得明朗,像最純淨的水晶。他最愛的水晶。

他去浴室洗漱完,換好衣服走到大廳裏。她跑上來,就站在門檻外面,手扶着門沿問他:“景岚,羅智說去爬山,你去不?”

“難得的寒假第一天,怎麽不多睡會?”昨天夜裏開始有點感冒,不然今天也不會睡到這點上,可這女孩,平時去上學總要叫半天,貪睡得很,一到假期反倒不要睡了?

果然她挺郁悶地說:“哪有不想多睡啊,是我爸,一早就叫我起來去跑步,跑一萬米。說假期裏學習的份少了,鍛煉要加量。”

他笑出來:“辛苦你了。”

她沒有笑,伸手過來,要探他的額頭,他心一跳,微微退後了一步:“怎麽了?”

她很認真地看着他:“你感冒了吧于景岚?”

她叫他全名的時候說明有點生氣了。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短發,說:“不礙事,昨晚吃過藥了,等會再吃。”

她“哦”了一聲’沉默了會,然後說“那你不要去爬山了吧,在家好好休息。”

這一年,她高一,他高三。

半年之後,在那棵槐樹下,她舉杯跟他告白。他習慣了隐忍,克制,考慮周全。感情萌芽得越早,就越容易受挫受折,而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固然,他也是自私的,他以為他能忍,她也就可以。

那兩年看着她斬漸變得沉靜,他在心裏很多遍問過自己,是否做對了?

也許,他應該扶着她走,而不是站在遠處,伸着手,等着她步履堅定了之後再越來。而他也不用覺得自己是在熬日子。

額頭上一陣冰冷,于景岚緩緩睜開眼,一雙手擋着眼前,正在仔細地給他貼退燒貼。

“水光……”他輕聲喃喃。

手移開,手的主人皺眉看着他,輕聲道:“還在做夢啊?”

于景岚有些頭痛地微側頭看了—眼,他現在身處的地方并不是自幼熟悉的老家,而是大學宿舍,身邊的人也不是蕭水光,而是葉梅“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聽說你今天沒去上課,就過來看看。”葉梅簡潔地回答。

此刻寝室內只有他們兩人,景岚沉默了幾秒,最後用手按了按額頭,有些無力地嘆息:“我跟你之間的謠言怕是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能夠免去那些麻煩,于你我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不是嗎?”作為真正意義上的白富美和高富帥,她陽于景岚在入學之後就不乏追求者,無奈兩人都是已心有所屬,其餘的,—概不入眼,偏又糾擾不斷,讓她很是不耐煩。

“你就不怕他聽信謠言誤會你?”雖然葉梅說的是事實,于景岚還是提醒了她有得必有失的真理。就如他現在一般。

葉梅搖頭,有些苦澀:“粱成飛……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景岚此刻無心去關心朋友的感情,因為前一刻夢到了她,讓他有些……有些不好受。

會夢見高中那年的事,除了自己發燒的緣故之外,應該還有些許的愧疚一直萦繞在心底的緣故。

他—直都記得,那年她在向他告白被拒之後,眼中模糊的霧氣。

直到現在,她都還在生氣,或者說,尴尬。

她不再站在窗外喚他,不再纏着他,不再直視着他,也不再來單獨地跟他說一句話。

他甚至有些懷疑,她會不會不再……喜歡他?

—想到這裏,于景岚就有些焦躁。這樣患得患失,實在是不像自己,明明知道過早過熱烈的戀愛只會讓這段感情早天,但他卻是有些後悔了。

是的,他後悔了。

在去年夏天暑假回家偶然遇到來家裏找景琴玩的她時,悔意便在心底紮根,而後糾糾葛葛枝枝蔓蔓地纏滿了他的心。

那天他剛到家,才放下行李,他就看到她猝不及防地闖了進來。

他知道她是來找景琴的,他也知道自己并沒有通知她自己今天會回來,但當他看到她臉上一瞬間的驚慌和不知所措,心剎那間揪得很疼。

他聽到她生疏而慌亂地詢問他有沒有吃飯,仿佛是抗拒着和他的會面般,胡亂說了幾句,就匆匆走了。

他靜靜地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那年暑假,她很忙,忙得他見不到她……”

暑假最末一天的清早,他站在院子裏看着那一扇窗戶許久,最後緩緩走到石凳前傾身坐下,拿起她昨天放在那裏忘記拿回的書,抽出那一張尚且空白的書簽。

他看着牆邊的葡萄架,只要等到來年這些蔓藤開滿花時……

清晨的露水沾濕了他的睫毛,潤濕了他的頭發,他也絲毫不覺。

水光,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于景岚努力忍下了咳嗽,雖然葉梅去打飯了,寝室裏沒了他人,他還是不習慣表露出自己真實的性情。

今天是她和景琴高考結束的日子。

他閉着眼睛穩定了一下呼吸,高燒讓他全身無力,費力地起來,走到桌邊要拿手機,而在他的手觸到手機的剎那,鈴聲先突兀地響了起來。

顯示的名字讓于景岚愣了愣,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發燒過度而産生了幻覺,但那邊随即傳過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疑惑。

“于景岚啊,我考完了。”

“嗯,我知道。”

“我……可不可以報你的學校?”

于景岚閉了閉眼,暗暗地壓抑住因為瞬間的放松而沖到喉間的咳嗽,隐忍了許久之後,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等你。”

本來是想告訴她不用着急,慢慢來,好好看着沿途的風景,他厶一直等着她不必擔心,不需害怕。

但到最後,他只能說出那三個字。

于景岚放下手機,臉上透出一抹隐隐的笑,些許自嘲,些許喜悅。

葉梅回來時,就看到于景岚半坐半靠?沿:"這麽快就好了?”

“好多了。”景岚也微微笑了—下,“葉梅,我想回家了。”

因為太突然,所以葉梅有些訝異:“什麽時候?”

“後天。”六月十號。

“是為了你的心上人吧?”葉梅輕笑,“真羨慕。”

葉梅是真的羨慕。第一次見到于景岚,她只是覺得他跟梁成飛長得像,後來熟悉後發現性格是完全不同的,她好幾次想,如果他能有于景岚一半的……一半的自信,他們的路也不會那麽難走了。

跟于景岚的關系,是一點同病相憐,是一種君子之交。她出生幹部家庭,他的背景跟她有些相似,也就少了一分虛應和攀附,再加上,他像粱成飛.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便跟他講了他:“我喜歡的人,我爸媽不喜歡他,不希望我跟他來往。他呢,又自尊心特別強。”但下一刻又忍不住驕傲地說,“他的夢想是當軍人當警察,為民除害保家衛國。”

于景岚當時帶着笑,輕聲說了一句:“我的女孩是要保衛世界和平。”

之後兩人常來往,談的多是心裏的另一半。

于景岚回去那天,燒是退了些,但感冒還是沒好,于是葉梅堅持送了他去機場。

在上機前,景岚伸手溫柔地理了理她的短發:“如果不說出來,又如何能怪人家不知道你的心意呢?”

其實葉梅跟他也挺像的,性格都一樣的內斂,目光長遠卻總是遺忘了眼前,不知道自己的這份沉默帶給對方多大的不安。

他說這話,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這次回去,要還她心安,還她這些年的不棄,也還自己—份安然。

飛機終于起飛了,一直歸心似箭的思緒也終于沉澱了下來,于景岚單手支颔看向窗外。

雲團散開,朝日初生,昏昏沉沉入了夢。等到夢醒時,應該就可以見到她了吧。

有飛鳥從機窗前掠過,陰影覆住了他的臉。

—陣可怕的轟鳴聲和爆炸聲,飛機左側的引擎爆炸了。

于景岚睜開眼睛,一朵朵豔麗至極的金紅色火花在視野中跳躍,飄搖,吞噬了所有一切。

陌上,花開…..

水光……

陌上花随暮雨飛,江山猶似,昔人非。

Sp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