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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十二點之後,車廂內的燈關了一半。他靠着我的肩膀。我以為他睡着了。半夜他小聲的問我睡了沒。我說沒有。他說要回家了,有些緊張。我說放心沒事的。他扭頭看我,我嘴上雖然這麽說着,但是我看不清他現在的臉龐。無法體會這裏帶給他從小到大不想去回憶,不能夠割舍的那種矛盾的感覺。我說,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他說睡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點了點頭。

到站後,我們去長途汽車站坐車。到了他姑姑家的時候是中午。他姑姑可能不知道他回來。我們就在那裏等着。大概半個鐘頭之後,他丢下手裏的東西,叫着朝一個中年女子跑去。那個應該就是他姑姑了。他們說的方言我完全不懂。他姑姑和我說話,我笑着不知道該說什麽,像個傻瓜一樣看着他。他說我姑姑問你來了。我笑着點頭問好。

那天太陽很濃烈。我很喜歡那裏的天空,和城市的安靜。我們和他姑姑一起出去買菜,買肉。回來他姑姑不讓我們幫忙。自己在廚房忙着。窗戶上種了好多的花,在太陽下生機勃勃的成長。他看着那些花兒,和我說,回去了也想養花,只是地下室,見不到太陽。我說沒事兒,我們可以交給楊洋幫我們養着,她肯定不會拒絕。等我們搬家,到了地上有陽光的房子就把花兒接回來。他點了點頭。

吃飯的時候,他和姑姑叽裏呱啦的說着我聽不懂的方言,我跟他說你能不能照顧下我,我都不知道你們說的那麽開心,在說些什麽。他說吃你的吧。我吐了吐舌頭,說姑姑做的 飯挺好吃。詩陽說這可是我姑姑你別跟我搶。這個世界上,愛我的媽媽和奶奶都去了,只剩下我姑姑疼我了。我說你想點開心的,好容易回來一趟。他點了點頭。

吃晚飯我要去刷碗,讓他陪着姑姑說話。他姑姑好歹不肯。傍晚他說姑姑和他都回來了,讓我去看看我爸爸。我說那就去吧。他說我不想去。我說既然姑姑都那麽說了。他點了點頭。我們出去買了東西。先去他爺爺那裏,他後奶奶才從麻将桌上下來回家。在忙着做飯。見他回來沒說什麽。有個比詩陽小些的小姑娘,詩陽說那是他小姑姑。是後奶奶嫁給他爺爺的時候帶着來的。他和他爺爺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說要去他爸爸那裏。我在這個家庭看不到什麽,也無法感覺什麽。只是在外面轉了轉,仔細打量了下詩陽說的那些童年的事情發生的這裏。

到了他爸爸家裏,他妹妹好像出去玩去了。他姑姑說小陽回來了。他後媽的臉色表現的有些吃驚随即有些不高興,打量了我半天,沒說話。他叫了聲爸爸,和他後媽,他叫阿姨。他爸爸沒言語,他後媽說了句什麽就轉身進去了,門摔的巨響。我問他怎麽了。他說他後媽說廚房裏沒什麽了,讓他爸爸去買點。然後她肚子不舒服,去衛生間了。

他爸爸坐着沒動,也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屋子裏好安靜。姑姑讓詩陽和爸爸坐會兒。他爸爸掏出了煙卷,詩陽給他點上了。問他什麽。他笑着點了點頭。然後進來一個女孩兒。見了詩陽,也沒說話。只和他姑姑打了招呼。進去了。詩陽起來,和我說我們走吧。然後他和他爸爸可能在告別吧。拉着姑姑走了。後面是他阿姨很大聲和尖銳的叫罵聲。詩陽轉身要往裏撲去。我拉着他了。

把他姑姑送回家之後,詩陽說想去看他媽媽和奶奶。還說夜裏在外面住。可能是他姑姑那兒住不了那麽多人。我說你住下和你姑姑說話,我到外面去。他搖了搖頭。我們往出走的時候,他姑姑就哭了,抱着他哭。他也哭。路上,他說姑姑說了,讓他別恨他爸爸。墳頭很遠,外面風也很大。我們匆匆在外面買了些東西。按着他們的鄉俗。他祭拜完了之後,就在他母親的墳頭旁邊坐了。什麽也沒說,只是流淚。我說別哭了。要在今夜把全部的眼淚流完嗎。他說我好久沒回來了。我媽媽和我奶奶該怨我了。我說不會的,這麽大的風你別弄着涼了才好。

他說我覺得我是該有過幸福的,在很早得時候,甚至那會兒我還沒出生。我很小的時候對我父親就沒什麽印象了。奶奶怕我跟着後媽吃苦,就讓我一直跟着她,但是後來我奶奶也走了。

我覺得我的童年很漫長。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我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後奶奶也不疼我,因為有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姑要疼。她要疼她自己的孩子我不反對啊,但是能不能不要對我那麽壞。我一直都想逃開這裏。一直都想。我說都會好的,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他說他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奶奶經常和他說的那個童謠,童謠裏有爹爹,有一切美好的東西。但是只是童謠罷了,對他而言,那美好的感覺像是天上,他一直無法到達。他靠着我的肩膀,和我說起兒時伴他入夢的這些句子:娃娃娃娃你悄悄,爹爹回來買刀刀,刀刀削皮皮,娃娃吃梨梨。問我好聽嗎。我點了點頭。當時覺得我的頭顱好沉重,無法動彈。

夜裏是在他之前打工的那個酒店住的,沒驚動他說的很好的那個主管。這個城市很溫馨很安靜的樣子但是給他的是永遠不想再回去甚至是不想再回憶的陰影。他和我說,他爺爺住着的那個屋子西邊的屋子,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其實今夜他想住在那裏。

我點了點頭。

他問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搖頭。

他說我想在那裏和我愛的人一起□□。讓我媽媽和我奶奶放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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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笑了。

他問我害羞了。我說不是。他說明明就是。

那夜蚊子有打過來電話,讓我們好好玩別擔心小東西。然後詩陽和我說起再往西邊的賀蘭山岩石壁畫,說起荒蕪好久的明長城。說起他和康政在這邊過了的那些歲月。

我只是安靜的聽着,無話可說。直至熄燈之後,他和我說出那些他所說的,害羞的事情。我覺得我可以改變詩陽,讓他慢慢的開朗起來。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對他,也有溫柔如水的時候和人。比如說我。

…誰知道已注定。一個悲傷的結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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