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高牆斑駁,是歲月沖刷留……

高牆斑駁,是歲月沖刷留下的痕跡,冬日的青苔灰撲撲的貼在牆面上。

兩人相對而站,馮依依始終是再長不高,只能到婁诏的肩頭。

她仰臉看他,眼睫被淚水沾濕,黏在一起,臉頰上是婁诏方才為她拭淚,留下的淡淡觸感。

婁诏沒有見過馮依依哭,大多時候她都是笑眯眯的,畢竟是個沒吃過苦的小丫頭。印象中只是成親那日的洞房,她沒忍住輕聲啜泣。

“你想站在這兒哭?”婁诏垂下雙手,看到自己鬥篷将人裹得嚴嚴實實。

她甚至拖不起那鬥篷,一雙腳全部遮住。

馮依依用力吸吸鼻子,憋回眼淚。她并不想哭,尤其是對着婁诏,更不該表現出軟弱。

“走!”婁诏拉上馮依依手腕,帶着她往巷子口走。

馮依依被動的邁步,方才的婁诏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朦胧淚眼看着那□□的男子後背,也許是她從來就不知道真正的他。

在她心裏,或許一直住着的,是那個把她從山頂背下來的少年。

外頭,馬車等候在哪兒。

清順正揣着雙手倚在避風處,見了兩人出來,趕緊跑過去掀車簾,也就瞅見了馮依依發紅的雙眼。

“去茶樓把小姐接回家。”上車前,婁诏睨了一眼清順。

清順瞬間低下頭去,清亮的應了聲。

馬車上,兩人無話。

婁诏還要去別的地方,族裏也有事情要辦,送了馮依依回婁家,就步伐不停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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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依依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但是被壞了心情,始終會覺得失望。只是想做去做一件喜歡的事,都不成?

在屋裏有憋得慌,她幹脆帶着秀竹在宅子裏轉悠。

婁家宅院不小,但是家仆不多,大部分的地方都空着,有的甚至荒了。能看出當年婁家也是了得。

前廳,婁夫人在招待族裏的長輩,說着年節祭祀的事宜。

馮依依站在游廊中,看着下人們挂上紅燈籠。馮家,也是每年臘月二十九,挂上新燈籠,各處貼春聯。

“想家了?”婁夫人走過來,順着馮依依視線看去。

今日的事婁夫人聽說了,婁诏把婁明湘丢在茶樓,又把馮依依給拉回府裏。孩子是她養大的,可是心思,她摸不透。

馮依依對婁夫人作禮,纖腰一彎:“婆母。”

婁夫人托起馮依依雙手,拉上她示意一起走走:“你第一次出遠門,肯定想家。有什麽就跟我說,誰欺負你,我去幫你收拾。”

馮依依心裏一暖:“知道了。”

婁夫人笑笑,把話題引去了年節上。到底婁诏和馮依依的事,是需要他們自己解決,她這個母親希望是好結果,但是無法插手。

一天過去,馮依依懶懶的泡在浴桶裏,腦袋斜靠在桶沿上,兩只手在水裏上下噗通,像兩條在水裏游弋的小魚。

泡了熱燥,身心舒爽起來。

馮依依雙臂擡起,兩手攏起後腦上的青絲,指間一扭,拿了一枚青玉簪固定住,顯得瓷白玉頸修長。

秀竹拿了浴巾過來,把人從水裏接出來。目光偷偷往人身上瞅了眼,心裏啧啧兩聲。

“再看,摳你眼珠!”馮依依伸出兩根手指,故作惡狠狠的模樣。

秀竹幫馮依依裹住身子,笑了聲:“小姐摳了我的眼珠,那以後誰服侍你沐浴更衣?打小跟着你,小姐忍心?”

“那,”馮依依食指輕敲自己的下巴,“就留一只吧!”

“小姐的心好狠吶!”秀竹捂住自己胸口,退後一步,用戲腔唱着。

兩人一齊笑起來,清脆聲音充滿整個浴間。

頭發幹透,馮依依吃了兩顆蜜桔,才上了床。

這張床大,她可以随意翻滾,聞着清淡的熏香,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馮依依翻身時,額頭撞上什麽。嘴裏嘟哝着,擡手揉了揉。

意識到什麽,她瞬間清醒過來,身子咕嚕一下到了床裏:“你,你怎麽……”

婁诏躺在一旁,沒想到才上床就驚醒了人,還一副躲賊的模樣:“怎麽了?”

馮依依抱着自己的被子,黑暗中眨眨眼睛,意識到這本就婁诏的床,而他倆是夫妻:“你不讀書?”

“太累。”婁诏撂出兩個字。

馮依依見人安靜躺着,呼吸清淺,好像閉了眼睛。自己也就放松神經,伸手拉過自己的枕頭,躺好。

同床異夢,大抵說的就是她跟婁诏。

想着,馮依依轉身背對婁诏,面朝床裏,身子縮進被子,輕輕閉上眼。

“家裏初二會請戲班。”婁诏開口。

馮依依閉着眼,嗯了聲。

婁诏臉微側,看着縮在裏頭的人:“到時候想看什麽,你也可以點。”

馮依依這才明白,婁诏是在說白日在茶樓的事。可家裏看戲,和茶樓點戲其實并不一樣,她想要的只是那份心情,他不會懂。

“你想去哪兒提前告訴我,我來安排。魏州你不熟,別亂跑。”婁诏道,見人不回應,又補充了句,“五梅庵碰到的壞人,魏州也有。”

馮依依手指摳着被單,聽着婁诏的每一個字:“你怕我出事,連累你?”

“我答應你爹,照顧好你。”婁诏道。

一瞬靜默,許久不曾同床的夫妻,如今在一起說的話都沒什麽熱乎感。

馮依依本想出口相問,當日祠堂的問題。

現在都覺得問與不問其實無所謂了,因為婁诏剛才自己說,他照顧她,是因為答應過馮宏達。

夫妻是這樣的嗎?夫妻不是彼此真心付出、坦誠相待?

還是她錯了?父母的感情,世間才是少數?

“睡了?”婁诏問,想探過去的手動了動,最終松了下來。

馮依依沒回應,扯了扯嘴角。做什麽不好,偏要把自己去硬綁在一個不在意她的人身上?

等過去年節,等馮宏達回來,馮家和婁家一起說清楚。

人,便放他走吧!

年節到,春風入魏州。

這裏比扶安先感受到春意,湖邊的楊柳紙條泛出油綠,有迫不及待抽芽的意思。

鞭炮聲聲,人人臉上帶着喜氣,見面便拱手作禮,道一聲“新春大吉”!

婁家過節熱鬧,婁泉是個愛說話的,出口就會讓人大笑,開朗性子的人,總是會讓氣氛融洽。

時值初一,新年新氣象。

頭晌,婁家人聚在前廳說話。

婁夫人為家裏的每個人都發了壓祟包,其中以馮依依的最大。

婁泉專門跑過去,對比了兩人的,舉着自己那份對着婁夫人抗議:“娘盡疼嫂子。”

“那成,”婁夫人也不在意,端着茶盞笑笑,“你給娘領會個媳婦兒來,我也給一封大的。”

婁泉垮了肩膀,耷拉着腦袋站去婁诏身邊,求救的眼神:“大哥,要不你讓大嫂幫我在扶安城打聽一個?”

此言一出,婁诏往馮依依看看,見她只是低頭飲茶,嘴角淡淡笑着。

“魏州的不夠你挑?”婁诏瞪了一眼婁泉。

婁泉摸摸自己鼻子,嘟哝一句:“明湘說得對,還是大嫂好說話。”

說着,便就厚着臉皮到了馮依依那邊,彎下腰去同人說着什麽。馮依依剛喝下一口茶,聞言笑了聲,好容易咽下嘴裏茶水。

“好,等到時候幫你留意。”馮依依道。

婁夫人在一旁瞧了,好奇着開口:“他同你說了什麽?”

沒等馮依依開口,婁泉接話道:“我問大嫂,是不是扶安城的姑娘都像她?”

“胡鬧!”婁夫人皺眉拍下桌子,嘴裏輕叱一聲,“沒大沒小,這種話拿出來亂說?”

馮依依放下茶盞,回了聲:“他只是說笑罷了。”

一直不說話的婁明湘羞答答的走到馮依依身邊,雙手遞上一個繡包:“嫂嫂,我給你繡的。”

馮依依雙手接過,嫩紫色的緞子,上頭繡了一只錦雀,拖了兩條長長地尾羽,栩栩如生。比起她的繡功來,可是強出太多。

“真好看,明湘手真巧。”馮依依心裏由衷喜歡,交給身後秀竹。

後面,婁泉也有禮,送了一套精致檀木妝盒。

收到禮物總是開心,不管大小,那承載的都是心意。

“大哥的呢?”婁泉生怕事不大,亮了嗓子道。

廳裏的人俱是看去婁诏,身後的清順臉上泛起古怪,眼中分明夾着幾分同情。

他的主子他會不知道?能好好說句話就不錯,還想着禮物?

“有,放在你的枕頭下。”婁诏看去馮依依,在她眼中抓到一抹詫異。

話落,廳裏的氣氛就變得奇怪,好像剛才是聽了人家的閨房中事?

婁诏無事一般,擡手掃掃袍繡,站起身來:“不早了,還得去族裏。”

“對,你倆快過去,讓人擡上東西。”婁夫人道,又叮囑一聲,“你今年春闱,事關重大,有些事情穩妥着來。”

婁诏對婁夫人彎腰一拜:“是。”

初一這日,婁家的男人會在一起開席,商讨新年的計劃,多少年成了傳統。雖然大多時候,總是會不歡而散。

婁家兄弟剛走出前廳門,就碰上了來拜年的。

來人是個女子,十六七歲,一身素色雅致,頭發梳的簡簡單單。

隔着幾步遠,就笑着對婁诏行福禮:“诏哥哥回來了?新春大吉。”

婁家兩兄弟回禮後,一起往大門處走出。

女子回頭看了眼,轉而往前廳過來。

秀竹探着腦袋看了眼,小聲道:“小姐,這姑娘真好看。”

坐在馮依依身邊的婁明湘笑着接話:“那是顏家的姐姐,每年初一都會過來拜年。”

說完,婁明湘起身往門邊迎過去。

馮依依呼吸一滞,顏家?無法不想到那個名字。

看過去,那女子正好進門,盈盈蓮步,如水嬌柔。“是個水一樣的女子……”孔深說過。

“從夢來了?”婁夫人喚了聲。

顏從夢走到廳中,對對婁夫人盈盈一禮:“婁夫人,新春大吉。”

婁夫人道聲好,指着一旁椅子:“坐下說話。”

顏從夢謝過,轉頭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馮依依,笑着問:“這位就是诏哥哥的娘子?”

“對,是我嫂嫂,年前從扶安城來。”婁明湘幫着介紹。

馮依依同顏從夢的目光撞在一起,兩人臉上俱是帶着淺淺笑意。

顏從夢最先收回視線,到了馮依依對面坐下,兩人間隔着盡一丈:“我去年在扶安城,聽說過馮家,可是當地有名人家。”

去年?馮依依一猜便知,就是孔深說的那次。

可是孔深只提到在書院,難道後來婁诏帶着顏從夢進了城?

想她與他夫妻半年未見,難不成回一趟城,都不願想見?

“顏姑娘過獎,”馮依依一笑回應,“夫君也同我說起過你。”

顏從夢臉上一絲不自在轉瞬即逝:“是嗎?”

馮依依點頭,有些事莫要先等別人出手,自己先行掌握主動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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