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屋裏只有他們二人,院子……

屋裏只有他們二人,院子中是下人們忙活的動靜。

“為何這麽問?”婁诏在馮依依眼中看見清晰地擔憂。

馮依依垂下頭,兩只手指絞着:“他從來沒這樣,就覺得他急匆匆把我送出來。”

女兒家聲音好聽,一字一句清晰。有些無助,有些可愛。

“怕他不要你了?”婁诏嘴角微不可覺得翹了下,聲線軟了分:“爹沒同我說什麽,再等兩日,他說會給你來信。”

“知道了。”馮依依應着,別開身子走去牆邊,那裏盆架上水仙開得正好。

不知為何,心裏總不踏實,又要幾時才能等到馮宏達回來?

婁诏看着馮依依的背影,覺得她與馮宏達并不像,她心思過于簡單。有些事是馮宏達做的,她又不知曉。

正在兩人無話的時候,婁泉從外面進來。婁诏看了眼馮依依,随後到了院子。

婁家兄弟說了兩句便一起出了院子。

馮依依看着陌生的環境,心中起了淡淡寂寞。想已經啓程去京城的父親,想回老家過年的徐家夫妻,也想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徐珏。

婁夫人對她很好,可這裏畢竟不是家,而她同婁诏之間,也想徹底解開,是去是留,做個幹淨。

“小姐,你看!”秀竹急火火從外面進來,手裏端着個托盤。

馮依依收回思緒,轉身走來:“什麽?”

秀竹把托盤放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各種點心:“是明湘小姐讓人送來的,每個都不一樣,說從前日就給你留着。”

“明湘!”馮依依站去桌旁,入目各種精致糕點,“做這些可得花心思,與扶安城的有些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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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秀竹點頭,指着其中一塊,“這個裏面加了榛子仁,這個上面嵌了葡萄幹,只是個頭比咱那兒小些。”

馮依依愛吃,自然喜歡這些,尤其還做得漂亮,跟一朵朵花兒似的:“等咱們回扶安,帶上一些回去。”

秀竹在一旁笑道:“那得問姑爺,這些點心去何處買。”

“我得過去謝謝明湘。”馮依依喜歡那個害羞的姑娘,說話輕聲細語,一問就臉紅。

再說,買個東西何須問婁诏,自己有嘴可以打聽,再不濟還有婁明湘。

晚上,婁家布置了一桌子洗塵宴,迎接婁诏和馮依依歸家。

馮依依期間也能看出家中規矩,但凡筷子在手,小輩兒是不能開口。就連長輩給夾菜,也只是笑着點頭回謝。

飯後,婁夫人拉着馮依依說話。

婁父走了多年,之後一直是婁夫人帶着三個孩子,也是不易。

婁夫人房裏布置簡單,加深有些年歲,看着像是丈夫在的時候一個樣子。

婆子上了茶水進來,茶具擺在桌上,旁上擱了一碟甜梨脯,表面一層誘人蜜色。

“你們要是一直留在魏州多好?”婁夫人雙手疊着放于大腿上,一身淺茶色襖裙,袖口繡着纏藤,“可诏兒不聽勸,非要進京科考。”

聞言,馮依依生了疑惑,婁夫人着話裏的意思,是不想婁诏考試?

“讀書為金榜題名,本就是他們的理想。”馮依依道。

婁夫人搖頭,嘴角笑意淡些:“你當京城是什麽好地方?踏上仕途就會遇到各種險惡,我這個母親沒有那種想要飛黃騰達的野心,只想他餘生安穩。”

馮依依越發不解,人人都說京城好,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城市,繁華無比。可在馮宏達和婁夫人嘴中,那裏好像是是非之地,可怕得很。

兩人在房裏說話,馮依依母親早逝,喜歡和女長輩一起說話。不知為何,通常這類人會很疼她,待她特別好,像徐夫人,像眼前的婁夫人。

婁夫人在馮依依面前,也同對自己的子女一樣,并沒有刻意一副嘴臉:“诏兒小時候身子很弱,都說他活不過十歲。六歲那年,你公爺帶他去外地找了名醫相看。回來後,才好起來。”

說起兒子幼年之事,婁夫人臉上閃過憂傷,手下意識緊攥起。

“孩子小時候都容易生病。”馮依依道,對于婁诏她知道的始終太少。

“是,”婁夫人點頭,拍拍馮依依的手,“看你這身子倒是康健,臉色紅撲撲的。”

馮依依臉一熱,不好意思的微垂下頭:“我爹說,我從小甚少生病,頂多會發熱,好的也快。”

婁夫人一笑:“你這丫頭心眼兒實誠。多好,吃好喝好,開開心心。”

外面響了幾聲梆子,提醒着現在的時辰。

馮依依從婁夫人處離開,回到了“安臨院”。

婁家宅子每一座院子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不像馮宅,平時都喊着東苑的幾院子,西苑的幾院子。

回房後,婁诏還未回來。

馮依依在正房看了看,東間是卧房,西間是書房,看來婁诏原先睡覺、讀書都在正房。

馮依依回了東間卧房,她剛看了,西間有一張床,想來婁诏會睡在那兒。

婁家派了倆婆子過來伺候,燒熱水,生炭火,沒一會兒,屋裏便暖了。

洗漱結束後,馮依依去了床上躺下,長發鋪滿軟枕:“我認床,會睡不着。”

秀竹放下幔帳,聞言噗嗤笑了聲:“睡不着,讓姑爺給你講故事聽。”

“話多,”馮依依聽得出,這是秀竹希望她和婁诏和好,“婆母說這院子有個後門,直接通着後街,等得一日,咱們出去看看。”

“使不得,咱不認路。”秀竹擺手,“老爺可再三叮囑,不讓你亂跑。”

馮依依身子像蟲子一樣慢慢蠕動,直到被子外只剩一個腦袋,咧着嘴沖秀竹笑:“不認路就去認,總是不去,你就什麽也不知道。我也看看魏州是什麽樣?”

“成,小姐去哪兒,秀竹就去哪兒。”秀竹應着。

馮依依笑得眯彎雙眼:“有你們真好。”

如馮依依所料,婁诏沒來卧房,确切地說是沒回婁家。

她睡得很好,根本沒有不認床一說,婁夫人給的香品質極好,據說是為了她特意準備。

婁家的每個人都對馮依依很好,有時一屋子人那叫熱鬧。

馮家大房人也多,但是相比就不太一樣,大約是鄒氏對待人的方式上不同。

婁明湘話少,但是很喜歡跟着馮依依,不管馮依依說什麽,小姑娘都愛聽。大抵是家裏無姐妹,喜歡同她親近。

婁夫人也不拘着,放任兩姑娘一起玩兒。

今日就是臘月二十九,天氣陰沉。

半晌天,婁泉送馮依依和婁明湘去了茶樓聽戲,提前租了二層正中的包廂。

兩個姑娘在廂裏坐下,婢子婆子站去後面。

婁明湘聲音細柔,雙頰尤帶着嬰兒肥:“大哥昨晚是去城南莊子,年底事情多,沒來得及趕回來。”

馮依依捏起一顆花生糖酥,嗯了聲。

“嫂嫂,”婁明湘嘴唇抿了抿,眼神總是有那麽一分猶豫,“我家的事情有些亂,大哥忙,你別介意。”

馮依依突然想笑,原來搞半天,婁明湘是在幫婁诏說話:“我知道,聽戲吧。”

昨夜從婁夫人那大概知道了些,婁家家況不似以前,有些時候更是需要家裏兩位公子親自去鄉下。

婁明湘見馮依依笑,也跟着笑:“嫂嫂,魏州聽戲有個樂趣。”

“樂趣?”馮依依來了興趣,張望了下戲臺,“怎麽說?”

與扶安城的茶樓不同,這裏聽戲,客人可以選戲。班主提前準備幾首曲目,寫在木牌上挂起,客人選好哪個,便取下哪個牌子,當然是要出銀子,碰上競價那就看誰加的多。

聽了婁明湘的解釋,馮依依覺得這種方式有趣,若是在扶安城做,定也是不錯。

“那我就入鄉随俗,也去選一個。”馮依依擦擦手,起身走出包廂。

下了樓往右一拐,果然見那櫃臺之上懸着幾方木牌,上頭紅漆描着曲目名。

馮依依擡頭看着,有些是她聽過的,便想着選新鮮的來:“掌櫃,第三個。”

掌櫃取下第三個牌子,交到馮依依手裏。

“慢,第五個。”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

馮依依櫻唇一抿,這應當就是婁明湘所說的競價:“第三個!”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身後人走上來,是個年輕公子,見着馮依依時目光一愣。

馮依依往旁邊一站:“第三個不好?”

男子擡手指着牌子:“第三個講寡婦,盡是些日常瑣事;第五個有武生,場面好看。”

馮依依點頭,心道眼前這人應當是這裏常客:“哪一個最好?”

“最好?”男子摸上下巴琢磨,“姑娘若想看……”

“她不看!”一聲冷冷的音量傳來。

緊接着一道身影擋在馮依依面前,替她遮住後面男子的目光。

馮依依一怔,沒想到婁诏會出現在這兒:“你不是……”

“我不是誰?”婁诏盯着馮依依的臉,從她手裏抽出木牌。

“啪”,木牌扔回到櫃臺桌面上,直滑到掌櫃的手邊。

馮依依還未反應上來,手就被人抓上,直拉着走開,離了茶樓。

大街上,兩人一前一後。

“等等,你做什麽?”馮依依兩只腳小跑着,才能跟上前面人的腳步。

婁诏也不說話,腳步不停。

馮依依來了氣,明明好好在茶樓聽戲,現在被莫名拉到大街上,對方還一個字不說。他真的吃定她會一直好脾氣嗎?

“很疼,放手!”馮依依用力抽着,臉皺了起來。

婁诏步子一頓,手稍松一下就試到那小小的手像魚兒般滑脫。

回頭,看見馮依依鑽進了一旁巷子。

街上行人不多,明日是年節,此時大多人都在家中準備。

北風吹來,掀着青色鬥篷,婁诏眉間展開,緩緩擡步走進巷子。

這是一條死巷,前頭根本沒路。牆角下,一個小小的身子蜷着蹲在地上,臉埋在雙臂間。

婁诏走過去,才發現拽着馮依依出來的時候,她身上沒披鬥篷。于是解下自己的,為她披在身上。

“我帶你回家。”婁诏彎下腰,手輕握上馮依依手臂,拉着她站起來。

“別管我!”馮依依抽回手臂,往後躲着,後背碰上冷硬的高牆。

婁诏手中一空,腦海中頓時想起方才在茶樓的一幕。她站在那兒,而那不懷好意的男人就盯着她……

馮依依鼻尖發紅,一把拽下披在身上的鬥篷,甩回到婁诏身上:“我不要再被你欺負!”

說着,兩行清淚從眼眶流出,沿着腮頰下落。

婁诏抓住鬥篷,往牆邊的人靠近,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裏發現驚慌:“我欺負你?”

馮依依無處可退,人逼在眼前,眼眸中是看不透的墨黑。她不知道是不是欺負,她只是覺得委屈,他到底要做什麽?

婁诏的手落在馮依依臉上,指肚為她揩去淚珠:“跟我回去。”

他再次把自己的鬥篷為她披上,細長手指一勾,那系帶也就打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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