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有事,”馮宏達道,……

“沒有事,”馮宏達道,又接着解釋,“是一個友人約爹過去,商議一起在京城做買賣。”

馮依依不信:“那你以前為何不去?”

“那位叔伯有些門路,不怕吃虧,我很快就回來。”馮宏達看着越來越近的婁诏,“你徐叔他們也要回老家。你就去魏州過些日子,等爹去接你。”

馮依依還想說什麽,婁诏已經到了跟前,對着馮宏達叫了聲“爹”,肩上還殘留兩片嫩黃花瓣。

“來了?”馮宏達應了聲,轉而對馮依依說,“爹和婁诏說幾句話,你去屋裏把那兩碟零嘴兒吃了。”

馮依依緊抓的手松開,在馮宏達衣袖上留下幾條褶皺:“好。”

女兒家嗓音乖巧甜軟,馮宏達內心一陣發酸,要不是不得已,他怎麽會把女兒送去魏州?

現在他也明白,當日婁诏所說是真的。五梅庵,的确是人的警告,只是下一次恐怕就會來真的。

眼看着馮依依走進書房,兩個男人收回視線。

馮宏達指着前路:“邊走邊說。倉促準備,回到魏州,帶我像你母親問好。”

“是。”婁诏颔首,身子落後馮宏達一個身位。

“船,我找好了,帶的東西,你今日費心送上船。剩下的,你一定把她給我照顧好。”馮宏達能試到自己在咬牙根,心中某處抽疼。

“我明白。”婁诏回。

翌日,馮依依被馮宏達送上船,幾番叮咛後才轉身離開。

不到十日便是年節,這個時候運河上幾乎沒有往來貨船,馮家的船倒算行駛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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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舒适,馮宏達早就讓人安排好,什麽也無需操心。走水路相較安全,也更省路。

如此,一條船啓程往魏州走。

馮依依沒想到是這樣,還沒來得及同馮宏達說放婁诏走,反倒讓馮宏達把她交到了婁诏手裏。

後面為了安父親的心,她也就同意下,左右早早答應過婁母會去探望,或許可以從婁诏那裏得到答案。

船上,兩人交集不多。河上風大,馮依依總是躲在倉房中,同一班婢子婆子玩牌,說話;婁诏則利用時間,抓緊溫書。

只有晚膳時,兩人才會碰頭。

船身吱嘎想,馮依依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起身離開。

“表妹。”婁诏喚了一聲,這幾日如何看不出馮依依表現不對?

她向來性子簡單,什麽事情都挂在臉上。如今不想同他說話,定還是因為五梅庵之事。

馮依依走出兩步回頭,看着婁诏也不說話。

“那日我有事,誤了去五梅庵找你。”婁诏開口。

不知是不是快要到魏州,他說的話少了之前的那種淡漠。

馮依依一怔,眼睫輕扇兩下。他這是算解釋?許多天後的解釋?

“知道了。”馮依依點頭,聲音想船底流淌的水聲,“我有些暈,回房了。”

馮依依走了,婁诏也放了筷子。

清順正好走進來,聽到兩人的說話,搖搖頭走到婁诏身後:“公子,少夫人還生氣呢?那這果酒怎麽辦?”

“放下。”婁诏連看不看。

清順手裏拎着一個小酒瓶,這是在前一個碼頭停靠時,下船買的。船上冷,可以喝了暖身,适合女子。

“公子,小的鬥膽說一句,你有時候也稍微放放你的架子……”

話未說完,一個冷冷的眼刀過來,清順立馬抽了自己一嘴巴:“瞧我,真該抽,怎就不記苦?”

說完,離了船廳。

婁诏盯着桌上的小酒壺,裏面的酒液估計也就三四兩。

他覺得或許清順說得有些道理,兩人回婁家時,總不能跟一對生人似的。

行了幾日,船停在魏州城外的渡頭,婁家派來接的馬車早已等候。

一陣忙活後,馮依依上了馬車,與婁诏同乘。

魏州在扶安的東南方向,氣候濕潤,水泊河流也多,一方富庶之地。

馮依依蔫蔫兒的,搖晃的馬車讓她暈得厲害,就連一旁的酸梅也沒了興趣。即将進魏州見到婁家人,她只能強撐坐着,不想別人覺得她馮家沒規矩。

另邊,婁诏拿着一冊書卷坐在那兒看着。不知是不是看的時候太長,書上的字有些看不進去,餘光中是無精打采的馮依依。

他看見馮依依兩根蔥白手指,正捏着她自己的袖角玩兒,臉色略顯蒼白,完全沒有往日的活力。

畢竟沒出過遠門,這一趟下來也不容易。

“頭暈?”婁诏問。

“沒有。”馮依依開口,軟軟的聲音如暖風,摻雜着微許的倦意。

婁诏視線重新落回書頁,淡淡開口:“半個時辰就會到。”

馮依依沒做聲,車廂裏安靜下來,只有車轱辘的輕微吱呀聲。一路上,婁诏沒給過她祠堂那日的答複,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想着,馮依依的視線落在婁诏身側。

婁诏感受到目光,手垂下試到一處松軟,那是軟枕。不知怎麽,他就抓了起來給去馮依依面前。

“給我?”馮依依問。

“躺一會兒吧。”婁诏一如既往言簡意赅。

馮依依接過:“謝謝。”

說完,馮依依抱着軟枕靠着車壁躺下,松緩着勞累的身子,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婁诏看着車壁邊纖瘦的人,總是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出想要什麽,那樣簡單。可方才,她客氣的跟他道謝,總有那麽一股疏離感。

“咚”一聲響,打回婁诏思緒,他看見馮依依的腳踢在車壁上。

“公子,你有什麽吩咐?”外面,清順聽見動靜,跑到車邊問。

婁诏收回視線,那頁書擋住他半邊臉,嘴角抽了下:“沒事。”

外面,清順好像是愣了愣,随後就走開了。

婁家祖上是士族,只是後來開始凋零,回到了祖地魏州,現在婁家人基本靠着所剩不多的家底過活。

雖然這樣,但是婁家的祖宅還是很有氣魄,一踏進去就能感覺到深沉的底蘊,每一株古樹都顯示出一份深沉。

馮依依第一次來婁家,相比于扶安,這裏并不那麽嚴寒。

也知道,當年婁家差點失去這祖宅,是馮宏達出手相幫。所謂後來婁诏同意入贅,她覺得大抵是因為這個。

正堂中,婁夫人坐于正座,一身棗紅色襖裙,梳了利索的發髻,歲月在這位美人的臉上留下點點痕跡:“走了許多天,路上很辛苦吧?”

在場的不少人,眼睛都落在馮依依身上,讓她不由手心中出了一層汗:“不辛苦,船上挺有趣。”

算起來,婁夫人是馮宏達的一個遠房親戚,馮依依該叫一聲表姑。婁诏同她成親時,也曾去過扶安城,對她是很好的。

婁夫人笑笑,身上一股油然的端莊:“都是自家人,莫要拘束。知道你要來,明湘天天的跟着念叨。”

“娘!”婁夫人身旁的少女嬌嗔一聲,眼睛羞澀的看着馮依依,叫了聲,”嫂嫂好。”

少女豆蔻十三四,馮依依便知道這是婁诏的小妹婁明湘。再往邊上看,是個清瘦男子,她識得,上次陪婁夫人去扶安城,婁诏的二弟婁泉。

馮依依看着這倆兄妹,覺得與婁诏并不相像。不過三兄妹之間,關系應當不錯,從在場的氣氛就能感受。

“這次來,多住些日子,你爹一切還好?”婁夫人客氣問,臉上始終得體的笑。

“爹他很好。這次回來匆忙,依依不知道您喜歡什麽,就自作主張帶了一些。”馮依依看了婁明湘一眼,笑笑,“給妹妹帶了一箱那邊的小玩意兒,就當彌補上次沒去扶安的遺憾。”

婁夫人笑着,指指旁上:“人回來就好,快坐下喝茶,嘗嘗家裏的點心。”

邊上的婆子婢子趕緊忙活,端茶倒水。

婁泉往前一步,俯首在婁夫人耳邊:“娘,你聽大嫂她客氣,我去接的,帶了十數口箱子呢!”

婁夫人臉上一詫,看去馮依依:“瞧你這孩子。”

堂中一靜,馮依依試着手裏的茶盞有點兒燙。十數口箱子,想來定是馮宏達後面又添了不少。

在婁家人眼中或許會覺得紮眼,像是将他們的兒子賣了。

“不多,”馮依依沖着婁夫人笑,“成親倉促,當時都不曾給母親準備什麽,這回正趕上年節,索性一起置辦。”

婁夫人聽了,舒心一笑:“瞧瞧,還是養女兒省心不是?”

一旁婁泉不樂意了,雙手對着婁夫人一攤:“娘,您的兒子說實話也不錯的。”

堂中笑成一片,連着害羞的婁明湘也擡手捂住嘴巴,雙頰紅紅的。

馮依依心中攪拌着複雜,婁夫人待她實在不錯。可是她和婁诏之間也确實出了問題,将來該如何面對?

還是把兒子還給婁家,他們會更歡喜?

不知是不是憋了一路的話,馮依依沒了剛進門時拘束,開始同婁夫人母子三人聊天兒,說着一路從扶安過來遇到了什麽,自己在甲板上釣魚,用了蝦子做餌。

她本就是個容易開心的性子,人對她好,她也樂意同人說話。

反倒是婁诏這兒自成了一片隔離區域,與那片其樂融融無法融入,好似是冰封住了。

清順不着痕跡往一旁挪了挪,在婁诏身邊,他遲早被凍死。

“那,”婁明湘小聲開口,眼中帶着一絲向往,“嫂嫂釣上魚了嗎?”

聞言,馮依依勾起手指扣扣自己的手心,猶豫道了聲:“算是吧。”

“算是?”婁明湘疑惑。

“釣上了,”婁诏放下茶盞,從座上站起,終于開口,“釣上了一只江鼈。”

堂中又靜了,不知是誰偷着噗嗤笑了一聲。

馮依依臉一紅,雖然覺得有些難為情,但更多的是自己也覺得好笑。

“好好說話!”婁夫人瞪了一眼婁诏,轉而慈愛的看去馮依依,“想來是很有趣的。”

婁诏走到婁夫人面前,腰身一彎:“母親,我先回房了。”

“對,你帶依依去休息,一路上累了,”婁夫人颔首,“明天家裏有幾個長輩要來,你們準備下。”

婁诏稱了聲是,便出了正堂。

馮依依将杯盞中的茶飲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庭院幽靜,處處透着古樸。

婁诏的住處在宅子深處,那裏安靜,适合讀書。

因為他與馮依依成親,下人自然早就将屋裏收拾好,換了不少新家什,包括一張大大的新床。

以前,馮依依無數次想婁诏長大的地方什麽樣,能造成他這樣出色的人物?

現在看到了,似乎也沒什麽特別。

眼見婁诏往卧房走,馮依依跟到他身後:“你,是不是知道我爹去京城做什麽?”

想起馮宏達後面加了那許多箱子,馮依依總覺得自己來魏州更像是長住,心生了疑惑。

婁诏回過身來,對上馮依依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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