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我認得他, 就是他帶人沖進城門。”黑暗中,一個男人指着馬上的婁诏,聲音膽怯。

梅桓面色不改, 手臂用力, 将弓拉滿, 因為受力, 彎弓發出輕微響聲。

婁诏拉着缰繩,黑色披風将馮依依遮擋住。身下駿馬踏着鐵蹄, 輕甩頭顱。

“梅桓?”馮依依喚了聲。

她記得梅桓說,是假意加入這群亂民,為的是尋找馮宏達。可是現下,她拿箭對着婁诏。

“兄弟,射死他!”另一個男人走到梅桓身後,語調冰冷,“這些喝人血的狗官沒一個好的, 咱們是為民除害。”

梅桓眼睛微斜,瞅了眼男人, 嘴裏冷笑一聲。

随後, 梅桓手裏的弓拉得更開, 羽箭卡在弦上,手指一松便會飛出。

一陣風來,卷着火.藥氣,帶着喊殺聲。

梅桓薄唇一抿,眼中利光一閃。手指赫然松開, 那羽箭擦風而出,帶着尖銳呼哨。

馮依依瞪大眼睛,眼看那箭矢飛來, 突然眼前一黑,眼睛被身後人擋住。

“別看。”婁诏輕聲道,圈着細腰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力氣。

馮依依只聽見一聲悶響伴随着瓦片碎裂,然後是男人痛苦的哀嚎。

她推開婁诏的手,看着馬前倒下一人,手裏正握着弓箭,已然沒了動靜。

再看梅桓那邊,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把匕首,回身直接捅進男人身體。

後者雖然躲閃,但是仍不及梅桓速度,緩緩倒下,嘴裏湧出鮮血,吐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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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吓得四散逃開,丢盔棄甲。

“啧啧,”梅桓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指,一臉嫌棄,“髒,真髒。”

然後,梅桓彎腰下去,手在那死去男人的身上抹了兩把。

抽空擡頭,看去馬上兩人:“婁大人,小心身後屋頂有冷箭。”

婁诏騎馬過去,眉間皺起:“不要做多餘的事。”

“多餘?”梅桓站起,手指掃着額上落下的發,一抹血劃在白皙的額頭上,“我可是拿出射野豬的本事,怎能說多餘?”

婁诏掃了梅桓一眼,繼續架馬前行。

馮依依回頭看站着不動的梅桓,聽見他在黑暗中笑出聲,腳下踩着屍體,莫名讓人覺得發瘆。

“那小子的話,你一句別信。”婁诏道了聲,十分不喜歡馮依依這樣看別人。

從剛才舉動,就能看出梅桓是何等心狠之人。年紀這樣小,殺人就像殺雞。

馮依依放下心來,梅桓果然還是假意加入亂民。

城南蚌池。

馮依依沒想到,婁诏帶她來的地方是這兒。

城中已然亂套,這裏還是一片寧靜。人少,到底那些亂民不會到這邊打砸。

到處黑漆漆的,院外守了幾個人。

馮依依進到屋裏,黑暗中聽見兩聲咳嗽,如此終于放下心來,馮宏達沒事。

往裏間看了眼,馮宏達躺在床上已經睡下。

馮依依回到外間,桌上一盞青燈,婁诏站在門邊,看去外面黑夜。

“謝謝你。”馮依依對婁诏曲身做了一禮,“你如何找到他的?”

婁诏轉身,鼻間似乎還能嗅到她的香氣:“是宋越澤找到的,當時人暈在草裏。”

當時發生了什麽,只能等馮宏達醒來才能知道。

“這兩日城裏還是不太平,你留在這邊,”婁诏道,“孩子,清順會給你帶過來。”

“好。”馮依依應着。

兩人就這樣站着,彼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婁诏走到桌邊,看着跳躍的燭火。想起以往,兩人在一起,總不會像現在這樣冷清。

彼時,馮依依喜歡圍着他,嘴裏更是有說有笑,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雀兒。

“我知道林菀玉在辛城,她是為你而來?”婁诏問,想他離開那日,正好是林菀玉進城。

京裏侍郎府的事情,如今他也知道。自己藏在箱子裏的畫出現在桌上,又剛巧被林昊焱拿到。

瞧瞧,一切都是那麽巧。

馮依依低頭,想着這一頓鬧騰,不知道翠園的林菀玉現在如何?

“你知道,我和定國公府的事?”馮依依問。

婁诏單手背後,面色平靜:“你離開京城之後,我知道的。不過,不是我讓他們過來。”

盡管他想讓她回京城,但是斷然不會通過林家。

馮依依笑笑,現在是誰說的也無所謂。重要的是,這一次,所有人都安好。

她努力了,和家裏的人一起抵抗,打退了那些亂民,等到了朝廷軍隊。

“大人,這次的事是背後有人煽動。”馮依依不想繼續林家的話題,現在更重要是讓辛城平靜下來。

婁诏看過去,燭火中,女子依舊嬌美,燦爛如薔薇:“說說看?”

馮依依并沒有不自在,現在說的也不是私人之事:“這次事情,領頭人皆不是辛城本地人,且善于鼓動。一些人本來心裏有怨氣,就會跟上他們。”

“對,”婁诏點頭,眼中帶着欣賞,“所以,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馮依依別開眼。如婁诏這般,又實在太過冷靜。

“好好休息。”婁诏道了聲,随後出了屋子。

他很想留下來陪她,可現在還有重要的事要做。辛城要安定下來,決不能被抹去。

晏帝的意思,婁诏多少明白,若是事态惡化,那便是直接鏟除掉。為帝王者,寧可斬草除根,也不會留下些許禍患。

況且,這次的事,分明就是沖着他婁诏而來。

南下督察運河,但凡出一點閃失,那就是他的過錯。

最好這過錯,能讓他再無法翻身。

手下雙手遞上缰繩,婁诏接過:“梅桓去哪兒了?”

“回大人,城北營帳。”

房中。

馮宏達咳嗽兩聲,幹燥的嘴唇蠕動兩下,嘟哝不清說着什麽。

馮依依無法聽清,用調羹喂了些水給馮宏達,人才稍稍穩定些。

夜色濃重,池子裏的蛙鳴,一切像回到了從前。

馮依依試過,馮宏達有些發熱,不過并不嚴重,應當是之前有人喂過藥。

一旁的榻上,桃桃睡得正香,一張小嘴兒偶爾吧嗒兩下,流下一條口水。

婁诏走了沒多久,清順就把桃桃送了來。他人仔細,做事穩當,桃桃一路上愣是沒醒,安安穩穩包着小被子裏。

馮依依為桃桃打着扇子,一旁點了蚊香,整間房裏彌漫着香氣。

朱阿嫂留在宅子裏,家裏到底有人傷到,需要照顧。

但是清順說,宅子好好地。

這種情況,馮依依覺得住在這邊比較好。馮宏達需要養病,桃桃也好照顧。

城中亂,那些寄住在關家的人,肯定要定自己房子收拾好才走,就讓他們多住幾日。

東方微微泛白,嶄新一日即将開始。

帳中明燈點了一宿,不時有人回來禀告城中情況。

“将軍,工部的人已經全部接出。”副将秉了一聲,随後退出大帳。

宋越澤身形板正,帶着薄繭的手合上公文:“你私自跑出來,不怕回去挨鞭子?”

一旁簾子後走出一十六七歲少年,手裏抓着一個桃子,放到鼻前嗅了嗅。

“大哥知道,我不怕疼。”梅桓站在案前,臉上沒有絲毫在乎。

宋越澤擡頭,劍眉一皺:“你,這是怕不怕疼的事?”

“當然不是,”梅桓笑着,手裏摸出方才捅人的匕首,開始削果皮,“我只是想看看他。”

“梅桓?”宋越澤雙手撐案站起,“你想做什麽?”

梅桓手下一頓,紅色的桃汁順着他的指尖流淌,一直到手腕。

“我什麽也不做,明日就回西北,大哥滿意了?”

梅桓臉上沒有一點生氣,手裏匕首熟練地玩了個花兒,随後收進腰間。

見此,宋越澤稍稍松氣,說話語調緩和不少:“阿瑤馬上定親,父親要回京城,西北總要有人坐鎮才行。”

“我明白。”梅桓燦爛一笑,咬了一口桃子。

宋越澤重新坐回去,拾起公文:“他現在挺好的,便不要去打攪他。”

梅桓刮坐書案一角,看似耐心的聽着宋越澤每一個字,直到一口口的将桃子吃淨。

挺好?自己的女人都追不回,這叫挺好?

有些人看似精明,讀書好,可別的方面實在差勁,都不如一個孩子。

“大哥,什麽人要置他于死地?”梅桓問,手裏捏着桃核,觀察着上面的紋路。

宋越澤埋首案上,掀了掀眼皮:“朝中的事,與咱們無關。”

“當日我在河道邊就發覺不對,那些勞工根本就是有底子的軍人。就算換上粗衣,可是身上殺氣藏不住。”梅桓道,“想來,他也看出了。”

“殺氣?”宋越澤瞅了一眼梅桓。

有些人就算殺多少人,身上都不會沾染殺氣,相反總能得到別人喜歡,比如梅桓。

梅桓眉尾輕挑,明亮眼睛暗沉下來:“是他們也發現了,想趕盡殺絕?”

“回西北去,這邊的事你別摻和。”宋越澤又道一聲,“一切父親會安排。”

“好。”梅桓拖着長長的尾音,慢慢起身伸了個懶腰。

宋越澤還是不放心,想了想道:“明日讓陳副将送你回去。”

“不必,我不會跑。”梅桓輕笑一聲,“我早就知道世上沒有什麽公平,所以不期望會有什麽昭雪。”

宋越澤眉間皺起,安慰一聲:“阿桓?”

“我去睡了。”梅桓手一揚扔掉桃核,轉身走進帳內。

天大亮。

站在城牆上,眼前的城鎮破破爛爛,千瘡百孔。

晨風揚起婁诏衣袍,城牆下是一對訓練有素的士兵,手中長矛在晨光中,光亮耀眼。

身後,當地衙官正在戰戰兢兢的彙報。

這幾日,衙官吓得不輕,連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左右,肩上腦袋怕是不牢靠了。

“你能護住工部的人,已屬不易。別的,本官會查。”婁诏打斷衙官的話。

“謝大人。”衙官仿佛看見一絲希望,恨不能死死抓住,“大人有什麽吩咐,卑職一定竭盡全力。”

婁诏不語。自是有事要讓人去辦,不過現在就看人自己能吐露出多少?

宋越澤走上城牆,一身勁裝,是武将特有的幹練。

“來晚了,婁大人見諒。”宋越澤拱手一禮,“适才,送我家阿弟上船,回西北去了。”

婁诏看去青河方向,陽光下,那條河流如一根蜿蜒的銀蛇。

“他,梅桓是你阿弟?”婁诏問。

宋越澤點頭,走來前面,看着城牆下:“是我爹收的義子,當時他很小,三四歲,父母都沒了。”

婁诏收回視線,嘴角淡淡一笑:“原是這樣。”

“婁大人接下來想如何處理?需要宋某做什麽?”宋越澤問,神情一如既往地認真。

不同以往,在宋越澤面前,婁诏并不避諱自己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宋越澤是西北回來,與京城朝中并無牽扯;或許是因為,宋越澤是個認真的人……

“眼下看,像是鎮壓下去。”婁诏開口,目光清冷,“本官是怕,皇上不會放過這件事。”

宋越澤略一沉吟,試探問:“婁大人是覺得,皇上會将這些人全部處死?”

“不會嗎?”婁诏眼中譏諷一閃,“只需安上一個謀反罪名。”

“這,”宋越澤神情嚴肅下來,“這要是真的,那牽連起來就不知有多少了?”

到時,無非就是寧錯殺不放過。

婁诏看去前方,手指在城牆青磚上,一下一下敲着:“很快,這個流言就會起來。”

像之前的龍脈流言,還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搞掉了運河南擴,那就是他婁诏的罪名。看似是小小辛城一場亂事,其實始終是京城人的底下操控。

“婁大人,宋某有句話,”宋越澤道,認真的臉上更多了一份謹慎,“這件事,你還是小心為好。”

婁诏回頭,官場之上,很少有人如此提醒,不過平時虛僞的客套而已。

但是宋越澤的話是真的,婁诏能感覺到。

“宋将軍有什麽看法?”婁诏問。

宋越澤雙手摁上城牆青磚,寬肩窄腰:“別人在這種情況下,定是找替罪羊。”

婁诏聞言輕笑一聲,眉眼好看:“說的沒錯。”

這也是很多事故的處理手段,推出一個替死鬼去,保全自己。

“婁大人也會嗎?”宋越澤問,眉間全是認真。

婁诏平看前方,淡淡道:“本官要的是更好的結果。”

城中現在并不算太平,那些亂民重新隐匿到人群裏,要找出來十分不易。

底下,木匠門正在加緊做新城門,官兵日夜巡視。

可是一座城終究還是元氣大傷,運河河道之事也停下,工部的人個個提心吊膽。

外面,來辛城的路全被被封,任何人不得進出。

又是一日過去。

馮依依抱着桃桃,桌上的飯已經涼透,馮宏達愣是一口沒吃,只坐在床上發呆。

“爹,你去哪兒了?”馮依依問。

馮宏達雙眼渾濁,身子微微動了下:“當時摔了一跤,暈過去,就不記得了。”

說完,馮宏達重新躺回床上,再不說話。

馮依依沒有辦法,不管是問什麽,馮宏達只說都忘記,然後就是睡覺。

前些日子的精神好像已經耗盡,現在的馮宏達又回到了眼前的頹然模樣。

馮依依哄睡桃桃,自己到了外面。

日暮西垂,仍不見絲毫涼爽。

馮依依提着籃子去菜園擇菜,幾樣青菜綠油油的。相對于城中糧食緊缺,這邊還算不錯。

黃狗叫了兩聲。

馮依依回頭,就見婁诏進來。

“你爹睡了?”婁诏問,站在大門邊不動。

“睡了。”馮依依低下頭,繼續擇菜。

婁诏這才走進來,站去菜園邊:“你現在好像什麽都會做了。”

“并不難,學學就會。”馮依依道,臉色恬靜。

婁诏蹲下,袍擺掖在腰間,學着馮依依的樣子,去擇菜:“關宅那邊很好,沒有亂子。”

白皙的手指沾上露水,指尖被泥漿染髒,卻能聽到青菜被拔出的響聲。

“不行,”馮依依擡手擋住婁诏手裏的菜,指着菜根上的泥,“泥土弄幹淨,不然進了籃子,沾到別的菜上。”

“這樣?”婁诏用手去摳菜根,泥沙直接進了指甲縫,使他皺了眉頭。

“不是。”馮依依無奈,幹脆從人手中拿過。

手攥着菜葉,然後在另只手上輕抖幾下,菜根朝外,上面的泥沙正好抖掉。

“我會了。”婁诏重新拔出一棵青菜,像馮依依那樣,抖掉菜根上的土。

夕陽餘晖落在馮依依臉上,柔和着她的面容,嬌媚明豔。

婁诏在想,大抵世上不會有比馮依依更好的女子。她會的很多,她都可以反過來教他。

她會養珠,會領着宅裏的人抵抗亂民,會照顧孩子。而他以前帶着偏見、傲慢,認為她不過就是個嬌慣養大的女子,空有美貌而已。

其實不是,她很強。

“洗菜當很容易吧?”婁诏問。

白日裏城中忙碌,如今這樣的溫馨,讓他緊繃心弦松弛。哪怕雙手污泥,仍覺開心。

因為,他終于可以靠近她一點。

馮依依提着籃子走到水邊,洗幹淨雙手:“辛城會怎麽樣?”

這件事表面上看是壓下去,實際上誰都是心中忐忑。那些鬧過事的人,以及他們的家人。

“會好起來。”婁诏道。

其實,平掉這座城或許是最簡單的方法,永絕後患。只是終究是許多人的家園。

以前,婁诏會這樣做,但是現在他想保住辛城。這裏是馮依依在意的地方,也是他認清自己的地方。

原本以為,只要有了無上權力,他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中書令,左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現在才知,有時候憑他一己之力,實在單薄。

辛城就是一個例子,他才開始動那個人,那人直接開始反擊,而且來勢洶洶。

“依依,”婁诏開口,同樣蹲去水邊洗手,“等出了珠,你便寄幾顆去京城,我送給明湘。”

馮依依看着水邊漣漪,婁诏的影子在水中變得稀碎:“大人要回京?”

“總要回去的,”婁诏丢掉手上清涼水珠,看去池中央,“等這邊安定下,處理好,我就走。”

這幾日,婁诏一直在想,自己要走的是什麽樣的路?腳下踩着屍骨,雙手沾滿鮮血?

修羅地獄一樣的日子,難道真要拉上她?因為貪戀她的溫暖,而自私的捆住她?

婁诏站起,雙手背後。

田園寧靜,鳥飛蛙鳴,晚霞柔美如紗。

既然自己走的路是腥風血雨,那麽便給她留一方錦繡桃園。

馮依依提起籃子,整個浸在水裏,晃了兩下,沖掉菜上的泥沙:“好。”

兩人一時無語。

“你還要做什麽,我幫你。”婁诏袖子挽起來,露出小臂上的薄肌。

馮依依站起,甩着籃子上的水。以前的婁诏不會這樣,極其注重外表,衣服舊些不打緊,卻總是板板正正。

因他是世家子弟,骨子裏自帶着一份高高在上。

“不用,并沒什麽事做。”馮依依客氣笑笑。

婁诏自顧提過菜籃子,轉身往夥房走:“你爹醒了我就走,不會讓他看見。”

心裏笑了一聲委屈,那樣想見她,卻要偷偷摸摸的像賊一樣。

“大人還是回去吧?”馮依依跟上,道了聲。

“不。”婁诏唇間送出一個字。

只這點時間與她相處,他不會離開。

“依依,那泥鳅如何洗?”婁诏問。

眼前夥房不大,但是他實在不知道每樣東西用來做什麽,有何用?

馮依依往鍋裏舀水,想了想那滑溜溜的小魚,手臂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先殺。”

“然後呢?”婁诏問。

“清理內髒。”馮依依脖子縮了下,聲音小小。

“這樣簡單?”婁诏見到馮依依的反應,嘴角勾了下,“你也不會,是吧?”

馮依依手裏握着水瓢,仰臉對上婁诏眼睛:“你以為誰都是梅桓?”

婁诏想伸手去掐那張水嫩的臉,眼睛微眯:“梅桓,他走了。”

“他是誰?”馮依依站好,也就想起那嘴甜的少年。

“宋将軍的阿弟,應當是知道宋将軍要來辛城,提前跑了過來。”婁诏道,臉上是對着別人沒有過的耐心。

夥房很小,兩個人實在轉不開。

馮依依有時候會覺得婁诏礙事,使了幾回臉色。可是一向善于察言觀色的婁大人,這次愣是就沒看出。

鍋裏的水燒開,馮依依将青菜葉倒進去,稍微一過水,随即用漏勺撈出,放進一旁涼水盆中。

“什麽菜?”婁诏問。

馮依依擦擦手,往後一站,離着婁诏遠了些:“涼菜。”

“真好,”婁诏盯着菜盆由衷一贊,“小竹園的廚子簡直糟透,回回魚肉,連片菜葉也見不到。”

天色暗下來,西面最後一片光線被吞沒。

婁诏走出夥房,回頭:“有樣東西給你,此刻應該來了,跟我出去看看。”

“什麽?”馮依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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