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蜘蛛如臨大敵的模樣讓未眠更加擔憂,他緊皺着眉,蹲下來用手觸碰地面。
震動似乎來自地底深處,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正要破土而出,又像……
突然間,未眠的臉色變得極差。
他想起來了,這是巢湧。
每隔三四個月,所有信徒會在同一時間陷入狂躁,在某個神秘的指引下湧向人類所在之地,每當這時候,新人類的異能會有不同程度的減弱。
地面的震動是大量信徒在奔跑,它們會碾過前方遇到的一切,任何事物都無法阻擋它們,除了死亡。
上一次巢湧來襲時,席城基地遭遇重創,有兩個新人類死亡,基地被迫向內移,縮小了一大圈面積。
而距離那次巢湧,僅僅只過去了一個月時間,它們又來了。
風從南邊方向吹來,一點冰涼的濕意突然落在未眠臉上,他擡頭望向上空。
下雨了。
漆黑如墨的夜色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直直地往下墜,壓抑與未知的惶恐幾乎令人窒息。
未眠望向蜘蛛,突然喊了它一聲:“露娜。”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帽檐下露出半張蒼白無血色的臉,神情無比擔憂。
蜘蛛扭過頭來,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而它一對綠豆似的眼睛太小,在昏暗的視線下根本看不見。
它又揮了揮前腿,讓未眠趕緊進去。
未眠知道蜘蛛是要保護自己,他心情很複雜,動了動唇想說話,喉間卻像被堵住。
震動越來越強烈,他最後看了一眼遠處漆黑一片的林間,彎腰鑽進石洞,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
—
與此同時,樹林邊緣的廢墟中,有幾個人正在地上挖坑。
下着細雨,坑外堆放了一些斷裂的岩壁與大塊的石頭,一旁還有兩具信徒的屍體,一個短發女人用刀劃開信徒的肚子,鮮血立即湧出。
她将信徒的內髒丢棄到四周,一股難聞的血腥味立刻彌漫。
另一個年輕男人捏着鼻子,右手在半空中揮動,不遠處一截斷裂的石壁震動幾下,從堆積的雜物中騰空而起,随着他的動作移動過來。
“這辦法能行嗎?”他臉色很臭,語氣有些煩躁,“不是才一個月,為什麽又來了?”
要不是巢湧突然來臨,他們今晚連夜趕路,就能離開這附近去往下一個區域。
這裏到處都荒涼的很,唯一看起來富有生機的樹林不敢貿然闖入,連一只能當坐騎的綠齒獸都抓不到。
短發女人脫下沾滿血跡的手套,丢到地上:“試試吧。”
巢湧時的信徒沒有成千也有好幾百,即使在異能沒有減弱的情況下,他們五個人在外面也無法抵禦這麽多怪物,避開已經來不及,只能盡量藏匿。
血能掩蓋住他們身上的氣味,那些發狂中的信徒應該不會注意到沿途某個不起眼的廢墟堆。
地上的坑已經挖好,足夠容納他們躲進去,負責挖坑的三個人雙臂膨脹了數倍,生出類似魚鱗的外殼與利爪,正在慢慢消退恢複成原樣。
他們三人面容幾乎一模一樣,是三胞胎,異能也是相同的。
五人快速躲入坑內,剛才隔空操縱石壁的男人使用異能,将一旁準備好的雜物挨個挪過來蓋在入口處,只留下一些可供呼吸的縫隙。
沒過多久,雨停了。
淡淡的月光穿透雲層,灑在下方的廢墟堆與樹林,遠處昏暗的視線內,一大片信徒逼近。
它們渾身青白色的鱗片,長相與體型各有不同,猶如海底深處翻湧而上的潮水,跟随隊伍不知疲倦地極速奔跑,朝着目标前進。
這支巢湧的方向從南往北,附近一帶荒蕪區幾乎沒有什麽建築物遮擋,唯獨一片橫在中央的樹林。
信徒群被迫分流,擦着樹林邊緣掠過,卻依舊有一部分脫離了隊伍,直接穿入林中。
地面震動與踩踏的響動不斷,伴随着越來越近的“嗬嗬”聲,藏在坑內的五人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很快,一只跑在隊伍最前方的信徒掠過廢墟,沒有絲毫的停留。
然後是第二只,第三只……
它們沒有發現這裏的幾塊石壁下方,還藏着幾個呼吸,偶爾有聞到血腥味的,也只是停下來在空氣中抽動鼻尖,随後又繼續往前,更沒有興趣搭理地上的兩具信徒屍體。
坑內的五人在黑暗中互相對視一眼,暗自松了口氣。
但他們不敢這時候放松警惕,時刻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大量信徒還在連綿不斷地奔湧,隊伍後方更加擁擠。
“砰”一聲悶響,一只信徒被絆倒在地,正好撞到坑外堆放的雜物,将一塊岩壁往前挪動了幾分,露出一道三指寬的縫隙。
所有人的心都立刻提了起來,好在那只信徒并沒有察覺到異樣,迅速爬起來跟上。
蹲在坑邊的年輕男人擡起右手,用異能将石頭一點一點移回去。
然而這時候,另一只信徒敏銳地捕捉到了異能波動,轉頭看向那塊石頭,尖尖的耳朵動了動。
它的體型較小,脊背彎曲下躬,直立時的高度與一個成年人相似,四肢瘦長靈活,一躍而起踩着同伴的身軀,快速靠近波動的來源處。
坑外堆積的雜物又動了一下,這只信徒直接跳到了最上方的岩壁,趴下來一邊打轉一邊抽動鼻尖。
異能的波動又消失了,它盯着岩壁下一道漆黑的縫隙,将瘦骨嶙峋的手臂探了進去。
它似乎感受到了什麽阻力,抽出手臂朝下方憤怒地嘶吼,開始試圖扒開遮擋的雜物。
坑內,年輕男人的右手青筋迸起,用異能死死固定住岩壁與石塊,額邊冒出細汗。
其他幾人的臉色同樣凝重,叫聲會把其他信徒的注意力也吸引過來,他們撐不了多久。
三胞胎的雙手異變成利爪,随時準備應戰。
而就在此時,外面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幾秒鐘後,無數信徒凄厲的慘叫聲響起,仿佛來自煉獄底層絕望的哀嚎。
伴随着身體骨骼被不斷擠壓碾碎的聲音,濃稠的鮮血順着縫隙流入坑內,腥臭味充斥着整個鼻腔。
—
不久前,數十只信徒闖入林中。
蜘蛛守在未眠藏身的石洞外,警惕地盯緊前方。
以往每次巢湧,它只需要躲在繭中就好,透明的繭能夠在任何地方完美隐藏,但未眠身為人類,卻不能和它一樣在繭中呼吸。
它只能在石洞外圍布置一圈厚厚的繭,幾乎把存貨都用光了,從外表雖然看不出來,一旦撞上還是會發現。
這裏地形開拓,是信徒最有可能經過的地方,蜘蛛不放心,打算如果有信徒靠近,就先将它們往別處引。
片刻後,三只信徒穿過茂密的樹林,來到石洞附近。
它們發現了攔住去路的蜘蛛,怒吼着俯身壓低脊背。
狂躁的狀态讓信徒失去耐心,即使不清楚眼前怪物的底細,仍舊準備直接攻上來。
蜘蛛絲毫不懼,口中發出“嘶嘶”的恐吓聲,鋒利的前腿刺入地面。
它正偷偷瞥着一會兒把信徒往哪裏引,林間再次傳來響動,又有兩只信徒靠近。
一共五只信徒,它們體型全都十分龐大,最小的一只也足足比蜘蛛大了三倍。
蜘蛛眨了一下綠豆小眼,扭頭就跑。
它剛剛朝後方的樹林邁出幾步,一條粗壯的肉觸從遠處甩過來,準确纏住它的後腿。
蜘蛛驚恐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就被肉觸提了起來,狠狠砸向地面。
躲在石洞內的未眠聽見這一聲悶響,吓得身體一顫。
他知道有信徒過來了,而且不止一只,卻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這聲音,是蜘蛛被攻擊了嗎?
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未眠無比擔憂,忍不住輕輕扒開洞口的雜草,透過草葉間的縫隙看向外面。
角度受限,他視野內只能看見蜘蛛的幾根細腿,它趴在地上沒有動。
随後一只信徒走了過來,它轉了一圈,擡起強壯的利爪,對着蜘蛛用力踩下去。
見到這一幕的未眠幾乎心髒驟停,他大腦一片空白,當即沖出石洞:“露娜!”
信徒被他驚擾,爪下的位置一偏,踩在了蜘蛛腿上。
“啪”地一聲脆響,蜘蛛的兩條腿被硬生生踩斷,身軀一抖:“嗚……”
而幾只信徒見到未眠這個活生生的人類出現在眼前,立刻丢下蜘蛛,興奮地吼叫:“嗬、嗬呃……”
石洞另一側還有兩只,一條肉觸朝未眠刺了過來,被透明的繭擋住。
但繭抵擋不了多久,信徒已經發現了未眠,他有危險。
蜘蛛強忍着劇痛,用剩下的幾條腿搖搖晃晃站起來。
未眠站在繭內,聲音顫抖:“你快走……”
信徒的目标永遠是人類,蜘蛛完全可以趁現在逃走。
他記得它有特殊的方法藏匿,在這林中一定能避開信徒,安全度過巢湧。
蜘蛛不肯走,它一瘸一拐上前,攔住信徒阻止它們攻擊繭,又被信徒一爪子拍開。
它再次将目光轉向未眠,試圖撕開眼前這一層看不見的遮擋物。
然而下一刻,它發現它動不了了。
未眠擡起頭,臉上還挂着淚痕,漆黑無光的瞳孔映着信徒龐大的身軀,空洞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蝼蟻。
“咯……咯吱……”
他面前的信徒突然開始縮小,先是斷裂消失的骨骼,身軀與內髒攪在一起軟成爛泥,脫落的鱗片掉落時立刻腐爛成灰。
一只三米高的信徒,轉眼間變成了一小灘血水。
未眠如夢初醒般咳了一下,喉間湧上一股腥甜,脫力的身體倒在地上。
他很難受,渾身上下都在疼,像有一把鈍刀割開皮肉,隔着內裏的骨頭。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看見一團濃稠的黑霧,如烏雲般遮擋住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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