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誰要掃雞屎啊!

桑曉曉嫌棄着未婚夫。

桑達達和胡春二話不說連連附和:“對,讓他滾!”

稍微動一動腦子就知道。那傅元寶一定是不樂意結婚的。畢竟這都什麽年代了,建國幾十年了!早不流行訂娃娃親結婚的了!

哪怕傅元寶聽說是很有錢的。

可他們念過書都知道,現在就流行自由戀愛,再不濟才叫村裏頭的人介紹認識認識。哪還有娃娃親!

桑曉曉見人都湊在她房間裏,這才問了一聲:“你們剛叫我做什麽事情?喂雞?”

桑達達點了腦袋:“對啊。我去弄點豬飼料,把家裏頭的豬給喂了。胡春過來玩。喂完你們幹什麽都行。你帶着她點。”

他聲音響亮,意識表達得也清楚:“不能老留在房間裏。”

桑曉曉根本沒喂過雞,更加沒見過喂豬。作為一個常年在家、學校和醫院三點一線的人,這輩子都沒幾個機會見活生生的雞和豬。

總要了解一下日常生活。

她起了一點興趣,勉為其難擡了擡下巴:“行吧。”

桑曉曉從自己房間門口往外走,順勢打量起整個屋子。屋子裏充滿了生活氣息,但每個角落也都充斥着一個“窮”字。

地面是水泥地面,連鋪地的地磚或者木板都沒有。牆面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刷了一層白,上方牆角掉了皮,斑駁得仿佛古址。桌子是老土的木頭桌,桌上放了一個白色的大搪瓷杯。

角落裏擱着兩個塑料的大箱子,上面堆積了點顏色黯淡的破布。塑料箱子上頭敲了釘,釘子下挂了兩塑料袋。整體看上去髒兮兮的,隐隐透着股味,讓人根本不想靠近。

側面牆壁上挂着黃歷。黃歷挂了半年,半舊不新。原本的喜慶紅色褪了大半,搭配破爛的發灰白牆背景真是破鍋配爛蓋,極佳的搭檔。

仰頭往上一看。屋頂上竟還是有房梁的。走到門口再低頭看了眼腳下,門口有木頭門檻。大門不是鐵門更不是什麽安全防盜的合金門,而是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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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扇有接近兩米的紅棕色木門大開着。木門上原本的漆也不知道是多久前上的,這會兒如同刮了一半的鱗片,翹起了大半,醜得很。

窮土到了極致,反而讓桑曉曉産生了一種“複古”的好感度。

這要是好好裝修一下也算別有一番味道。

桑曉曉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接受這貧困的現狀。她腦子裏正那麽想着,然而腳剛踏出屋子,還沒踩到底,眼前一道紅色竄過去。這道紅色速度飛快,只留下一聲:“咕——”

她還沒來得及問那道影子是什麽,視線落在門口不遠處地面,眼神裏充滿驚恐。

地面好歹不是泥路,而是水泥路。可是這水泥路上有的,分明是一坨又一坨堅硬了的屎!

她當年看鳥類視頻,在樹幹上看到過一模一樣的痕跡!

從她斜後方那兒傳來桑達達的話,讓桑曉曉當晚就能做惡夢:“哦,廣場的雞屎也沒掃。你們掃下吧,掃帚就在門外頭擱着。”

桑曉曉緊緊閉上自己的雙眼,恨不得當場昏過去,能夠再來一次穿越世界。這日子誰愛過誰過去,她是真的忍不了。

偏偏她這位鄰居小夥伴胡春興高采烈應下了事:“好嘞。那達達哥,你們家豬回頭殺的時候多給我一碗血呗。血好吃!”

桑達達替爸媽應了:“好啊。”

這兩人根本無法與她的情緒互通,神經粗得像人造湖的下水管。

桑曉曉重新睜開眼,轉身恨恨往屋裏走:“你們誰愛掃誰掃去。我現在就要寫文章,去投稿,去賺錢!”

氣死人了。誰要掃雞屎啊!她雞都不想看。

她背後,桑達達和胡春互相看了眼,臉上都露出無奈。

鄉下每家人的小孩都很會做農活,桑曉曉也會幹,就是常常不樂意做。桑達達也不去管桑曉曉,只是小聲和胡春說着:“她想寫文章就讓她寫去,指不定回頭真投上了。我下次去城裏幫你們帶個皮繩。聽說城裏的皮繩可好看了。”

胡春完全不在意桑曉曉的壞脾氣,一聽皮繩,更是忙笑開懷猛點頭:“嗯!我幫你們把地掃了。反正順手的事!”

回到屋裏頭的桑曉曉根本不在意外頭兩人說點什麽。

她扯開房間書桌前的椅子坐下,翻了下桌面,抽出一本全然沒寫過的筆記本,拿起一支天藍色的鋼筆。

筆記本封面全紅,上面畫了一只丹頂鶴,俗得毫無設計美感。天藍色的鋼筆倒是出乎她意料得好寫,就是她一筆下去,發現裏面的墨水和紙不太兼容,容易暈開。

她瞥了眼牌子。

“鴕鳥……”桑曉曉嘟囔,“叫什麽不好叫鴕鳥。志向遠大一點該叫大鵬!”

桑曉曉調整用筆的力度,重新寫下第二筆。

心髒不好的人,常年得修身養性。桑曉曉平日作慣了,還是主動練了書法。硬筆書法和毛筆她都專門學過。她身體不好,可骨子裏刻了“張揚”,一撇一捺很是犀利,看上去不像是姑娘家的字。

她寫了“春居”兩個字,突然意識到字體的問題,又抽出一本習題冊。

習題冊上的字跡和她的一模一樣。

桑曉曉撇嘴評價身子以前的事:“也就這點讓人看得入眼。”

她再翻了下書和作業,确定了日期和課本文章——八五年。

這個年代會寫書的人慢慢變多,年輕人漸漸學歷上來,喜歡看書的人更多得是。那些名著是被翻來覆去的印刷。文藝的作品在肥沃土壤中孕育,暢銷的作品如武俠和言情,更是正版來不及印,盜版數不勝數。

人貴有自知之明。

桑曉曉沒經歷過太大的坎坷。她寫不出什麽接地氣的文藝大作,對打鬥武俠不感興趣,自然着力于寫情感類的小說。《春居》就是她設想過還未曾動筆的小說。

《春居》講述的是一個懵懂少女。她成年後忽然有天做夢,來到一個極為漂亮的園子內。春.光乍洩,滿園花綻,桃源一般存在的園子裏可怕的是竟空無一人。她好奇探索,發現這園子有主屋有側卧,還有一個巨大的書房。

書房裏似乎有人正在作畫,可只有畫沒有人。

畫上是小橋流水人家。亭臺畫到一半,筆擱置在一旁。少女覺得畫實在好看,從邊上扯了一張紙,用毛筆寫了四個字:“人間仙境。”

字寫得七扭八歪,實在是醜不堪言。

但很快,這字邊上多了三個字“你是誰”。

少女被當場吓醒,整個人都傻了。她竟能在夢中用紙筆和人溝通。而她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對方也不知道她是誰。

随着接連幾天夢的延續,她才知道住在園子裏的人是一位避世的老先生。老先生以為自己遇到了仙人,和她說起了晚年惆悵。老先生年輕時喜歡一個姑娘,可兩人因為戰亂錯過,後來再也沒能見到。他終身未娶,卻也因腿腳不便,一直沒能找到那姑娘。

如今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他懇求少女能幫忙。

少女知道後拉上鄰居小哥,就此踏上尋人之旅。

桑曉曉知道投稿肯定不能只寫個大綱。她得寫個人物介紹,再加上正文一萬字左右的內容。這些能讓人知道她的故事詳情,也能了解她文筆情況。

她洋洋灑灑寫了個把小時,墨都加了一回。等人回過神,她正想看看幾點了,又發現一個新的痛苦事情:她竟然窮得連個手表都沒有。房間裏也沒有鐘。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桑曉曉鋼筆一蓋,站起身來朝着外頭問了一聲:“桑達達?胡春?”

桑達達和胡春都沒有回答她。這兩人忙完自己的活,悄悄回房看過一眼桑曉曉。見桑曉曉在埋頭寫字,覺得人可能在學習,于是都沒有進門打擾。

農村裏這麽大的孩子如果不學習都是要幫忙幹活的。成天幹不完的活。喂完家裏養的東西還得去田地裏晃悠,到了點更是得做飯。

這個點桑家爸媽兩個都不在家。桑達達去做飯,胡春也回自家吃飯去了。

桑曉曉聽不見聲音,嬌小姐脾氣又上來。她往日都不用喊人,按個鈴就有人跑面前來。

“桑達達,胡春!”桑曉曉擡高了聲音往外走。

一聲譏諷穿透了房子,直刺到桑曉曉的屋子:“喲,這是脾氣又見長了呀。活也不幹,整日裏不知道在折騰點什麽。聽說考了五分啊這次。”

同樣是說考試考五分,這惡意簡直是鋪面而來,半點不留情面。

桑曉曉聽着直皺眉。

這都什麽妖魔鬼怪,敢惹到她頭上來了。

外面那譏諷聲音的主人根本沒打算放過不說話的桑曉曉,繼續着:“要我說,學什麽,早點結婚生個孩子算了。也算是對的起你這張臉。”

桑曉曉走到門口,總算見到站在門外不遠處,一尖酸刻薄面貌的大姐。簡直像雕刻家一個不小心削多了面部石頭。

她松了口氣:“原來你長這樣,難怪不敢有脾氣。”

這大姐一下子被刺到臉都變了形:“你說什麽呢你!”

桑曉曉看着這人這姿态,忽然驚恐發現個大事:“不看你都忘了!我今天起床沒洗漱。”

多活一條命,到底給她的震撼太大了點。

她說完話也不理人,轉身探索屋子找起衛生間來。

留在門外的大姐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這話分明是說她醜得讓人以為早上沒打理!這死丫頭片子!

她見桑曉曉真就走了,氣到跺腳,想着自己還得回去做飯,只能罵咧咧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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