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國殇2天子死戰

就在原先皇城端陽門吊橋外的空地上,隔了一道十丈寬的湍急護城河,空地上架起兩個碩大的銅爐,足能同時烹熟一頭牛。

約莫百八十個穿涼國服飾的被壓跪在城下,哭聲凄厲連綿,仔細一瞧,清一色都是婦孺幼童,甚至還有幾個路也走不穩的,被抱在懷中的嬰兒。

“涼國皇帝聽着!快快開城迎大汗入宮。”

回應那突厥傳令兵的,依舊是景明帝的癫狂咒罵。城樓底下立刻拖了個老婦出來,彎刀劈下,活生生就将那老婦的四肢斬了下來。

繼而又有士兵上前檢些衣袍華麗的年輕女子,一邊挑落她們的衣服,哈哈大笑着将人劃成了血葫蘆。

而孩童被拖出,有的被高高抱起,重摔到地上,有的被推進了護城河……

景明帝斥得累了,跌坐在城樓最高處的箭垛後,癡癡自語着,不願出降。

當看到銅爐的水泡沸騰起來,守在機括邊的江小蠻終是心扉震裂。那些婦孺孩童有許多是羽林衛和禁軍殘部的家人,她們品級不夠,只能同難民一道留在皇城外,菖都破時,又未及逃走。

四面楚歌,被二十餘萬虎狼圍着,再堅守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避守在甕城的箭樓後,眉目堅毅地同馮策對視了一眼,在後者未及阻止前,起身奔到一個将士面前,奪下了傳令的號角,對着城下大喊:

“我大涼降了!我大涼降了!”稚嫩纖弱的嗓音通過號角傳遍城牆內外,透着悲壯凄絕,“不要再屠戮老幼……”

“爾是何人,涼國天子何在?”

江小蠻未及回話,身後一人瘸拐着趕了過來,将她朝地上按了,奪過角去嘶吼道:“康寧王在此,代天子問話。”

城下軍陣中緩行而出一名突厥高級将領,兩番直白簡單的對答,揮手間倒真是将那些婦孺都拉了下去。

當着城牆上人的面,将領用生硬的漢話對各部将士喊了句:“既已降,入城後不得殺戮,待大汗定奪。”

又有傳令官,用西北諸部數種地方語,将此令複述多遍,高空中回旋着那些饒舌音符奇特的音調。

Advertisement

“快去瑤華宮帶寧兒同母親走!此地我來應付。”

江小蠻不敢耽擱,最後深深看了兄長一眼,在吊橋機括懸動的巨響中,她驚慌無奈地又望了眼先前景明帝過去的方向,遂頭也不回地奔下石階,牽過呆立的趙瞿的手,就朝瑤華宮跑去。

到了內宮,就聽得一片哀哭聲,原是貴妃服毒殉了國。

江小蠻跌撞着撲到床榻前,枕邊金箔花樹搖曳綻放,人卻是還有最後一絲氣息。

“有…一段地下暗河,畫偃會帶你們去…,蠻兒,過來些。”傾國的美豔即将凋零,許绮蓮唇邊血落,面頰卻是愈發光鮮起來,“不要哭,快走,莫去管你阿耶了……九年前……他……”

“我都知道,姨母,別再說了。”江小蠻大哭着握緊她漸漸涼冷的手,“咱麽一道走,去叔祖那兒。”

話未說完,床榻上的婦人吐出了最後一口污血,含笑阖眸。

眉黛鴉翠,雪膚研麗,盛裝的彩鳳霞帔鋪散在塌間。

江小蠻替她揩去唇邊鮮血,又将她雙手交握放于腹前,而後起身,領着殿內在場的命婦小姐匆匆去尋那暗河。

她拉着趙瞿,卻是怎麽也沒找着寧兒的身影。

寧兒是兩年前馮策的侍妾所生之女,粉雕玉琢的極是可愛,她生母早亡,一直是馮策親自帶着。

一旁的畫偃隐去眼底閃爍,招呼着那群命婦們先朝後殿去了,她回身對江小蠻說:“乳母方才說帶孩子如廁,似是朝外廂去了。”

就這麽尋了好一會兒,殿中人都跑淨了,也還是沒能尋到那孩子。

許太宦和女官韶光過來,架着江小蠻就朝後殿尋活路去了。

過了密室下了暗河,但見五只木舟已然是坐滿了人,環佩叮當的,有人小聲催促行船。

最後一只木舟,已是擠得厲害,看情形,至多也只好再坐三人了。

“請殿下快快上船。”畫偃徑自朝後退開一步,垂首恭敬。

許集扯了韶光一把,打算留下自己,示意他們快快上船。

此處河道連着城外,岩洞極為低矮,反倒将外頭不知何處的殺伐鐵蹄聲放得更大了。

liJia

推诿讓度間,四只木舟不敢再等,當先劃了出去,眼看着最後那一只也不願再等。江小蠻一把将趙瞿甩了上去,繼而忍着恐懼哭意,鄭重朝三人一拜:“兄長們戰死,貴妃殉國,我亦是涼國之主,是走不得的。”

說罷狠命推了他們一把,喊了句“姑姑照顧小瞿”便疾步折了回去。

到了大殿中,隐約已經聽得遠處騎兵的聲音。江小蠻一邊喊着寧兒的名字,一邊瘋了似地在樓閣廣廈間翻找了起來。

她也怕死,可親人子民都或困或死于戰火,她就是再怕,也不能獨活。

等瑤華宮的殿門被破開時,畫偃戰戰兢兢地跟了過來,幫着她在一處偏屋內尋着了孩子。

“小姑?”奶聲奶氣的叫聲,看着卻是困倦的狠了。

江小蠻一把抱起寧兒,另一手拉了畫偃就要跑:“将珠釵粉妝都卸了。”還順勢将孩子身上的大金鎖等貴重東西撸了随意丢棄。

可才跑進後花園處,梅香四溢的樹叢後,便過來兩個落單的突厥兵。瞧着是最底層的那種士兵,卻在亂軍中趁了孤勇聰明,偏了主路,率先摸到這處了。

瑤華宮雖享盡尊榮,地勢卻既幽且偏。

兩下裏這一撞見,江小蠻在城樓上灰頭土臉還是一身道袍,抱了個困睡的幼童,站在畫偃身側,瞧着就像是姐弟三個。

血腥氣撲面,兩個突厥兵收刀,笑的邪氣。四只狼一樣的眼睛,自然是全都看向了宮裝冶麗的女官畫偃。

正在怔楞無措間,影壁後一個幼小身影舉刀風一樣朝這處跑來,出其不意地一刀紮進了突厥兵的小腿上。

竟是去而複返的趙瞿,他人才到突厥兵胸口高,卻大喊着:“殺了你們為我娘親阿翁報仇!姐姐快跑!”

眼看着彎刀當胸穿過那具還未長成的身體,抽刀時的鮮血噴得滿院皆是,江小蠻覺得腦中轟然嗡響,天地間皆是血霧,她将寧兒推進畫偃懷裏,嘶聲叫了句:“走!”

而後上前接了男孩手中長刀,再無畏懼,舉着刀沖向那兩人。

這三年裏,她嗜酒,卻也同魚姹習了刀法,雖被贊過運腕靈巧,卻是氣力不夠,也從無實戰。

然而這一刻,她狀若癫狂毫不畏死,加之突厥兵的哂笑輕視,猱步近身後,竟是一刀劈開了一人的項口。

血柱猛然間噴出丈遠,落在梅花蔭間,那人睜大了不可信的異域瞳眸,仰天倒在了黑沉沉的烏雲下。

另一人驚怒間,立刻舉刀就要來殺,江小蠻勉力格擋了數下,眼看着就要被擊殺時,破空聲響起,不知何處飛來一支□□,正中那人面門。

周邊空無一人,未及多想,她慌亂地蹲下身,抱起還在抽搐的男孩,抖着手卻是罵了句:“推了你上船逃命去,怎麽就這般不聽話!”

趙瞿依在她懷裏,血一口接一口地朝外吐着:“阿姐,我好怕,除了阿翁娘親……我就只識得你了……不想跟旁人走……”

瞳孔散開,有星點雨絲落下,還未綻放的生命,今夜之後,他再也不會笑着來鬧她了。

這個孩子,從他尚在襁褓時,她就坐着他阿翁趙七的驢車四處玩了。他小她十一歲,一個市井鄉野人家的孩子,從咿呀學語,到蹒跚學步,梳着沖天揪纏人要糖……她幾乎是見證了男孩這短暫的七年。

雨絲綿綿落得穩了,江小蠻哭過了,抱着他的屍首放到梅樹下,想要走時,瞧了眼樹下情形,卻是不忍。

折回樹下,執着地試了好幾次,終是将他背抱在身後,在雨中才行數步,卻是又摔跌下去。

她喃喃自語着也滾在血水裏。

“竟長高了這許多,我都抱不動你了……”

正混沌難醒間,魚姹領着二十名最精銳的羽林衛殘部找了過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消息——天子不願降,正領着三百羽林衛,在城樓上與人死戰。

她收淚驚醒,指了畫偃和寧兒去的方向,令魚姹領人前去保護:“開城的時候汗王有諾,不會大肆屠戮了,你們只好生尋個偏殿躲了,到明日早上必會無恙。”

“殿下真的不留人相随?”

“我抄近路過去,生或死,我得去看着父皇。”

魚姹到底歷過戰事,到了此時也還算鎮定,想了想若是人多勢衆地逆流回去,反倒免不得拼殺。她幫着主上将男孩血污遍身的屍首扶上她背,又用數條衣帶将兩人緊緊綁了,随後也不停留,拜別而去。

穿過數座庭院偏殿,江小蠻每一刻都覺着自己要力竭了,卻是仍執念地想多帶趙瞿再行一段,偶爾有落單的宮人風一陣地跑過去,也都絲毫不在意她這怪異的模樣。

雨勢如注,死撐過最艱難的那一段,步上皇城根一處偏僻馬道,站到牆頭上時,她腳下一軟,倚着青苔牆體,半跪了下去。

累到極處,卻在心底裏蔓生出無畏和虛無的暖意來。

執意背着趙瞿的屍首,一則确是不忍,二則,她自己其實明明白白的知道,連月來嘯箭投石火光喊殺,四百年繁華菖都城,她的家國,已然毀作了殺伐戰地。

她不再是上國的公主,随時都在同親眷死別。

貴妃殉國的時候,在不舍痛心外,更多的是懼怕。護了她一世,管了她一世的人沒了,她怕的五髒六腑裏都在震顫,走的時候,甚至都不敢再多瞧她一眼。

而趙瞿不同,他還那麽小,爺娘兄弟一個也沒的,就只有她。

所以,江小蠻背上的,不是難以負荷的重量,反而是支撐她走下去的勇氣和責任。

雨幕覆面,到甕城最高處的時候,三百羽林衛死戰無幾,地上零散着俱是強弩射出的箭羽,還有屍山如壘。

百餘個火炬照亮了最高處的箭垛,混亂中江小蠻清晰地瞧見,自己父親披散的半白長發。

只剩了最後十餘個羽林衛,城樓下異族喊聲響起,包圍圈散去,城樓上大批的異族士兵被調走,只留着二十餘人,像是要活捉的架勢。

領頭的朅末将領忽朝馬道下恭行一禮,似是有更高級別的将領要過來。

“阿耶!”她于黑暗中疾呼了聲,反手托緊了跌撞小跑起來,“城中還有十餘萬百姓,涼國沒了,他們還等着你和談!”

這一聲撞破雨幕,裹挾在刀兵中,卻清晰可辨。

馬道上正前行的男子腳下一頓,深刻碧眸如海,卻還是握緊了刀柄,闊步而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