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謝聞道“她就這點兒長進
這酒局散場很早。
謝長晝整晚滴酒未沾,無論誰向他敬酒,他都只是搖頭:“喝不了。”
十點半一過,就立刻表現出疲态,神情恹恹的,誰發聲他都不搭話。
秘書适時出面:“謝先生需要休息了。”
裴樟不敢耽擱:“趕緊送謝工回房間吧。”
謝長晝完全沒推辭,坐在輪椅上讓徐東明推着就走了,一眼也沒回頭看。
孟昭有些頭暈。
她喝得不多,但白酒度數高,她喝得又急,很快上頭。
去衛生間洗了個手,搭乘電梯下樓走到酒店大堂,打電話問,才知道童喻已經提前離開了。孟昭更覺頭痛欲裂,幹脆在大堂坐下,想緩一緩再走。
教授們大多已經離開,時近淩晨,四下安靜空曠,如同夢境。
困意如同潮水,她扶住額頭,聽見身後有人叫:“昭昭。”
孟昭回過頭。
燈影憧憧,空氣中暗香浮動,這季節已經沒有花,像是某種名貴的香料。
一個人影寬肩長腿,大步朝她走過來。西裝,平頭,個頭挺拔,一張精英臉。
孟昭神思恍惚,有一瞬,幾乎以為回到了廣州。
“阿旭?”腦子尚未确定,嘴已經驚喜地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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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一別,她很多年沒有見過向旭堯。謝長晝這樣的人,用慣了的秘書也不好再換了,這麽多年來來去去,向旭堯一直跟在身邊。
他走過來,停在她面前,笑笑:“是我,昭昭。”
這聲音清亮溫和,跟謝長晝不太一樣,有種頗具僞裝性的親和感。
孟昭暈了暈,聽他說:“好久不見了,剛剛在酒桌上看見,也沒顧上跟你打個招呼,我看你今晚喝了很多酒?”
孟昭小聲:“也沒有吧……”
“正好你還沒走,我就回房間給你拿了解酒藥。”窸窸窣窣的響聲,向旭堯将裝在透明塑料袋裏的藥盒拿出來,“今晚我跟二少都沒喝酒,用不上,大半夜的點外賣送藥太麻煩,你直接帶……”
二少。
謝長晝在家中排行老二,在家裏時,大家就都叫他二少。
一劑清靈直沖大腦,孟昭突然清醒:“不,不用了。”
向旭堯動作停了一下。
孟昭忽然有點難過:“謝謝你。”
短暫的靜默,向旭堯在她身邊坐下:“你怎麽也算我半個妹妹,拿着吧。”
孟昭垂着眼,還是沒伸手。
在向旭堯的記憶裏,她确實也一直是這樣,執拗,安靜,不怎麽說話。倒也不高冷,就是活在真空裏一樣,總跟人隔着一層。
只有跟謝長晝在一起的時候,會活潑點兒。
其他人沒見過他倆私底下相處什麽樣,向旭堯見過。
孟昭前一天夜裏說想要天上的星星,第二天清晨謝長晝就得把一摞星星命名文件放在她床頭,問她想要多少顆,取名叫什麽。
他記得當時孟昭想了一會兒,眼睛彎彎的,說:“叫,‘少女小孟最喜歡的人送的星星,一二三四五號’。”
謝長晝就笑,聲線慵懶,調子低低的:“這麽長。”
“可我就是最喜歡你啊。”那時候,她這麽說。
就那麽一陣子,好的時候好到天上去,後來分開了,鬧到魚死網破。
兩個人最後一次見面,隔着門,向旭堯聽見謝長晝在病房裏砸東西大聲讓她滾,孟昭安靜地關門走出來,捂着額頭說沒事。
這怎麽也不像沒事,他總覺得哪不對勁,追上去看,硬把她手扒開了,裏頭全是溫熱的血。
什麽都不一樣了。
就只有這倆人沒變,一個賽一個的軸。
“行。”向旭堯在心裏嘆氣,也沒轍,索性算了,“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你住會議酒店?”
孟昭很誠懇:“真的不用了,我坐會兒就走。”
向旭堯:“好,我替你叫個車。”
孟昭這次沒再拒絕。
他不用打車軟件,輸入一串數字,發了條短信。
得到那頭确認,才重又擡頭看她,語氣尋常:“去年春節,二少一個人回香港,做了個小手術。恢複得不好,之後一到陰雨天,就要坐輪椅。他心裏不痛快,想回北京做複健。”
孟昭心中惴惴,不解地看他。
風雨欲來,走廊沒有關窗,傳來冷意。
“他要在北京住一段時間,如果遇事兒,你來找我。”向旭堯輕聲說,“別老這麽犟,朝夕。”
朝夕。
剛認識謝長晝的時候,孟昭還不叫孟昭。
她叫孟朝夕。
2007年,她十四歲生日過去沒多久,父親舊病複發入院觀察,恰好撞上母親懷二胎。
前三個月胎氣不穩,做飯送飯、照顧病人的活兒全交代給了她,護工不是二十四小時陪護,她就接上護工不在的時間段,每天放了學直奔病房。
步入六月,蟬鳴一夕之間如同漲潮的海水,窗外盎然的綠意一直延伸,融進遠處波光粼粼的珠江。
她抱着書和一大捧百合花,飯盒挂在手指上,低頭往屋裏走。
行色匆匆間,一打開門,結結實實撞上一個人。
孟昭心慌,條件反射先開口:“對不起……”
百合花盡态極妍,有的開了點兒瓣,有的還是花骨朵,被震得劇烈搖晃。上面綴着盈盈的水珠,“啪嗒”一聲掉下來,香氣四散。
對方大手一伸,穩穩幫她扶住那捧花。
她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傳來青年低沉清亮的聲音:“咦,你也帶了花。”
也?
這聲音底色裏帶點笑,拖着尾音的調子,跟她此前聽過的所有聲音,都不一樣。落到耳畔,像某種極其昂貴的瓷器被碰碎了,落地也是矜貴的,要妥帖收藏。
孟昭熱得發昏,心頭仍不免一震。
目光越過百合花的間隙,擡頭看向他。
屋內光線織構出小小陰影,明與暗的交界線像一把量尺,他也正好望過來,光線清晰地丈量過他清俊的五官。
青年人,容貌姣好,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個子很高,肩膀寬闊,長着一雙黑色的、東方人的眼睛,眼皮褶皺很淺,鼻梁高挺,目光平靜。
這樣熱的天氣,他立在她面前,将最簡單的襯衣長褲也穿得考究熨帖。
陽光覆上側臉,他長身鶴立,漫不經心望過來,帶出點纨绔的風流意。
光鮮,體面,矜貴,黑色的皮鞋纖塵未染。
孟昭屏住呼吸。
對視就那麽短短幾秒的事,他還挺輕車熟路,下一秒就移開目光,直接将花接了過去。
“你也是孟老師學生吧?”他嗓音低沉,語氣閑适,邁動長腿,慵懶地将花放在病床床頭,“我今天來,帶的就是百合,結果你也帶百合。”
這怎麽還怪上她了。
孟昭抱着書往裏走,見病床上空着,猜測,父親大概是去衛生間了。孟老師快五十了,做了二十多年初中老師,還是放不下知識分子的包袱,連上廁所都不願意人跟。
她放下書包和飯盒,走到窗前,果不其然,見窗邊已經放了一束花。
但兩個人買的顯然不是一種,她的花是在天橋下買的,十塊錢一把;他帶的是花籃,光外頭那華而不實的木頭格子,就能再買三把百合。
她忍了忍,沒忍住,很一本正經地說:“我錯了,我不知道你今天來。”
少女小小一只,聲音很輕,落下時,有如清風席卷。
她一米五的個頭,皮膚瓷白,比同齡人要瘦一些,紮丸子頭,穿着一套淺灰色運動服,背過去時,露出一點點耳朵尖,瑩潤如同美玉,像動畫片裏某種機敏的小動物。
謝長晝看見了,動作微停一下。
然後就樂了:“那咱們商量商量。”
他長腿一伸,在窗邊坐下:“以後岔開,今天你來,明天我來。間錯開來,不至于太熱鬧,也不至于太冷清。”
他音色缱绻,脖頸修長,嗓音震顫着流動過空氣,整個人都在夏天的夕陽裏發光。
孟昭餘光瞥見,幾乎被他逗笑。
她正要開口,門口傳來清清朗朗一聲笑:“我就上個廁所,回來你倆還演上了,今天這出是什麽?紅樓夢第幾回?”
倆人趕緊轉過去:
“孟老師。”
“爸。”
兩聲疊成一聲,謝長晝回頭看她,有模有樣地微微瞠目,好像很吃驚:“你是孟老師女兒?”
孟昭摸摸鼻子,耳根突然紅了:“嗯。”
謝長晝上下打量她,感嘆:“你都長這麽大了。”
孟昭奇怪:“我們見過嗎?”
“見過的。”孟老師在床上坐下,笑呵呵地招呼兩人來跟前,“他大你十歲呢,你不記得,多正常。來,朝夕,跟你小謝哥哥打個招呼。”
孟昭有點意外,悄悄打量他。
他剛剛還站在窗邊,聽見聲音,應了一聲,也起身走過來,長手長腳,像盛夏茂盛的植物,透着點說不上來的驕矜。
“你好,小謝哥哥。”爸爸也沒說他叫什麽,孟昭就順着叫。眼睛黑白分明,很謹慎地朝他伸手,“我叫孟朝夕。”
他看見了,也笑着伸手過來,跟她握一握:“朝聞道,夕可死矣?你瞧這不是巧了,我叫謝聞道。”
孟昭有點困惑,轉頭看父親。
孟老師也沒反駁,笑眯眯地,看着倆人,只說:“挺好。”
後來想想,那真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中,夏日裏難得的好時光。
她每天都來,要在醫院裏守到晚上十點,才到護工的工作時間。等護工的空檔裏,就坐在窗邊寫作業,到了傍晚夕陽漫天,天空下總有飛翔的白鴿。
本以為孟老師歇半個月也差不多了,結果到第三個星期還是不能出院,謝長晝起初一星期來一次,後來發現小女孩天天半夜回不了家,索性沒工作的時候,天天來找她。
他總是給她帶吃的。
大多是一些孟昭不太能辨認出名字的小零食,不知道印的是哪國文字,包裝精致,折算不出價格。
她深谙禮尚往來的道理,後來每每給父親做小食,也都給他多準備一份。
細致的蘿蔔糕,或是口味清淡的腸粉。
他總是只嘗一口,就豎着拇指誇:“我們昭昭可以去開店。”
孟昭問:“小謝哥哥呢,小謝哥哥是做什麽的?”
她總看見他帶着電腦,敲一些她看不懂的數據。
謝長晝朝她笑:“家裏有一點小産業,我幫忙打理一部分。”
哪句真,哪句假,孟昭也分辨不清。
日子就那麽過去,孟老師出院時,謝長晝也來送。
少女總有奇怪的悵然,孟昭覺得不會再見到他了,醫院門口分別,帶着父親走出去兩步,忍不住,又回頭問:“你留給我的名字,是真名嗎?”
夏日長風熏熱,謝長晝白色短袖被吹得鼓成風帆,他笑:“你爸不是跟你說了,我跟你講我叫什麽,我就叫什麽?”
他信誓旦旦:“沒騙你,我就叫謝聞道。”
後來過去很久,孟昭偶爾還會想,他這人,其實真挺沒誠意的。
留下的名字是假的,號碼是假的,一開始就沒想着讓她再找到他。
至于他口中的“小産業”,就更加離譜誇張。
何止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富有。
他祖父母的家族往上數幾代,能在歷史課本裏找到名字。
近代閉關百餘年,唯一一個開通貿易的港口叫“十三行”,鴉片貿易最瘋狂的年代裏,他的家族把持着沒落王朝對外通商唯一的海上港口。
金山珠海,天子南庫。他祖輩留下的産業從金融橫跨到礦務,據說爺爺居住的那套宅邸,曾接待過欽差和總督。
這樣一個人,這樣的謝長晝。
明明從一開始,就跟她活在兩個世界裏。
她待在他身邊,喜歡了他那麽多年,從暗戀到心碎,非要走到窮途末路反目成仇,才能明白——
他們根本不是同一片海域的魚,最初最初,就不該相遇。
告別了孟昭,向旭堯回到房間,關門赤腳走進來。
總統套是套間,謝長晝這兩年身體不好,他只能住在隔壁,時刻注意。
一走進客廳,就看到他正坐在巨大落地窗前,沉默望着黃浦江。
白天下過雨,夜裏又起了霧,江畔路燈熒然,車流璀璨。
暖色從頭頂垂落,夜色靜谧無聲,他眼底半點兒困意也沒有,黑色眼瞳中,只有無邊無際的煩躁。
向旭堯停在他身後。
屋內靜寂一陣,響起謝長晝低沉冷淡的聲音:“不收就算了,扔了吧。”
不會喝白酒還硬要喝,特地選了花園餐廳,結果一頓飯下來,飯也沒吃飽。
四年了。
就這點兒長進。
謝長晝氣得胸悶。
“好。”向旭堯也沒多說什麽,将解酒藥放到茶幾上,突然想到,“對了,那位童喻小姐,剛剛來找過您。我說今天太晚了,讓她明天再看日程。”
鋪天蓋地的煩躁,将謝長晝包裹。
他閉了閉眼,仍然無法忍耐,皺着眉,沉聲:“讓她滾。”
正主溜得正快呢,他本來就煩,還有人往槍口撞。
不就搭上兩句話。
謝長晝心中冷笑。
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
“好。”向旭堯想了想,又想到,“裴樟教授想約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飯,私人的局,要不要把機票改簽到下……”
“上午走。”謝長晝打斷他。
向旭堯沒說話,謝長晝看着手裏的指環,沉默一陣,低聲道:“明天一早,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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