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去我家“我沒為你買醉過

19

謝長晝胸腔微微起伏,沒有接。

孟昭嘀咕:“躲了的。”

那不是沒躲開嘛。

他半晌沒說話。

四下光線昏暗,男人目光幽幽的,居高臨下,長久地凝視她。

孟昭有些不自在,一只手懸在半空,說着就想往回收,“不要嗎?那我……”

下一秒,手心掃過一道黑影。

熱氣一觸即離,他拿走她掌心的糖。

謝長晝漫不經心,聲音慵懶散漫,低低落在耳畔。

他說:“看在你特地送過來的份兒上。”

這一遍彩排結束了,還要一起再走一遍位。

孟昭手機放後臺背包裏了,沒帶在身上。

彩排途中她估摸不出時間,但總感覺比想象中要久一些,怕謝長晝等不了,好幾次揮手示意趙辭樹先走,得到的回複都是遠遠的一句:“沒事,等你啊!”

等她走完這一遍,回後臺一看,發現已經兩點半了。

這是今天最後一遍彩排,孟昭匆匆忙忙提着包拎上羽絨服就往外跑,推開門,謝長晝和趙辭樹已經等在休息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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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一邊穿衣服一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沒想到會這麽久。”

趙辭樹笑笑:“沒事,走吧,去吃飯。”

倆人是開車來的,一起往地下停車場走。

謝長晝神情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孟昭也拿捏不定他在想什麽,謹慎地提議:“我們就在附近吃吧,不要耽誤你們下午的工作。”

等電梯,趙辭樹回了下頭:“嗯?我下午沒事兒啊。”

孟昭轉頭,看着謝長晝。

謝工本來正微垂着眼在手機上回消息,感受到小女孩的目光,修長手指按熄屏幕,眼皮一撩看過來:“我也沒事。”

孟昭茫然:“但你剛才不是說,午飯也沒時間吃……”

謝長晝一副想起來了的樣子,拖着慵懶低沉的調子長長“哦”了一聲:“那個啊。”

他不緊不慢:“已經被拖黃了。”

孟昭:“……”

電梯“叮”一聲輕響抵達樓層,趙辭樹忍住想笑的沖動,問:“我好久沒來過這邊了,昭昭,你們學校附近,都有什麽好吃的啊?”

孟昭想了想,誠懇道:“北京的話,川菜最好吃吧。”

五道口聚集着兩大高校的學生,以及無數嗜辣的互聯網打工人。

打開外賣軟件,最容易搜到的永遠是川菜。

“行。”趙辭樹手指勾着鑰匙出了電梯,“那咱們去吃川菜。”

拉開車門,他自顧自拉開駕駛座的門,看也不看另外兩個人,吆喝:“副駕駛車座壞了,你倆坐後頭啊。”

一路上都沒說話的謝長晝,有點一言難盡地瞥了他一眼。

孟昭辨認出來了,那是嫌棄。

她小心地拉開一側車門,見謝長晝正好也拉開另一側。

男人個子很高,微微躬身時,襯衫波動出褶皺,最上面那顆扣子看起來忽然就有些勒,喉結倒是相當漂亮。

她呼吸微滞,短暫地與他對視。

謝長晝平淡地移開目光。

孟昭謹慎坐下,跟他保持距離。

旋即感覺謝長晝也坐了下來,通過座位傳來感知,旋即是“砰”的關門聲。

孟昭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謝工可以吃辣嗎?”

他這人飲食一向清淡,以前她在家裏炒個麻辣蝦,他聞到了都要皺眉頭。

趙辭樹倒車,笑了一聲:“他能,他今天什麽不能吃啊,是不是阿晝?”

他都沒想過這輩子能看見謝長晝吃奶糖。

說不定再過幾個月,別說川菜,他上了頭,給什麽吃什麽,剩飯扔到跟前都不眨眼。

謝長晝冷嗤一聲,沒有接茬。

孟昭沒懂他們的神秘對話,車子駛到地面離開學校,趙辭樹說:“你們學校挺壓榨人,這個點兒了才放人去吃午飯,那下午要到幾點?”

“可能今天比較特殊吧。”孟昭撓撓臉,“早上彩排完,下午就不用去了,所以大家都想早點走……不過。”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蹭地轉過來:“下午不彩排,那我就可以去你家了。”

謝長晝眼皮一跳,猝不及防,目光又跟她撞上。

這一張年輕白皙的臉,長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寫滿認真、誠懇,以及天真。

謝長晝就在心裏納悶。

他偶爾産生念頭,覺得她跟過去不太一樣了,可每次看到這雙眼,又覺得她還是她。

他微眯了下眼,聲音清淡:“那明天呢?”

孟昭:“明天還要彩排。”

謝長晝淡淡“嗯”了聲,優哉慵懶地道:“能去我家,你很高興?”

車內一時靜默。

趙辭樹真是沒懂謝長晝這裝逼勁兒到底什麽時候能過去,遇到紅燈,在駕駛座上笑得跟個鵝一樣:“昭昭,你手機響。”

“啊?”孟昭趕緊回過神,低頭打開包。

手機果然在震。

奇怪,剛剛她在幹什麽嗎,這麽明顯的動靜,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來電顯示喬曼欣。

孟昭接起來:“媽媽?”

“昭昭啊,吃飯了嗎?”喬曼欣那頭挺安靜的,估計在公司,“你過年不回來的話,元旦怎麽安排啊?”

“我……”孟昭一時不知怎麽回答,硬着頭皮撒謊,“有很多事情,要幫導師做。”

謝長晝身形微頓,目光輕飄飄落下來。

“這樣啊。”喬曼欣像是想了一下,說,“元旦的時候,你弟弟有個比賽,要去一趟北京,你看你有沒有時間……”

“我沒有時間的。”孟昭索性直說,“媽媽,我不想見到錢叔叔。”

喬曼欣沉默了一下,說:“你錢叔不去,你弟弟是學校老師帶隊,就他自己,跟他的同學。我就是想着,他又沒有出過遠門,我怕他一個人不适應,你們姐弟倆……”

“我一個人在北京五年了,你都不擔心我不适應。”孟昭察覺到了謝長晝的目光,他一直在看着她,沉默着,眼神沒離開。

她突然又覺得委屈。

總覺得他不在的話,她一個人,什麽事兒都能解決,反正不說就好了,沒人知道,牙打碎了硬咽也能咽下去。

但他看着,她就說不出粉飾太平的話。

“哎,我就問問。”喬曼欣沒想到她這麽大反應,“你在那邊有什麽不高興的啊?”

孟昭一時失語。

“沒有。”她語氣平直,“我每天都很高興。”

“那不就行了。”喬曼欣完全不多問,“媽媽先去工作,你繼續忙你的啊。”

說完寒暄幾句,挂斷了電話。

車內靜默半秒,謝長晝臉上沒什麽表情,不輕不重地收回目光,一言未發。

趙辭樹過了路口,将車停在優盛附近,避重就輕道:“昭昭,你過年不回家啊?”

孟昭輕聲:“嗯,寒假正好找個實習。”

趙辭樹:“好家夥,你這麽卷,難怪能考上T大。”

當初孟昭她媽再婚這事兒,其實謝長晝的小圈子全都知道。

他冷不丁突然帶了個姑娘回來,給趙辭樹幾個哥們吓一跳,後來從鐘顏那兒,才零星知道了點這女孩的家庭情況。

不過鐘顏透露的消息也不多,只說這女孩的媽媽帶着遺腹子改嫁了,繼父好像不是很喜歡她,她媽媽不知道。

趙辭樹本來一直納悶,今天聽了這段聊天記錄,總算明白了。

天底下還真有神經這麽粗的媽。

三個人下了車,今天周末,人潮湧動。

孟昭撓撓臉,說:“也不是卷吧,就是之前大家都在實習的時候,我沒實習……所以,不是得還債嗎。”

謝長晝跟在後頭,全程沒怎麽說話。

趙辭樹笑意飛揚:“走,哥帶你吃好的。”

剛剛讓他挑店,他就挑了個網紅店,仨人走過去一看,前頭排號還有十幾桌。

謝長晝嘲笑他:“我們能趕在日落前吃上嗎?”

趙辭樹低頭掏手機:“我看看別的。”

手機剛拿出來,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低呼:“謝工?”

謝長晝身形微頓,微眯着眼回過身。

竟然是徐東明。

他大概是出來抽煙的,掐了手裏的煙頭,大跨步走過來:“你們也這兒吃飯?我今天剛好約了人,包廂大桌,位置空得還多——要不要一起?”

這聲音平靜溫和,甚至帶着點高興。

謝長晝想,看來他也不是不能好好說話。

他嘴唇微動一下,啞聲:“問年紀小的。”

徐東明:“?”

孟昭:“?”

倆人不約而同,都愣了一下。

孟昭:“我……”

徐東明已經迅速轉過來,溫柔問起了她的情況:“孟昭,好幾天沒見你了,要不要坐一起啊?”

變臉速度如此之快,孟昭措手不及,有點無措:“可,可以吧……老師,我最近不是故意不去找您的,我沒抽出時間,我……”

徐東明根本沒聽後半句,聽見她說“可以”,立馬就招呼謝長晝進門了。

服務生在前引路,短短幾步路,他把手上所有項目都問了一遍。

謝長晝話很少,偶爾應一句“嗯”,走到包廂門口,要進門時,腳步忽然一頓:“你坐哪兒?”

孟昭察覺到徐東明打量的目光,心裏無奈:“都行。”

進了屋,發現其實也不剩幾個位置了。

徐東明帶着仨研究生,一圈兒人順着介紹一遍,孟昭被自動歸類進了“徐東明的學生”行列,她順水推舟也沒再反駁。

剩下幾個都是Q市設計院的,謝長晝一進門,立刻被認出來:“哎唷徐老師,哪兒請來的這尊大佛?”

徐東明笑笑:“學生請的。”

這說法點到即止,也沒人往別的地方想。

他們飯局剛開始不久,菜都還沒上齊,聊項目聊得熱火朝天。

孟昭加了幾個菜,插不進他們的話題,環顧四周之後端起桌上的茶杯,伸舌頭舔舔。

甜的。

她有點驚喜,發現這不是茶水,質感上更像果汁,透出明亮的淡粉色。

沒人理她,她喝完一杯,又倒一杯,一杯接一杯。

菜還沒上齊,已經喝掉小半壺。

伸手還想開第二壺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謝長晝忽然開口,低聲叫:“服務員。”

侍應走過來,他沒有看壺,聲音清冷地道:“酒拿走,換個奶。”

席間靜默一下。

孟昭撲了個空。

徐東明說:“确實,趙公子下午要開車,給他上點兒別的飲料吧。”

突然被點名、一頭霧水的趙辭樹:“?”

“我也要換成奶,我也不能再喝了。”

設計院一個設計師笑着接過話茬,說,“這兩天年底了,身邊失戀的人跟沖業績一樣,天天半夜拉着我喝大酒,動不動就拽着我‘別走別走’。喝不動,喝不動。”

他學得惟妙惟肖,大家轟然笑起來:

“失戀的人就沒幾個正常吧,我還見過追到機場的,多沒必要。”

“你這算什麽,我還遇見過還有分手很多年特地跑去前任的城市找人家的,好怪。”

“那為了一段戀情,天天買醉,豈不是更怪。”

……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題跑得越來越遠。

孟昭沒聽他們說話,桃子酒被收走了,她無聊地盯着空杯子看。

沒注意到身旁謝長晝的情緒,一點一點壓低下去。

服務員去而又返,拎着大紙盒裝的牛奶走進來。

孟昭接過來,想幫謝長晝也倒一杯。

伸長手臂,剛拿起他的玻璃杯,就被他冷漠地奪走。

孟昭蒙了一下,聽他低低地,有點生氣地,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我沒去買醉過,你別碰我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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