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她的腰“脫啊,怎麽磨磨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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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晝站着,沒動。
分手四五年之後,他有點不明白,孟昭是什麽立場,來說這樣的話。
她病糊塗了,他沒有。
“什麽時候的事兒。”謝長晝看着她,聲音沉沉的,又重複了一遍,“他憑什麽打你?”
孟昭也記不清了。
思維斷斷續續,她清醒了兩分,想收回剛才的話。
“就……”她說得有點艱難,“你入院之後。”
那已經是孟老師去世後的第五年,喬曼欣苦熬多年,終于等到加薪;繼父升了職稱,事業蒸蒸日上;弟弟的數學天賦初初顯露,開始準備上小學。
一切都行走在正軌上,家裏一派和睦,只有孟昭無處可去。
謝長晝車禍入院之後,醫院裏每日來來往往都是謝家人。
誰也沒想到他在ICU一躺就是一星期,想瞞,瞞不住,到第五天,遠在香港的祖父謝老先生在秘書陪伴下,連夜專機抵達廣州軍區醫院。
老人家征戰商場一輩子,上了年紀,氣場特別足,坐在特護病房裏,就那麽平淡地撩起眼皮,問:“阿晝在車上犯病時,坐在他旁邊的女孩兒,就是你?”
明明一點兒情緒也沒有的一句話,孟昭冷汗就下來了。
她突然意識到。
她其實非常難以向他的家人解釋,為什麽她全須全尾,僅僅皮肉一點擦傷;而謝長晝性命危在旦夕,一周被下了兩個病危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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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冷白的燈光下,她被很多交錯的目光注視着,說:“我是。”
謝老先生沒再看她,只輕飄飄地移開了目光。
之後一直到謝長晝醒過來,都沒有再跟她說過話。
那時候她跟謝晚晚、鐘顏的關系都已經不複從前,她倆來醫院探視,撞見坐在門口的孟昭,往往也只是清清淡淡點一點頭,并不說別的。
趙辭樹來醫院,會多跟孟昭說一些話,有時給她帶一些吃的,或者囑咐她好好休息。
只不過他來的次數不多,他跟謝長晝有項目合作,合夥人突然倒下了,壓過來的工作已經令他焦頭爛額,每次來醫院都匆匆忙忙,沒法多待。
到最後,他能跟孟昭說的,也只是:“你等他醒過來,就好了。”
孟昭沒有等到。
謝長晝醒過來的第二天,暫時還不允許太多人探視,她本來想再等一等。
沒想到先等來謝晚晚。
據喬曼欣後來的說法,那天謝晚晚是踩着小高跟,直接找到了家裏。
喬曼欣不在,錢敏實在書房寫教案,以為有客人,洗了水果到客廳招待。
這位大小姐把家裏裝潢打量個遍,開口第一句就是:“好奇怪,父母都是老師,為什麽會教出一個這麽貪心、又一直倒貼的女兒?”
孟昭很多年後都不知道,那天謝晚晚,到底跟她家裏人說了什麽。
但傍晚時分,喬曼欣突然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哪,讓她立刻回家。
她以為有急事,回家推開家門,喬曼欣上來就問:“你在跟謝長晝戀愛啊?分手吧,你倆不合适。”
孟昭立刻感到頭大如鬥:“發生什麽了?您都不先問問怎麽回事……”
“我吃完飯還得去看晚自習,來不及了,讓你錢叔跟你說吧。”喬曼欣對錢敏實存在一種天然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覺得讓他來講也一樣,“你今晚別走了,住家裏,讓你錢叔跟你好好聊聊。”
孟昭下意識就是:“不行。”
喬曼欣改嫁之後,孟昭從升初三,到讀高中,到上大學。
這四五年的時間裏,一直住宿、留校,幾乎都沒怎麽回過家。
她今晚也不打算留下。
“昭昭。”喬曼欣微微皺眉,“媽媽為了你的事兒,特地從學校趕回來。我這屆學生馬上要高考了,你這幾年都不關心家裏,也該懂點事。”
孟昭不理解:“我還不夠懂事嗎?你不知道,你結婚的時候……”
“昭昭。”喬曼欣打斷她,“你不就是因為,媽媽改嫁得太快,所以一直不喜歡你錢叔,這幾年出去讀書,幹脆連家都不回了?”
涼意從腳底開始,一點一點往上攀爬。
孟昭不能思考,看着她,血液幾乎被凍住。
“但是。”下一秒,喬曼欣說,“媽媽有自己的人生啊,媽媽跟你錢叔在一起的時候,覺得很開心。你也應該祝福媽媽,然後努力融入這個新家,你說對不對?”
不對。
孟昭嘴唇翕動着,想這麽說,但她說不出口。
她不太記得那天是怎麽看着母親離開的,甚至不記得怎麽跟錢敏實展開了對話。
對方打量她,說:“真好,昭昭長成大姑娘了,比我新年那天,在T大見到你時,還要漂亮。”
只不過T大新年夜那一晚,有謝長晝守在她身邊。
謝長晝像不受控的惡犬,在小巷裏,給他開了瓢。
而現在,那人躺在醫院,生死不明。
錢敏實推眼鏡,笑笑,說:“我在醫院縫了四針,昭昭要不要看看這道疤?”
孟昭的寒毛一根根立起來,仿佛回到母親結婚那一天。
她像那天一樣,非常用力地推開了錢敏實,離開時被他砸到額頭,也一路都沒有回頭。
卧室內,燈光溫柔安靜。
孟昭的敘述斷斷續續,颠三倒四,小聲叫他:“謝長晝……”
謝長晝沒說話。
他居高臨下望着她,久久地沉默着,面部線條被這種光芒分成了一明一暗兩部分,下颌線極其清晰,甚至透出一點冷硬的淩厲。
他想到四年前,分手的時候,他氣急了,抄東西往牆上砸。
大病初愈,心跳不穩,病房裏的機器察覺到他血壓不對,瘋狂警報,杯子狠狠撞在白牆上,飛濺着裂開。
孟昭頭也不回地離開,關上門時。
他眼前發黑,昏過去之前,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仍然是:那些碎片,應該沒有飛到她身上吧?
到最後,到最後。
她要到燒得糊塗了,才願意說這些話。
謝長晝心頭的火苗,忽地又燃起來。
他大步走到床前,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個人從被窩裏拖出來:“你現在到底清不清醒,知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知不知道你在哪?”
“四年,孟昭,我們已經分手四年了。”
她輕飄飄的,像一只沒什麽重量的鳥,一只手拖住,就能輕而易舉地拽出來。
他捏着她的手腕,覺得她比五年前更加脆弱,因為不再無知,所以小心翼翼,可是仍然孱弱,仍然無所依靠。
“你現在跑來,跟我說這些話。”
謝長晝忽然難受得厲害,他望着她,咬牙切齒,“是覺得,還能激起我的同情心,還是,可以從我這個老男人這兒,騙走什麽好處?”
孟昭眼皮沉沉,緩慢地眨眼。
她安靜地望着他,這道目光溫柔平和,穿越漫長的時間,好像落在大病初愈的他身上。
——你,你醒了嗎。我來看你了,我一直在原地,沒有走開,在等你。
——我沒有放棄你,他們都讓我走,但,我沒有放棄你。我沒辦法不愛你,謝長晝,你能不能,也來愛我。
謝長晝覺得自己是真的病了。
“他媽的。”他聲音突然啞了,惡狠狠地撇開目光,“我跟誰在一起,關她們什麽事!你誰的話都聽,就是不聽我的話!孟昭,你活該,你誰的話都聽,就是不聽我的話!”
“我說過多少遍,不要去找錢敏實,如果你想回家,我陪你一起去。”他語無倫次,“你遇到什麽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我有辦法的,我能解決……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孟昭,你不相信我——”
下一秒,一團熱氣忽然靠近,陷入他的懷抱。
謝長晝整個人頓住。
室內靜悄悄,暖氣輕盈地充斥整個空間。
孟昭沒出聲,下巴靠在他肩膀,呼吸之間,溫熱的氣息落在他耳畔。
她好像徹底沒有力氣了,連話都說不出口,整個人熱乎乎的,直直睡了過去。
好像墜入深海。
意識都不太清楚了,腦子裏還飄着亂七八糟的碎片,想着九萬英尺的陽光與海水,以及太平山頂某年某日,誰深愛誰。
謝長晝屏住呼吸。
很久很久,他伸出手臂,回抱住她。
謝長晝叫來出外診的這醫生,姓羅,單字一個啓。
當時來北京做複健,需要一個能随叫随到的家庭醫生,趙辭樹就給他安排了這位,據說早年從軍醫醫院出來的,現在還會被某些首長點名叫走問診。
等他慢悠悠給孟昭檢查完,起身:“哎,怎麽燒成這樣。”
謝長晝立在他身旁,低聲問:“開藥?”
“嗯……”羅啓沉吟一下,說,“藥是要開,但我先給她打一針吧。”
謝長晝點點頭,伸手要去捋孟昭的睡衣袖子。
結果下一秒,羅啓說:“去把她褲子往下拉一點。”
謝長晝:“?”
謝長晝回過身,臉色有點不太好:“不打血管?”
“肌肉注射,對她好一些。”羅啓打開藥箱,抽出針管配藥,見他站在那兒不動,覺得奇怪,“脫啊,你怎麽磨磨唧唧的。”
謝長晝沉默一會兒,掀開被子。
手指落到孟昭腰上,剛掀開一條邊,他就看到她的腰線。
在昏昧的卧室燈光下,白得發光,細瘦漂亮。
過去某些時刻,他也經常産生這種感覺:她的腰只要一只手,就能握住。
謝長晝深吸一口氣,又将被子蓋回去。
羅啓納悶:“怎麽?”
謝長晝起身,從床邊離開。
真是大半夜給自己找罪受。
他開門出去,啞着嗓子,有些狼狽地說:“我出去抽根煙,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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