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送我花“怎麽了,嫌棄我殘疾?”……

25

休息室裏這會兒沒別人,謝長晝身形高大,坐在椅子裏,有種很奇怪的清俊感。

像某個曾經紅過現在又有些過氣的男明星,在不被人熟知的歲月裏讀了很多的書,腹有詩書,擁有不可思議的好看皮相。

孟昭愣愣的,睜圓一雙眼:“我沒有。”

她停頓一下,想到什麽,有點驚訝:“你從巴黎過來,這麽快?”

“那朋友圈不是我發的。”謝長晝将手機拿在手中,露出來一截修長手指,被燈光照得冷白,“阿旭沒跟我一塊兒回來。”

向旭堯被他留在那兒,應付幾個合作方。

孟昭懂了,又好像沒懂:“那你特地趕回來,就為了來見我,給我寫推薦信?”

她說完這話,明顯感覺謝長晝身形一頓。

氣壓又低下去,有點不高興。

他聲線微沉,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應該不是吧。”孟昭很誠懇,“你是不是想叫我去給你讀書……但今天太晚了,我們改天可以嗎?”

謝長晝擡眼看她。

她的眼神認真又熱切。

怪了。

他就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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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子裏沒別的嗎,他來找她,不能是因為想見她?

他本來都打算在巴黎跨年了。

結果中午突然刷到朋友圈,孟昭語氣可憐巴巴的,他不自覺地,又想起那晚她發燒,趴在他懷裏哼哼唧唧的樣子。

算了,算了。

索性還是回來。

謝長晝沉默一陣,嘴角微動:“你滿腦子就只有這事兒?整天想着深更半夜去我家?”

“不是嗎?那你……”

“阿旭不在,我一個人在外面吃飯,要怎麽點菜。”他有些不悅,眼底剛剛那點兒熱氣逐漸消弭,“主持完之後,叫我,我帶你去吃東西。”

“……也是。”孟昭沒深究,“那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只剩一個小時就跨年了,場內所有人都在等待倒計時。

盡管這話沒法放到明面上說。

但是,跨年夜有他在,她其實非常開心。

室內燈光斜斜打下來,謝長晝散漫地盯着她看了幾秒,眼中情緒莫辨,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隔了會兒,才移開目光:“嗯。”

孟昭轉身往外走,剛推開門,迎面撞上正打算敲門的商泊帆。

他好像站在那兒猶豫好一會兒了,見孟昭出來,眼睛一亮:“昭昭。”

孟昭奇怪:“你怎麽在這兒?”

商泊帆說:“是我把你叫來的,有話想跟你說。”

孟昭:“你快點,我得回去主持呢。”

休息室門虛掩着,溫暖的燈光漏了幾縷,在走廊地板上。

商泊帆問:“你很急?那要不等晚會結束……有空一起吃個宵夜嗎?”

“這麽神秘?”孟昭為難,“可我今晚約了人。”

商泊帆探頭:“朋友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狀似無意地,掃那道虛掩的門。

剛剛孟昭出來,他剛好看見裏頭那男人,起身脫外衣。

那人個子很高,身形颀長,氣場相當足。

角度限制,他沒看清對方的臉,但是認出了外套大衣一閃而過的牌子LOGO,那衣服價格逼近六位數,被他毫不在意地随手折了兩下,扔到一旁座椅上。

雖然商泊帆家裏也挺有錢。

但沒有錢到,能讓他這樣。

孟昭說:“對。”

商泊帆猶豫一下,一咬牙:“那要不,我下次再跟你說。但這個花,你先拿着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背後的陰影裏拿出一大捧香槟玫瑰。

确實是很大一捧,鮮切花,每一枝花的花瓣和枝葉都被修剪得恰到好處,花朵盡态極妍。

孟昭愣了一下,還想說什麽,聽見另一位主持人在演播廳門口叫她。

“我晚點再跟你說。”孟昭邊跑邊回頭,披肩流蘇随着動作飛揚,“謝謝你的花!”

商泊帆站在原地,想追上去,躊躇一下,又作罷。

他站在休息室門口,虛掩的房門前,陰影與光亮的交界線上。

非常清晰地,聽見屋內,傳來男人一聲低低的:“嗤。”

像是一句,居高臨下的,嘲笑。

“十!”

“九!”

“八!”

……

晚會最後一個環節,演播廳大屏切成雙屏,一半直播場內,一半直播校長在學校廣場上放孔明燈。

屏幕裏和屏幕外的學生們一起倒計時,廳內人聲鼎沸,年輕學子們毫無困意。

新年即将來臨。

“三!”

“二!”

“一!”

時間跨過零點,在零點零零上,短暫地停留。

然後如奔湧的水流一樣,飛馳向前。

一位主持人在舞臺上點燃了裝飾氣氛用的冷焰火,孟昭和雙馬尾握着麥克風,笑着躲開。

演播廳內歡呼聲一瞬沖破屋頂。

結束了最後一段主持,孟昭走下臺,胸腔微微起伏,摘掉耳返。

她在臺上被音樂轟炸,走下來了,勁兒也還沒完全下去,鼓膜嗡嗡響。

雙馬尾走過來拍她肩膀,朝她豎起兩個大拇指:“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你在今晚之前完全沒做過主持。”

孟昭笑了:“那有點誇張吧。”

“才沒有,你學東西這麽快,不管做什麽,都一定能做得很好很好的。”雙馬尾眼睛亮晶晶,說,“已經是新的一年,就不要不高興了。”

孟昭微怔,誠懇地笑開:“謝謝你,新年快樂。”

再回到休息室,謝長晝已經不見了。

商泊帆也不在,那束玫瑰張揚地放在鏡子旁,沒落款,只夾着張卡片,上書:“孟昭收”。

有幾個女生在叽叽喳喳地卸妝,見她進來,笑着打趣:“快來昭昭,看看這是哪個男生送你的花。”

孟昭應了聲“好”,心裏偷偷猜,應該是這兒進人了,尊貴的謝總就受不了,出去了。

他特別讨厭人多的地方,哪裏有人群,哪裏就沒他。

孟昭拿起手機,點亮屏幕。

果不其然,看到半小時前,有條微信留言:【我在外頭。】

她突然有點想笑。

孟昭換好衣服,抱着這束香槟玫瑰,跟休息室幾個小姐妹道了別。

拉開門,融入冬季沉沉的夜色。

今天跨年夜,學校裏的很多學生都還沒回去,天邊明月高懸。

霜白的霧氣裏,大家三兩聚集,有人在空曠的主過道旁放孔明燈。

孟昭出了門,冷氣迎面而來,她看見站在路燈下的謝長晝,小跑過去。

身形修長,指尖煙霧缭繞。

他像是在這裏等了很久,見她過來,掐了煙,清俊眉眼好似有霜化開。

聲音很低很低,只看她一眼:“走。”

孟昭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吃什麽。

但她很高興。

今天新年夜,很多學生在外頭跨年,校門口幾家店也都還開着,沒關。

重逢之後,她從沒想過。

有朝一日,兩人還能這麽平靜地走在路上,在學校裏游蕩。

走出去一段路,謝長晝雲淡風輕,打破沉寂:“你抱着這麽大一束花,跟我走在路上。”

“嗯?”

“別人看我的眼神,都透着暧昧。”

他聲音很低,有點啞,熱氣一卷落在耳邊,孟昭覺得臉頰有點癢。

這種癢是溫熱的,她心髒漏跳一拍:“可是,他放那兒了,我總不能扔了,實在不行,明天把花還回去……”

謝長晝看着她,胸腔微動,嗓音慵懶:“挺受歡迎。”

沒什麽打趣的意味,孟昭手指一頓。

很多年前,新年晚會結束,也是這條長長的街。

那時給她送花的人是謝長晝,她将那一大束新鮮栀子放在帆布單肩包裏,牽着他的手,一雙眼彎成月牙:“今天很多人給我送花,我都沒有要。”

謝長晝挑眉:“是嗎?”

她仰着頭,眼睛明亮:“是啊,我只收了你的花。”

那時他也是這麽,有些散漫地望着她,輕聲低笑:“我們昭昭,挺受歡迎。”

孟昭張張嘴,下定什麽決心似的,叫住他:“謝長晝。”

他停住腳步:“嗯?”

她擡頭看他,路燈光影下,男人斂眸,清俊臉孔上笑意不明顯,唇角弧度仍在。

他老得不明顯,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還跟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什麽差別,鬓邊無華發,身材管理也相當到位。

但孟昭懂得他和四年前的差別。

人越來越沉默,可能是因為自省,可能是由于創傷,也可能僅僅是知道了,開口呼喊,毫無用處。

她想在他身邊待着,等到他長出白發。

她眼神安靜,問:“你的腿,最近有感覺好一些嗎?”

謝長晝撩起眼皮看她:“嗯。”

“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嗎?”

謝長晝目光專注,很肯定:“能。”

停頓一下,又微微眯眼:“怎麽了,嫌棄我殘疾?”

孟昭覺得這問題好笑,又莫名有點想哭:“我怎麽會嫌棄你。”

她小聲:“我就是沒想過,還能跟你和平共處。覺得……很不真實。”

她有很多話想說,在深夜,在街頭,在淩晨的北京,霧氣彌漫的深冬。

謝長晝深深看她一眼。

奧迪停在車邊,司機不見蹤影。

他手中拿着鑰匙,指示燈在夜霧中悄悄閃了閃。

打開車門,他修長手指在車門上輕輕一敲:“你去打開後備箱看看。”

孟昭稍稍回過點神:“好。”

謝長晝一言不發立在車邊,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有動彈,也沒上前搭手。

孟昭一個人走到後備箱前,有點費勁地推開車門。

塵埃飛揚,流散的路燈燈光下,大蓬白色栀子,緊挨着擁擠着,偶爾點綴綠葉,熱烈地盛放在眼前。

鼻間暗香流動,盛開的白色花朵挨挨擠擠、每一朵都飽滿綻放,蓬勃旺盛,好像要沖出視野的生命力,連後備箱也顯得狹窄。

孟昭愣在原地。

車內沒有燈,只是最簡單,也最安靜的花。

好像這根本不是一個驚喜,平平無奇一個晚上,他不過是載着這些花朵,平靜地從北京路過。

謝長晝長身玉立,黑色大衣上一絲褶皺也無,在光線明與暗的交界中望向她。

他眼瞳漆黑,這一眼很深,仿佛跨過四年的時光:“給你的。”

于無聲處落地。

孟昭微怔,心頭猛跳。

這種溫熱直白的示好,像過去無數個在廣州,在香港的日夜。

他偶爾去接她放學,總喜歡給她帶吃的,冬天的熱奶茶或者夏天的冰棍,漫不經心地,就那麽一瞥:“你的。”

那些被抽走的勇氣,跨過四年時光,在她體內蠢蠢欲動。

叫嚣着,想要回來。

孟昭眼眶發熱,輕聲:“謝謝你。”

她放下車後蓋,幾乎情難自禁地,走向他。

空氣中突然傳來手機震動的響聲。

謝長晝微頓,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不知看見什麽,眼中熱意忽然消減幾分。

他接起來,聲線慵懶平直,情緒很淺:“怎麽?”

冷冽的空氣中,深冬長街,路燈也顯得清冷。

孟昭看見他嘴唇淡紅,唇角微微繃緊。

沉默了會兒,才說:“現在嗎?我知道了,大哥。”

孟昭停住腳步,有些恍然,意識從雲端墜落。

她确實不會嫌棄他。

她只會漫長的時間裏,一遍又一遍地,愛上同一個人。

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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