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後悔過他不希望跟她分手
24
孟昭愣了好一會兒。
追過,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其實他不是沒有挽留過她,哪怕病房裏他言辭激烈地讓她滾,但他後來也後悔過,不希望跟她分手?
謝長晝沒展開解釋。
孟昭怔怔地看着他,有點猶豫,要不要往下問。
畢竟都過去那麽久了……
他已經雲淡風輕移開視線,修長手指在iPad外殼輕輕敲敲,示意她可以離開:“這兒不讓停車。”
孟昭如夢初醒,趕緊“啪嗒”解開安全帶:“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她伸手去拉車門,指尖碰到門鎖,又突然想到:“不到一周就跨年了,你,之後還有哪天,是需要我去你那兒的嗎?”
謝長晝幾乎笑起來。
她這問法,不就是一天都不想去的意思。
“不用了。”他恢複那副清淡冷靜的神情,整理下袖口,低聲說,“之後幾天我也有事,你該幹什麽幹什麽。”
這個孟昭懂。
意思就是,聽他傳召,不讓她出現就別出現,需要她了她再來。
孟昭松口氣:“行,那再見謝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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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拉開門,拎着包跳下去。
冬季天高氣爽,天空一如既往的藍,陽光柔軟溫暖。
謝長晝沉默着,轉頭望過去。
這次她沒回頭。
之後幾天,孟昭忙得團團轉。
除了新年夜的晚會彩排,最讓她焦頭爛額的事情,還是哈佛的offer申請。
徐東明給她寫推薦信,幾次都因為各種緣由被學生處打回,學生處、教研室和院辦公室天南海北,她每天見縫插針從演播廳逃走,游走在幾棟樓之間。
兩天下來,感覺自己的臉都跑綠了。
最後一天,徐東明約她下午四點在建院見面,她一路跑來氣喘籲籲,扶着牆發朋友圈吐槽:
【推薦信哪來那麽多要求,為什麽T大這麽大[裂開]】
她不活躍,平時很少發朋友圈,但好友加得并不少。
偶爾發一次,很快引來一群朋友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在凡爾賽我們!你這個考上T大還不滿足的邪惡女人!】
徐東明非常準時,一進學院樓就看見她,過來拍她一下,示意她跟上:“上樓上樓,怎麽在這兒站着。”
孟昭心想一天跑五次,誰還走得動路。
徐東明不管這個,手裏搖着鑰匙,腳下健步如飛:“你說你啊,推薦信這麽重要的東西你非得壓到年底才來弄,拖延症也不是這麽個拖延法啊,元旦一過申請就截止了,我要是這幾天湊巧不在學院,你上哪兒哭去?”
“還有那個,公建項目那事兒。我上個月說不讓你繼續跟了,你還真就不跟了,你倒是主動點來問啊,哎你就沒事過來找找我,哪怕說句,‘徐老師,我還想繼續做’,那我能不讓你繼續幹嗎?”
孟昭胸腔起伏,抽不出力氣說話。
她最近休息很少,走這麽長一段路,感覺病沒完全好,有點虛。
徐東明打開院辦公室的門:“你瞧瞧你們寝室那個童喻,比你小一級那個,天天有事沒事往我跟前湊。當然我不是說倡導這種行為,我就是跟你探讨一個現狀,你這樣以後工作了特別容易吃虧,你知不知道?”
孟昭在辦公桌前停住腳步,唇角發白,劉海都被汗打濕了一些:“嗯。”
徐東明看她一眼:“給我,我看看哪兒有問題。”
孟昭雙手将文件遞過去。
徐東明删删改改,又重新給她手抄了一份。
孟昭站在旁邊等着,突然意識到。
其實她跑這麽多趟,徐東明是一直跟着的,她每折騰一次,他就得多寫一遍。
她老覺得他在PUA她,但是……
有時候,又覺得,這老頭,也不是很壞。
辦公室裏暖氣充盈,窗臺陽光四散。
這應該是最後一趟了,她看着他寫完,蓋章,放回文件袋。
孟昭接過來,真心實意:“謝謝徐老師。”
徐東明哼了一聲。
她跟他道別,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對了,你回去跟童喻說一聲,讓她不用跟進公建項目了。”說是給她,她也沒弄出什麽名堂,進度幾乎還停在原地,“她做的那些改動都用不了,不用保留。你跟商泊帆看着點兒,就還是按照你倆最開始的計劃來。”
孟昭想了想:“好的,我知道了。”
從建院離開,孟昭去學生處蓋章。
冬日陽光融融,等她搞完這一趟,日頭已經開始西斜。
回到演播廳,門口學生們匆匆忙忙來來去去,不少男生女生正穿着演出服在走廊裏補妝候場,新年晚會已經快要開始。
後臺休息室這會兒沒人,孟昭換了衣服候場,坐在沙發上拆開一份盒飯。
番茄炒蛋有點油,她挑着豆腐皮和地三鮮随便應付了幾口,點開微信,看到朋友圈上浮着一個小紅點,底下是謝長晝的頭像。
她微怔一下,點開。
往下拉拉,看到幾個小時前,謝長晝發了條朋友圈。
挺簡潔的一句話:“還在巴黎。”
配圖是一張背影,他穿西裝,身形高大挺拔,肩膀寬闊,一群金發碧眼的老外過來跟他打招呼,他手裏拿着半杯香槟,正在跟人碰杯。
這是個近期熱度還挺高的建築峰會,在巴黎,為期一周。
他用的是媒體配圖,沒有露臉,角度十分刁鑽,今天早晨的新聞推送裏,孟昭刷到過。
當時一票人在底下喊:“謝工好帥!能不能給看看正臉!”
孟昭咬住筷子尖,手指在圖片上方停留幾秒。
中邪似的,長按,點擊“保存”。
再退出來,評論區多了條評論。
趙辭樹:【快讓我看看,這是誰家的流浪小狗,新年夜還流落他鄉,無家可歸[可憐]】
孟昭噗嗤一聲,笑起來。
謝長晝是三天前通過的她的好友驗證。
說是“通過”,可能也不太貼切,她這邊沒有提示,只是隔天她再去看,他的朋友圈已經不是一條直線了。
零星有一些內容,差不多是一年一兩條的頻次,看起來很像秘書代發。
兩人共同好友就只有個趙辭樹,下一秒,評論區又彈出一條。
謝長晝:【你有病?】
孟昭憋着笑,放下手機。
盒飯吃一半扔一半有點浪費,她努力将小油菜吃完了。
收拾桌面時,雙馬尾的姑娘風風火火沖進來,一推門看見她,站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孟昭?”
孟昭擡眼:“怎麽?”
對方一臉驚豔:“你也太好看了。”
孟昭今天穿了件改良款的月白色旗袍。
這衣服是輔導員挑的,雙馬尾那姑娘一早定了淺粉蓬蓬裙,如果孟昭再選小禮服,兩個人在視覺上會互相搶。
她身形纖瘦,但這種瘦并不幹癟,反而将漂亮的肩膀和腰部線條全都着意刻畫了出來。
旗袍一上身,沉靜內斂的氣質被拂上一層有底蘊的書卷氣,光華灼灼,又有一絲華貴,低頭整理米白披肩上的流蘇,像極了書香門第留洋歸來的大小姐。
孟昭笑笑:“哪有那麽誇張。”
“停!就是現在這個表情,就是低頭笑的這個表情——”雙馬尾深呼吸,“天吶,如果我長你這樣,我的生活還有什麽煩惱啊!”
她不太理解:“你長得這麽好看,為什麽這幾年,幾乎都沒在學院的公開場合出現過啊?美女,你這麽不喜歡抛頭露面嗎?”
孟昭撓撓臉,有點不知道怎麽解釋。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如果她現在說,因為她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也沒人會喜歡她……
是不是會顯得很假。
孟昭垂眼:“我有點社恐。”
雙馬尾扼腕:“美女!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啊!信我,你坐在那兒不動,就會有很多人來愛你的!”
這話說得孟昭微微一愣。
晚會很快開始。
全場座無虛席,門票早在三天前就搶光了。
九點之後,劇場會完全開放,哪怕沒有門票,也能蹭進去圍觀。
所以到了後半程,場內觀衆不減反增,氣氛越炒越熱。
人聲鼎沸,熱烈的掌聲中,孟昭結束了一段中場主持。
拎着麥克風走到幕布後,雙馬尾朝她遞水。
她眉眼彎彎,道了聲謝接過來,站在幕布旁,感覺場內燈光暗下來。
下一秒,舞臺上起了幹冰白霧。
藍白的燈光交織着落到臺上,站在聚光燈內的女生站得筆直,語速遲緩,聲情并茂:
“我希望/他/和我一樣。
胸中有血/不要花好月圓/笛短蕭長——①”
這節目是詩朗誦。
孟昭擰開瓶蓋喝了口水,靠在旁邊安靜看着,看了會兒,目光無意間從臺下掃過,突然定住。
她閉了閉眼。
定睛,再看。
發現是個不認識的人。
不是謝長晝。
孟昭啞然。
她又想起雙馬尾的話。
為什麽不再參加公開活動……
其實更早以前,孟老師還在世的時候,很鼓勵她參加這種活動。
哪怕父親工資并不高,但只要學校組織自費夏令營,或者新年晚會需要自己買小禮服,他都會撺掇她:“去嘛去嘛,爸爸有錢的呀。女孩子得多玩,多結交朋友,多見一些人。”
那時候,孟昭不解:“然後呢?”
孟老師說:“這樣我們昭昭,以後才不容易被騙走。”
後來他去世了,坐在臺下給她鼓掌的那個人,變成謝長晝。
但是。
跟謝長晝分手以後,她就好像,整個人的勇氣,都被抽走了一樣。
場內燈光如同流水,藍白交替着,映在舞臺上。
女生的聲音柔美溫和,抑揚頓挫:
“我們一樣/在黑夜裏/徘徊在白色墳場,
聆聽鸱鸮慘笑/追逐飄逸熒光……②”
孟昭望着她,默不作聲地,想。
可能是因為,分手之後,她被太多人,否定了。
她現在做什麽,都沒有底氣。
以前……
曾經,有很多人,在她身邊。
現在,她眼前的觀衆席空蕩蕩,那些人都走了。
爸爸,媽媽,乃至鐘顏,謝晚晚,以及……謝長晝。
愛她的,她愛的,一個一個,離她遠去。
她再也沒辦法,一眼看過去。
就捕捉到某個人藏在人海中,也依舊專注的目光了。
孟昭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
雙馬尾去而又返,叫她:“有個叫商泊帆的男孩,叫你去一趟後臺休息室,說找你有事。”
孟昭回過神,連忙道:“謝謝你,我這就過去。”
她比雙馬尾矮一些,為平衡身高,穿了雙對她來說巨高的高跟鞋。
下樓時小心翼翼,出了演播廳,巨大的嘈雜喧嚣聲立刻潮水般褪去。
孟昭一步一停,走到休息室門口。
怕有人占用房間換衣服,她先敲門:“有人在裏面嗎?”
裏頭靜默半秒,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進來。”
孟昭微怔,心頭忽而躍起幾絲不太真實的荒唐。
她上前一步,推開門。
休息室溫暖燈光下,男人長手長腳坐在可以旋轉的軟椅上,穿了件淺色的高領毛衣,外頭裹着個黑色長大衣。
身形修長,肩寬腰窄,完美将衣型撐起來,透出近乎矜貴、難以接近的氣息。
孟昭呼吸微滞。
下一秒,他不緊不慢轉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孟昭覺得有些不真實,下意識問:“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謝長晝看她一眼,唇角帶點兒似笑非笑的意思:“你說呢?”
他居高臨下,按掉了手機鎖屏,清俊五官在不甚明晰的燈光下,顯得更為立體,拖着尾音,散漫道:“那不是,回來給你寫推薦信麽。”
他的氣息在室內清淡地充盈,孟昭心頭猛跳。
她說:“我……我已經弄好了。”
謝長晝輕“嗯”一聲,似乎并不意外:“找的誰?”
“徐老師,輔導員,和我們系主任……”
“哦。”他打斷她,有點輕佻地撩起眼皮,慵懶地拖着尾調,啞聲問,“所以,是在怪我,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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