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抱住她重來千百次,他還是會伸手
27
孟昭回過神。
有點難以啓齒,她說:“你好,我是孟昭。”
謝長晝低咳了聲,漫不經心,聽不出情緒:“我知道。”
她這邊有點吵,不情之請,孟昭不好意思:“我身份證,還在你那兒嗎?”
謝長晝:“嗯。”
“我……可以現在過去拿嗎?”話到嘴邊,她又改口,“你今天在家嗎?我有點事情急用身份證,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趁你在的時候,我去你那兒拿一下,畢竟我……”
“孟昭。”謝長晝打斷她,聲音淡淡,“我家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孟昭最後幾個字,“畢竟我有你家門密碼”,生生咽下去。
她張張嘴:“這樣啊……那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說完,她靜默下去。
三秒過去,兩頭都沒動靜。
謝長晝輕“啧”了聲:“一邊說再想辦法,一邊又不挂電話。怎麽,吊我?”
孟昭:“……我在等你挂。”
年齡大的先挂機,這不是基本禮儀嗎。
謝長晝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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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通話時長的秒數還在跳,他沉默了一會兒。
孟昭屏住呼吸,聽見他一聲嘆息:“地址發我,我讓阿旭給你送過去。”
“那我發你微信。”孟昭真情實意,“謝謝你,謝工。”
謝工沒說話。
但也沒挂電話。
他又沉默了會兒,低低地道:“昨天晚上,我沒有那個意思。”
孟昭愣了下,沒想到他會現在提起這茬。
她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又浮現出孟向辰剛剛那句,“他的腿,不能走”。
她有點茫然。
想了想,很好脾氣地道:“昨晚是我有點過激,态度不太好,你也別往心裏去。”
這話說得公事公辦。
謝長晝索性沒再往下聊,只“嗯”了一聲:“行。”
就把電話挂了。
孟昭收起手機,轉頭扯扯弟弟:“他答應來給我們送身份證了,我們可以等一等。”
孟向辰并不意外,只是問:“這些年,姐姐生活在北京,會常常跟他見面嗎?”
孟昭搖頭:“不會啊。”
謝長晝今年是為了做複健,才來北京的。
他在南方生活慣了,工作和産業也都在廣州。
大一那年跟他戀愛,是她一直在頻繁地兩頭跑,他很少來北京,前幾年不在這邊。
她說:“我們最近才重新聯系上的。”
“可是。”孟向辰說,“我覺得那個哥哥,很喜歡姐姐。”
孟昭笑了:“你才幾歲,知道什麽叫喜歡?”
“就是。”孟向辰竟然還真一本正經地思考了會兒,“他去家裏找你時,很着急。”
“然後呢?”
“然後,他跟他身邊的人吵架,說,‘你們憑什麽替我覺得,我們不合适’。”孟向辰停頓好一會兒,平靜地看着她,輕聲說,“‘如果把她追回來,我就跟她結婚。’”
冬日裏的陰天,天空灰蒙蒙,視覺上,連能見度都變低了,眼前像是罩着一片毛玻璃。
西二環意料之中地堵車,謝長晝抵達天文館,時間已經快到三點。
四點半就要閉館,他撐着手杖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過身:“阿旭。”
司機去停車,向旭堯跟過來:“二少。”
謝長晝将口袋中的身份證遞給他,神色淡淡:“還是你去吧。”
向旭堯不常來西城,北京天文館,他幾百年沒來過了。
環顧四周,他沒接:“您別看我,我對這片兒也不熟,得開着導航才能帶您找着入口。”
謝長晝搖頭:“你走得快點兒。”
這是不打算接茬了,向旭堯只好接過來:“您真不進去?”
這都走到門口了。
謝長晝停住腳步,一言不發,沒有回答。
向旭堯懂了:“行,我跑快點。”
三點整,安檢處已經沒什麽等待的人。
只有孟昭和孟向辰兩姐弟,立在冷風中,在閘機旁瑟瑟發抖。
越是節假日,公建展館查得越嚴格,聽見向旭堯的聲音時,孟昭感覺是救星到了。
“昭昭。”向旭堯快步走過來,手臂越過S形的入口圍欄,“來,身份證。”
孟昭下意識朝他身後看了一眼。
空空落落,确實只有他來了。
她回過神,雙手接過來:“太謝謝你了。”
向旭堯笑道:“應該的。好幾天前就想給你送過來了,結果我這記性也不好,一耽擱就忘。”
孟昭朝他擺手:“那我們先進去,改天再聊,新年快樂!代我向謝工問好!”
謝工其實不是很好。
昨天回去太晚,後半夜發低燒,折騰到天明,才沉沉睡過去。
新年第一天就這樣,他整個人情緒不佳,草草睡了三四個小時,不到中午就又清醒過來。
向旭堯沒多說。
他笑笑:“新年快樂,昭昭。”
孟昭拉着孟向辰,往裏面走。
天文館有兩個大的展館,一新一舊,新的樓很有現代和未來感,舊的樓非常複古,連着一個小小的觀星臺。
“還好天文館不大。”孟昭帶着他往裏面走,“逛得快的話,一個半小時也足夠看完全部了。”
館裏很多小孩子跑來跑去,兩人穿過人群,順着往下走,先去了太陽展廳。
展廳內部的穹頂是弧形,投影出了星空雲團,偶爾有流星貼着牆壁墜落。
孟向辰湊近看太陽構造的模型,好奇:“所以,姐姐跟那個哥哥,發生過什麽?”
“也沒什麽。”孟昭不知道該怎麽說,“我跟他談過一段戀愛,但他家裏人都不太喜歡我,後來我跟他在一起,又經歷了一場車禍。他傷得比較重,他家裏人就更不喜歡我了。”
孟向辰不解:“車禍又不是你造成的,怎麽能怪你?”
孟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兩個人一起逛了太陽廳和月球廳,在八大行星展區一起玩互動小游戲,末了還蹭了一場脈沖星的解說。
走出B館,距離閉館還剩半個小時。
昭領着他去A館:“A館是舊展廳,裏面放着一個傅科擺。”
孟向辰問:“姐姐之前來過這兒?”
孟昭點頭:“那都是好幾年前了。”
四年前吧,三四月份的樣子,新年過完,五一還未來臨。
北京初春,萬物複蘇,謝長晝實在等不到下一次放假,扔下工作跑過來找她玩。
那會兒街邊柳枝都開始緩慢抽條了,天空很藍,風裏透冷意。
兩個人靠得很近,牽着手在路上走,漫無目的,溜達進天文館。
人很少,一進太陽展廳,就看見牆壁上的流星。
孟昭興奮:“許個願吧。”
謝長晝臉上帶點兒揶揄的笑,散漫地問她:“幼不幼稚,你幾歲?”
怎麽就幼稚了。
她現在想想,那時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不管幹什麽,都能玩出花樣。
跟他在一起,全世界都是有趣的。
只是這種“有趣”很短暫,彩雲易散,琉璃易碎,沒法長久。
A館展廳內人影寥寥,孟向辰走了半圈,在費米悖論的指示牌前駐足。
沒頭沒尾地,他問:“月球和地球,算雙星系統嗎?”
“不算。”孟昭跟他解釋,“月球是地球的衛星,它跟雙星系統的差別在于……”
一下子也想不到怎麽形容,她卡了下殼,“雙星是互相拉扯的,不會一顆繞着另一顆轉。”
孟向辰得出結論:“就像戀愛。”
孟昭溫柔提醒:“你不要老想着戀愛,你多想想清華北大。”
她這個弟弟,比她要聰明很多。
按照他現在的聰明勁兒,難說幾年之後,又是個狀元。
但孟向辰沒接茬:“姐姐繼續戀愛吧。”
“什麽?”
“四年前,你戀愛的時候。”孟向辰聲線清澈,溫和地看她,“看起來,比現在,要快樂很多很多。”
孟昭微怔。
“也不要想太多。”場館內響起散場提示,孟向辰剛好逛完另一個半圈,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去拍入口處的游客照——
那兒設了個小擺臺,可以捧着巨大的月球模型進行鏡面合影,掃碼就能領取照片,一次最多能容納三個人。
“你以前,也不是這種,做什麽都想很多的性格啊。”
她被他拽着,在擺臺上站定。
機器識別到人像,自動開始倒計時。
十,九,八……
旁邊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小哥,看見倒計時,突然朝着倆人背後大喊一聲:“哎,你跟他們是一起的吧?快過來,要閉館了。”
孟昭微怔,剛想回頭,就見小哥小跑沖過去,将那個人拽了過來——
下一秒。
她眼前微妙地眩暈,感覺一個高大的男人在自己身邊停住腳步,站定。
小哥風風火火,跑到鏡頭外:“我看你跟他們一路了,來吧來吧,趕緊,就三秒了。”
倒計時進入尾聲。
三、二……
孟昭忽然感到緊張。
她嗅到溫熱熟悉的,薄荷與檸檬的暗香,流動着,将她的意識綿密地包裹、
他穿黑色大衣,手肘處跟自己貼在一起,與羽絨服袖子摩擦。
她幾乎控制不住,擡頭看他。
——一。
照片定格的瞬間。
孟昭撞進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瞳,謝長晝居高臨下,沉默着,與她對視。
她想到,剛剛孟向辰,問她的那個問題。
——車禍又不是你造成的。
但是,出事的瞬間,車子撞向高架圍欄,他第一反應是朝她伸手,将她按在懷裏。
她覺得。
在這麽漫長的相遇、錯過、離別、重逢裏,哪怕重來千百次。
謝長晝還是會伸手。
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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