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喜歡我“拿出點兒喜歡人的态度來

28

照片定格此刻。

大屏幕上投出二維碼,圖像裏,只有孟向辰認真地看着鏡頭,露着幾顆小白牙,一臉無辜地比“V”。

孟昭如夢初醒,回過神。

大大的屏幕裏,天文館的深色背景牆前,她和謝長晝在月球模型下,沉默地對視。

孟昭:“……”

孟向辰挺高興,小跑過去,掃碼下載圖片:“今晚我就把照片洗出來,姐姐你要不要?”

謝長晝看着他迅速跑過去,又很快跑回來,挺清瘦的一個男生,嗓音輕快明澈。

孟昭搖頭:“不了,你收着吧。”

謝長晝微眯下眼,低聲問:“你弟?”

“嗯……”孟昭察覺到他的視線,感覺今天,突然得知了很多不知道的信息。

她心情微妙,想到昨晚。

是不是對他太兇了……

她有點愧疚,悄悄将目光移開:“我弟。”

“你是謝長晝?”孟向辰捧着手機保存好圖片,微擡起目光看他,“我見過你的。”

謝長晝挑了挑眉:“小鬼,登月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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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向辰絲毫不惱:“四年前,是我給你開的門。”

謝長晝有些意外,目光多在他身上停留了會兒。

然後幽幽地,說:“挺不錯,營養比你姐好。”

孟昭:“?”

怎麽還拉踩她。

謝長晝聲音清冷:“四年不見,她的身高已經連小學生都不如了。”

孟昭:“?”

工作人員過來清場,孟向辰拉着孟昭,跟謝長晝并肩往外走。

A館是舊館,整體的風格都很複古,展廳外的弧形穹頂上刻着牛郎織女,銀河将他們遠遠隔開,底下的傅科擺不知疲倦,來回搖晃。

“不是小學生。”孟向辰笑笑,朝氣蓬勃,“我跳了兩級,讀初一了。”

謝長晝清清淡淡“嗯”了一聲,嗓音低而沉:“腦子也比你姐好。”

他穿黑色風衣,身形被襯得格外修長,修長手指裸.露在外,手背上能看到紋路清晰的青色血管。

這麽風度翩翩的一個人。

為什麽偏偏長了一張嘴。

孟昭忍不住:“你幹嘛一直拉踩我。”

謝長晝輕飄飄看她一眼,眼瞳黑漆漆的,語氣慵懶散漫:“你身份證,在我這兒放半個月了。”

“……”

“如果不是今天天文館,恰巧查身份證。”謝長晝慢條斯理,“你是不是要等到結婚的時候,才想起來來拿。”

孟昭:“……”

為什麽,在她面前時,總是在怼她。

孟昭悶聲:“結婚也用不到身份證的。”

她只是想表達,生活裏實際能用到這東西的場合,本來也不多。

那忘記了,就非常正常。

結果謝長晝眼皮一撩,聲音裏浮起冷意:“哦。所以,你讓一個殘疾人,大老遠的,從朝陽跑到海澱,來給你送東西。”

“然後。”他慢悠悠,“非但一點兒都不感謝他,還嘲笑他,是個沒結過婚的文盲。”

孟昭:“……我哪有。”

“哎,說到結婚哦。”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孟向辰,突然開口。

他自然而然站在兩人中間,左擁右抱,一手挽着一個人。

很認真地,說:“我們仨剛剛才拍過全家福呢,你們不覺得,我們很像一家人?”

孟昭:“……哪裏像。”

謝長晝冷嗤:“原來。”

孟昭:“?”

他撩起眼皮,直直朝着她投過來:“你們特地把我拽過去合影,是這個意思。”

孟昭:“……”

走出天文館,天色已經暗下來。

孟向辰舉着手機拍攝舊館,分神來問:“今晚,我們跟長晝哥一起吃飯嗎?”

孟昭停頓了下,轉頭去看他。

天空灰白,将明降暗的,已經到了黃昏。

A館門口游客都走得差不多了,現下空曠而安靜,身形颀長的男人微微擡頭,盯着舊館一言不發,長身玉立在浮雕銀河之下,黑色的大衣被風微微吹動,劉海散落在額前。

這個館的設計确實很特別,背後的觀星臺呈現球狀,整個建築外牆都接近奶咖色。

由于沒有使用現代建築設計常見的大片玻璃,看起來古樸莊重,比新館要古典很多。

她等了一會兒,覺得他應該看夠了,才問:“阿旭還在嗎?你和他,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想了想,又小聲補充:“正好,當做,跟你道歉。”

謝長晝收回目光,不緊不慢地朝她望過來。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像是沒聽見後半句話,漫不經心地問:“吃什麽?”

孟昭:“烤鴨。”

謝長晝:“全聚德?”

孟昭撓撓臉,非常誠懇:“不是……也不是四季民福。是我們學校附近一家店,雖然名聲沒那麽大,但性價比比那倆店要高很多。”

謝長晝不急不緩“哦”了一聲:“那阿旭不去。”

孟昭:“啊?”

謝長晝雲淡風輕:“他不吃沒聽過的店。”

孟昭:“……”

于是,最後。

向旭堯沒來。

司機也沒來。

但謝長晝跟着來了。

孟昭一路無語,但他态度又沒有很差。

她覺得,那應該是不生氣了。

算了,就這樣吧。

下了車,侍應生帶着三個人,在提前訂好的小包間就座。

今天元旦第一天,店裏人不少。

廚房是半開放式,片鴨肉的師傅帶着透明手套,工作臺跟大堂只隔着一片玻璃。

玻璃裏,烤鴨被挂着倒吊在慢慢旋轉的烤爐上方,表皮酥脆,油光锃亮,烤出來的油脂一滴一滴,順着鴨嘴往下流。

孟昭坐下來,用熱水幫孟向辰燙了燙杯子和碗碟,好脾氣地囑咐他:“點你想吃的,不要客氣。”

孟向辰輕快地應了聲“行”,翻開菜單,先點了一只烤鴨和全套配料,又在推薦菜裏選了貝勒烤肉、乾隆白菜、酥肉鍋和幹炸丸子。

“姐。”他翻着翻着,問,“炸灌腸是素菜嗎?”

“嗯。”孟昭想了下,提醒他,“你等會兒別忘了,點一份豌豆黃拼盤帶走。”

根據她招待朋友的經驗,一般吃完飯,就沒心情吃點心了。

所以每一次,她都讓他們直接打包一盒帶走。

“好。”孟向辰估着量,覺得差不多了,阖上菜單,自然而然遞給謝長晝,“長晝哥,你來。”

謝長晝接過來,卻沒看他,目光偏移,意味深長看了孟昭一眼。

“對弟弟這麽大方。”他嗓音低沉清澈,徐徐地道,“但對另一個客人,就連問都不問。”

孟昭:“……你不是沒忌口嗎。”

而且,孟向辰沒來過北京,她才推薦菜的。

他又不是沒來過,想吃什麽,自己不會點嗎。

謝長晝靠在椅子上,臉上表情淡淡的。

順着菜單翻一遍,阖上:“加一份豌豆黃。”

他強調:“帶走。”

孟昭:“……”

這店上菜很快。

最先上來的是烤鴨,孟向辰用公筷夾起薄餅,先卷了個鴨肉卷給孟昭:“姐姐,你們元旦,會布置作業嗎?”

孟昭輕道了聲謝,說:“會啊,而且還不少。”

“那要不,你就留在學校做作業吧,我聽說你那個專業,作業巨多。”孟向辰很順遂地道,“後天,讓長晝哥帶我去玩。”

孟昭想都沒想:“不行,你跟他又不熟,他把你丢掉怎麽辦。”

謝長晝:“?”

他停頓了下,筷子将自己盤中的鴨肉卷夾起來,又放下。

孟向辰狐疑:“不會吧?”

他複讀:“長晝哥,你不會吧?”

謝長晝胸腔震動,像是很輕地笑了下。

他放下筷子,抽出張紙擦擦修長手指,不緊不慢地,慵懶道:“我三號有空,你想被我丢在哪?”

孟向辰:“你看啊姐,他說他有空诶!”

孟昭內心無語望天。

孟向辰轉向謝長晝:“我想去故宮,但現在已經預約不到票了。”

謝長晝微抿着唇,點了下頭:“沒事,我來想辦法。”

倆男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孟昭也沒懂,這兩個人是怎麽自來熟的。

這飯沒吃太久,孟向辰第二天要比賽,孟昭想早點送他回去。

她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再折返,謝長晝已經結掉賬,開始替孟向辰叫車:“三號,我叫人去接你。”

看樣子,是連微信好友都加上了。

孟向辰笑出小白牙:“好。”

三個人走到外面,冬日幹燥的冷風迎面而來。

孟昭問:“真不用我送?”

這地方離T大很近,但孟向辰住在朝陽,他搖頭:“不了,太遠了,姐姐早點休息吧。”

車還得排會兒位才能到,這條街燈火闌珊,孟昭突然想起:“不逛逛T大?”

孟向辰:“保留點神秘感嘛,我以後要在這裏讀書讀很久的。”

謝長晝都有點被他逗樂了:“你夠狂的。”

“你說話的語氣,怎麽跟我姐一模一樣。”孟向辰理所當然,蓬松的劉海被夜風吹動,“反正,我以後要是沒來讀這兒,那肯定是被對面那所先搶走了。”

謝長晝點了支煙,指尖白色煙霧缭繞。

他微眯起眼,不知道想到什麽,沒再說話。

三個人在路口分別。

夜色濃郁,道路上行人往來。

城市燈火流動,如同巨大的星系在此彙聚,人類渺小好似浮塵。

孟昭穿過光與影,謝長晝不緊不慢,跟在她身邊。

到了學校門口,她終于忍不住,停住腳步回過身:“你一直跟着我,是有話想跟我說?”

謝長晝掐了煙,猩紅光點在黑夜中一閃而逝。

他眉眼籠在昏昧不定的燈光裏,透出種捉摸不定的暧昧與游離。

他反問:“你覺得呢?”

“晚飯的錢,我已經發你微信上了,你要記得收。”她轉過來仰頭看他,小心地猶豫一下,又說,“我昨晚……沒罵你,你應該不是還在想栀子花和上床的事吧?”

謝長晝微頓。

在心裏罵了聲草。

他沉聲:“都不是,重想。”

那哪還有別的事,孟昭真想不到了。

宿舍等會兒就要關門,她有點為難:“要不我回去想,想到了再跟你說。”

說完,孟昭轉身就想走。

“聽你弟弟說——”

就那個轉身的瞬間,謝長晝居高臨下,聲線平穩低沉地,叫住她。

他的聲音帶點兒散漫,尾音不自覺地悄悄上揚,後半句話,如驚雷落地:“你還喜歡我。”

孟昭腳步立刻頓住。

背脊繃直,呼吸死死一滞。

“既然這樣。”他微眯起眼,聲線慵懶,“你倒是拿出點兒喜歡人的态度來。”

孟昭沒動,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就停在她身後。

她暈暈乎乎地,又一次嗅到檸檬薄荷的味道,這氣息像蠱一樣,讓人意亂情迷,失去判斷力。

孟昭輸了,還是轉回來,有點迷糊地問:“态度?怎麽拿出……态度。”

謝長晝眼瞳漆黑,深深看她一眼:“所以,你承認了。”

“嗯?”

他嗓音微啞,帶着熱氣,在耳邊卷個旋兒,很輕很輕地,飄散進空氣。

他說:

“孟昭。”

“你還喜歡我。”

像當年一樣。

熱烈地,單純地,不回頭地——

喜歡着,固執、孤獨、壞脾氣的我。

路燈燈光溫柔垂落。

孟昭呼吸都快停了。

好久好久,她艱難地說:“你別聽小孩子亂講,我……”

“我說,昭昭啊。”

他聲音很低很低,蠱惑似的,輕聲說:

“既然喜歡,那不如,你來追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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