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去雲南孟昭親偏了,只碰到他唇角

謝長晝的手指穿過孟昭的長發。

她修理過劉海,頭發比年前見面稍短了些,發梢燙了一點很委婉的卷,看不太出來,整個人都顯得很蓬松。

他将她柔軟的長發束起來一半,發繩繞兩圈,在腦後紮了個揪揪。

皮筋上綴着兩枚小小的金屬向日葵,随着他松手的動作,垂落下來。

孟昭坐在床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一會兒。

這發型很利落,又不失俏皮。

她想了想,還是謹慎客觀地點評:“你的動作很娴熟。”

謝長晝似笑非笑,拍拍她的腰,自己也掀開被子下床:“去洗漱。”

年後反反複複地犯病,他的複健暫時停了,左腿不太靈活。

趙辭樹遲緩地回過神,等孟昭穿好外套,才走過來扶謝長晝:“昭昭,外面茶幾上放着的那個,是你的手機嗎?”

孟昭點點頭,用遙控器打開窗簾:“對,怎麽了?”

趙辭樹說:“剛剛它屏幕一直在亮,我看好多未接來電。”

謝長晝身形微頓了下,漫不經心地,擡眼看孟昭。

窗簾慢慢打開,發出低低的嗡嗡聲。

陽光滾進屋內,孟昭情緒沒什麽起伏,輕“嗯”了一聲,還是去洗漱。

盥洗室傳出水流聲,趙辭樹問:“發生什麽事兒了嗎?我看未接來電顯示的是她媽——事先聲明啊,我不是故意看的,是來電顯示字兒太大了,我想看不見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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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晝撩起眼皮瞟他一眼:“家務事,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趙辭樹同情:“女朋友家務事,連你都不知道內情啊?”

謝長晝面無表情:“你理解能力有問題?我說的是。”

趙辭樹:“?”

謝長晝:“我和她的,家務事。”

趙辭樹:“……”

趙辭樹朝他豎中指。

等孟昭和謝長晝都收拾完,秘書已經将午餐送了過來。

來人不是向旭堯,也不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孟昭有點好奇:“你有幾個秘書?”

“總秘就阿旭一個。”謝長晝拉着她在沙發坐下,幫她拆筷子包,“其餘幾個,主要是分擔處理日常工作的,我不太讓他們過手送東西這類的事。”

孟昭眨眨眼,懂了。

所以,是向旭堯今天不在,才讓別人來的。

“但是。”停頓一下,謝長晝又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其實是想問我,有沒有女秘書?”

孟昭:“啊?”

謝長晝漫不經心地,慵懶地看她一眼:“沒有,你放心。”

孟昭:“……”

不是,她就沒想問。

而且,女秘書怎麽了。

女秘書不也是秘書嗎。

孟昭沒再開口,謝長晝長腿微屈,沙發前坐下,拆開眼前這幾個玻璃飯盒。

北京好吃的粵菜不多,現在給他做飯的廚子是從南方帶過來的,煲得一手好湯。

他将蓋子打開,除去一鍋艇仔粥,送來的還有幾樣小菜以及茶點。

一籠薄皮蝦餃皇,一客虎皮鳳爪,一碟炒牛河,一盤薄荷炒貝殼,一份上湯娃娃菜,以及兩只烤鴿子,和他特意點給小女孩的白糖沙翁。

他将竹筷遞給孟昭。

孟昭接過來,輕道了聲“謝謝”,擡頭問:“辭樹哥,你吃午飯沒有?要一起吃點嗎?”

“總算注意到我了。”趙辭樹嘟嘟囔囔坐下來,伸手向鴿子,“都沒我的筷子。”

謝長晝冷淡地撩起眼皮:“本來就沒你的份兒,客氣一下而已,你還真吃。”

趙辭樹:“……”

他又默默将手收回來。

孟昭撓撓臉,看看左邊看看右邊,有點無措,試探着問:“我把我的筷子給你?”

趙辭樹有時候真的想不明白謝長晝到底在哪裏撿到這樣的女朋友,他天天從廣州大橋上走,怎麽就沒讓他也撿一個。

他憋笑:“昭昭真好,謝謝昭昭。”

謝長晝隔着茶幾踢他:“你還真敢接?”

說着瞄了孟昭一眼:“吃你的,他逗你的,別管他。”

孟昭憋着口氣,也沒再去拿筷子,攥着勺子低頭喝粥。

粥有一點燙,她小口小口地往嘴裏放,腦子不受控制,很發散地想到——

其實無論在上海,還是在北京,都不是謝長晝那群朋友的問題。

她這個性格,哪怕是跟認識但不太熟的人在一起,有時也會緊張。

因為沒辦法分辨,這些人究竟哪句話認真,哪句話不能當真。

尤其,跟着徐東明做項目那幾年,他經常帶她參加學術會議,以及一些大佬的飯局。

她發現,很多時候,真話是混着假話說出口的,人這種生物,極具僞裝性,總是在互相試探。

飯桌上觥籌交錯,你以為是真話的,其實是玩笑話;你以為是玩笑的,其實人家真的那樣想。

她實在判斷不了。

只能把所有話都當真。

謝長晝好像看出她的想法,安撫性地,輕摸摸她的腦袋。

這動作引得一旁觊觎鴿子的趙辭樹嫌棄地“噫”出聲:“你倆怎麽回事?我們才幾天不見,你們怎麽變得這麽如膠似漆。”

謝長晝收回目光,慵懶地看他一眼:“你今天來找我,到底什麽事?”

“哦,一個是錢敏實的情況,另一個,香港那邊——”趙辭樹停頓一下,見謝長晝完全沒有叫孟昭回避的意思,幹脆直說,“你祖父找你。”

謝長晝将手裏百分之三十的産業管理權放到了大哥謝竹非手裏,謝長晝的祖父,在此前,并不知情。

他們這種家族,表面上平和,哪怕兄弟姊妹關系真的好,産業跟人情也實在分不開。

就算祖父沒意見,祖父底下的人也得鬧一鬧。

謝長晝沉默片刻,摩挲左手戒指,漫不經心轉過頭,低聲對着孟昭道:“昭昭,我們訂六月初的票去雲南,可以嗎?”

趙辭樹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他剛剛說的好像是香港?

“嗯?”孟昭吃完一碗粥,舌尖碰碰嘴角,舔掉唇瓣沾着的一點點湯汁。

她問:“你不需要回香港看看嗎?”

“不是什麽很嚴重的事。”謝長晝搖頭,“我在線上處理,也是一樣的。”

孟昭:“但辭樹哥他……”

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辭樹跟我不一樣,他不能線上解決問題——”謝長晝沒擡頭,仍看着孟昭的眼睛,哄她似的,啞聲說,“是因為他,工作能力不夠強。”

趙辭樹:“?”

謝長晝哄誘:“你知道為什麽,很多男生一打游戲,就不回女朋友消息了嗎?”

孟昭搖頭。

謝長晝說:“因為他們技術不行。但我不一樣,我可以多線程做事。”

趙·膝蓋中箭·被傷到遍體鱗傷·辭樹:“……?”

孟昭不知道謝總一直在針對小趙。

她在心裏很認真地算了算時間,說:“那我們五月底就可以走。”

咬着筷子尖,思索幾秒,她又有點高興:“我們是先到昆明嗎?這個季節到昆明,下飛機就能去吃野生菌。然後我們可以住在滇池附近,白天去吃過橋米線,晚上到翠湖喂鴨子。觀察幾天,如果你身體沒有不舒服,再坐高鐵去香格裏拉……那樣也不容易高反。”

謝長晝低低笑起來:“你這攻略做得挺全。”

“行。”他說着掏出手機,修長手指劃開備忘錄,“你等我記記。”

趙辭樹看到這兒,明白了。

謝長晝是真的不打算回香港。

他忽然覺得有點棘手。

正斟酌着,怎麽開口。

孟昭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忽然又亮了。

這次她就坐在旁邊,看見了,不假思索,拿起來挂斷。

已經過了中午,是下午了。

就算消息再怎麽不靈通,喬曼欣應該也已經知道了,錢敏實昨晚發生的事。

孟昭夾起一枚蟹黃包。

小小地咬開邊,吸走裏面的湯汁。

她媽媽,并不僅僅是給她打電話。

還發了很多短信。

孟昭剛剛坐在這兒,劃開鎖屏,目光匆匆掃過,一眼看上去,全都是:

“昭昭,接一下媽媽電話。”

“昭昭,媽媽有話跟你說。”

“對不起……昭昭,媽媽不是一個好媽媽,媽媽反思了一整晚,非常愧疚,但媽媽是愛你的,昭昭。”

……

孟昭的指尖懸在“一鍵清除”,停頓兩秒,點擊。

發件人為“喬曼欣”的短信,一條條在她眼前消失,由信息變成代碼,變回字符。

像是從沒出現過。

再見啦,媽媽。

孟昭默不作聲地,想——

我也要去過我的新生活了。

媽媽。

進入五月,時間忽然變得非常快。

趙桑桑是最早離開宿舍的,她只是延畢,結束了學業,最後一門課程學分拿滿,就能離開學校。

她放在學校的東西不多,走也走得悄無聲息,收拾一下,桌子床鋪就空了。

程承的求婚計劃,并沒有如期進行。

第二個走的是童喻。

她明年才畢業,跟學校申請換宿舍,學校批準了。

來收拾東西那天,她穿一件牛仔裙,頭發高高束起,是孟昭從沒見過的利落裝扮。

她瘦了一些,進來收東西,跟誰也沒搭腔,臨走不輕不重把門關上,算是結束了這幾年的室友情分。

葉初然看着,突然說:“她家裏負債了。”

孟昭意外:“啊?”

葉初然說:“她爸媽做生意的,上游有一批貨一直壓着不肯給他們,下游付了定金的客人都還在等,沒耗多久,資金鏈就斷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今年吧。”葉初然想了想,說,“她父母賣了套房,最近還在奔走,想把欠的債都還上。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家也還是比普通人家有錢。”

也許來日,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孟昭什麽也沒說。

她站在陽臺,看着童喻拎行李箱離開。

春日陽光璀璨,她大步朝前,一次也沒有回頭。

五月中旬,孟昭和謝長晝一起,将錢敏實告上法庭。

這種案子取證周期長,很多證據要等核實,孟昭索性就也沒太關注後續,每次有了新進展,謝長晝會主動跟她說。

五月底,孟昭跟同學們一起拍了畢業照。

大家互相寫祝福語、留聯系方式,穿着學士服撥穗,扔學士帽,然後告別。

五月的最後一天,天空蔚藍,暖意盈盈。

孟昭收拾好用于旅行的衣物,拎着箱子下樓,站在公寓門口,擡頭看驕陽。

沒等幾分鐘。

謝長晝的奧迪低調地開過來,停在她面前。

後座的男人面容清俊,一向寡冷的臉龐,在看見她時,眼中浮現一點兒笑:“上車。”

向旭堯幫她把箱子放後座,孟昭拉車門,還沒看清,就被一雙長臂拽進懷中。

“來。”謝長晝的下巴輕壓在她頭頂,孟昭整個人陷進他的胸膛。

他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捉過來,輕輕親一親她的臉頰:“我買了票,照你說的,先去昆明。”

孟昭掙紮着在他懷裏爬起來一些,探頭想吻他的嘴唇。

謝長晝垂眼看她,姿态慵懶散漫,眼神似笑非笑。

察覺到手機在震,他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只手按着這個亂動的姑娘,一只手伸進口袋,拿出手機。

謝長晝身形微頓,孟昭親偏了。

她只親到他的唇角,稍稍後撤,有些茫然地眨眼:“怎麽了?”

謝長晝沒說話。

他盯着手機屏幕上的信息,沉默兩秒,删除短信。

然後,重新将孟昭抱起來,放進懷裏,吻住她的唇瓣:“沒事。”

彼時的謝長晝,并不知道,未來有朝一日,他會為自己今天的決定後悔。

此時,他只是低聲說:“發錯了。”

然後微頓一下,扣住她的後腦。

車子啓動,他聲線低啞,唇輾轉厮磨着,情緒有些晦暗地,啞聲:“恭喜畢業——從今往後,是大人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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