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軍官服,劇組說借給我了……
舒可亦不知道李垚要帶她去哪兒。
她只是問了一句:“你的事解決完了嗎?”
“嗯,”李垚清淺的回道,“暫時解決完了。”
“哦。”
還暫時,舒可亦撇了撇嘴,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
兩人沉默了很久,李垚突然開口:“她又結婚了,也又有了孩子,缺錢罷了。”
舒可亦也沉默着,她抿了抿唇,才說:“你借了嗎?你不是總說救急不救窮嗎?”
“還沒借,再看看吧。”李垚說。
“看什麽?”舒可亦不解。
“沒什麽,可亦,”李垚轉頭看向她,“我在改,什麽都不和你說這件事情,我在改。”
舒可亦別開視線。
“和我已經沒什麽關系了。”
李垚沉聲應了句:“我知道。”
車子順着公路開,車窗降下一條縫,有風吹過來,舒可亦坐在副駕駛上,把碎發撩在耳後,看着男人的側臉,不知為何,想起了曾經冬日冷風中,騎着摩托車帶她穿越大街小巷的少年。
那一年的李垚嘴角永遠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他為人清冷,沒什麽朋友,也沒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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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少年,他心裏有一團火,他沒有抱怨過世間的不公,他努力地一直在往前走。
雖然他自尊、自傲,雖然他過于要強。
但舒可亦始終覺得他值得柳暗花明,值得擁有這世間最完美的一切。
所以她一度後悔沒有更早一點遇見他,也想過無數遍,握住他傷痕累累的手,陪他走完一輩子。
是什麽時候,他們從少年少女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沒有那場爆炸,她和李垚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她曾經那麽那麽、拼盡全力地喜歡過他,也曾經因為他那麽那麽難過。
舒可亦別開視線,升起車窗,靠在後座上:“我困了,睡一會兒。”
車子平穩地開着。
舒可亦模糊中,仿佛聽到了那聲巨大的爆炸聲。
李垚剛進組,是一部抗戰年間的諜戰劇,李垚飾演的是一位掩藏在敵軍中的間諜,他是一名高級軍官,那身軍官服舒可亦很喜歡。
她趁着休息的空檔給李垚打視頻,舒可亦看着視頻裏的男人,有些可惜道:“我想去探班,我喜歡你這身衣服,可是我最近戲好滿。”
視頻裏的男人仿佛穿越了時空,像極了民國時期殺伐決斷的軍官。
李垚笑了:“等回去了穿給你看。”
“真的?”舒可亦從床上跳起來,“那說到做到哦。”
“不騙你。”李垚說。
舒可亦吃吃地笑了幾聲,撒嬌道:“李老師我想你了,我下個月能殺青,你這戲多久能拍完?”
李垚:“不告訴你。”
“切。”
舒可亦剛撇了撇嘴,問他:“今天拍什麽戲?”
“一場爆炸戲。”
今天拍完,這兩天沒有他的戲份,他和導演告了兩天假,機票也已經訂好了。
助理在帳篷外喊他:“哥,開拍了。”
“不說了,”他跟舒可亦說,“好好吃飯,聽到了嗎?”
“知道了,注意安全。”舒可亦提醒了他一句。
那是無比尋常的一天,道具組檢查了爆破道具,比了沒問題的手勢。
李垚走到了爆破地點。
随着轟隆一聲炸響,導演先一步察覺道不對勁,焦急地喊道:“怎麽提前了兩秒,怎麽回事!”
劇組亂做一團,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舒可亦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拍戲,她握着手機的手都在發抖,她這部戲是在西北拍的,她先是坐沙漠車去機場,又一路趕到海市。
一路上她都緊緊扣着手指,腦中一片空白,心裏墜墜的,有些慌,又有些空。
小莫安慰她:“姐,不會有事的。”
“對,不會有事的,”她也這麽安慰自己,“老天爺待他足夠不公平了,不會連這件事情都苛待他的。”
雖然這麽說着,她依然白了嘴唇,趕到醫院的時候,李垚還在做手術。
手術室外站着劇組的一衆工作人員,還有黃彥。
黃彥看見她來,才像看見救星一樣:“舒老師。”
他剛喊了一聲,手裏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黃彥看着來電提醒,爆了一句粗口:“是,解約是垚哥提的,但是垚哥還沒醒,能不能等垚哥醒了再說。”
前段時間華音傳媒向李垚抛出了橄榄枝,李垚想要解約,另簽華音,老東家那邊之前一直拖着,誰知今天新聞剛爆出來,立刻就把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艹你媽!”黃彥罵了一句,又轉頭開始打公關的電話。
一路上壓抑的崩潰徹底爆發,她從心底爆發出一種恐懼,尤其是看着‘手術中’的紅燈。
上一次她這麽站在手術室外,還是媽媽過世那天。
她拽着舒志林的衣擺,怯怯地喊了聲:“爸爸”。
舒志林冷漠地看向她,然後說:“我不是你爸爸,去找你的爸爸去吧。”
然後她被趕出了舒家,在媽媽剛過世的第二天。
多年後的某天,當舒明商拿着親子鑒定報告摔在舒志林臉上時,這個薄情的男人依然不信:“這種東西,都是可以僞造的。”
舒可亦覺得渾身發涼,她仿佛回到了幼時母親過世的那天,她攏了攏衣袖,在一群人中認出這部劇的導演。
“怎麽回事?”她的手都在顫抖,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那麽大力氣,她揪着導演的衣領,“怎麽回事!”
導演不敢惹舒可亦,嘴唇嗫喏着,舒可亦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手術中的燈一直亮着,她根本無法冷靜下來,腿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
小莫扶住她,雷炎也趕了過來。
她雙目無神了一會兒,終于擡起眸子,看着面前站着的劇組工作人員:“我要看監控,我要追責,誰讓他躺在這裏,我就不會放過誰。”
排除了李德中的障礙,她原本以為只要說服了舒明商,他們以後只會順順利利。
他們會結婚,會有個自己的寶寶。
舒可亦咬了咬下唇,可是此時此刻,不知道為什麽,她很害怕。
可是李垚只有她了,她要振作,舒可亦當時是這麽想的。
但是如果可以——她寧願她那天沒有看監控。
導演很快派人把監控取來,舒可亦眼尖地指着監控裏一個拿着爆破裝置的男人:“停。”
“這是誰?”她把視線往四周掃了掃。
導演把畫面放大,喊來副導演、場控一個一個辨認着。
“這好像不是劇組的人,”導演支支吾吾,“李老師是不是和人結仇了?”
舒可亦冷笑着:“人是在你們劇組出的事,想推卸責任?”
“不不不,”導演慌忙搖頭,“我們是要負責任的,是我們監管的問題,李老師不管怎麽樣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報警吧,”舒可亦往後看了幾眼,“把這個人找出來,我不會放過他的。”
折騰完一連串的事情,舒可亦脫力的靠在醫院冰涼的椅背上,手術中的字樣終于停了,有醫生出來。
舒可亦猛地站起來,一個沒站穩又暈了過去。
她醒過來的時候,李垚已經被轉去重症監護室了。
他還沒有醒過來。
重症監護室每天只能探視一次,舒可亦進去的時候,李垚左臉纏着紗布,左腿上也全是紗布包裹,隐隐還可見紅色的血肉。
她不忍多看,扶着門,腿軟得厲害。
直到出了監護室的門,她憋了好幾天的淚終于撲簌簌落了下來。
雷炎安慰她:“醫生說了,沒生命危險,只是傷了臉和腿,現在醫學技術很發達,可可,沒事的。”
舒可亦斷斷續續的哭着,她今早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舒可亦報警後,警方很快介入。
剛剛警方那邊打來電話,已經查明白,這個男人是李德中的債主。
李德中再次被拘留,原本說好的五百萬不翼而飛,男人起了報複的心思,摸到了李垚所在的劇組,混成工作人員,提前按下了爆破裝置。
她想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折騰李垚。
為什麽要把所有的磨難都加諸在他的身上。
雷炎等她哭了一陣,才說:“可可,導演那邊喊咱們回去……”
“付違約金吧,多付三倍,”舒可亦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最近沒有辦法去工作。”
“我沒有狀态,幫我和導演好好說聲抱歉。”
雷炎應了一聲,舒可亦又喊住他:“還有,我要起訴那個人,你去幫我找律師,這件事不要讓李垚知道。”
“可是……”雷炎頓了頓,“只能李老師那邊的律師代為起訴,你和李老師沒有法律意義上的關系,你應該不能替他起訴。”
“你想辦法,總之我要告他,不能讓李垚知道。”舒可亦說。
他那麽好面子,知道身邊有這樣的危險,會不會——
又要和她分手呢?
“他肯定很疼的,”舒可亦坐在椅子上,把頭埋在手心,淚水很快洇濕了掌心,“他躺在那裏肯定很疼的嗚嗚嗚嗚嗚嗚嗚。”
李垚一連好幾天沒醒過來,舒可亦一直待在醫院的事情到底驚動了舒明商。
李垚的老東家鬧到醫院要來談解約的事,華音那邊也為要不要簽李垚猶豫不止,醫院門口堵滿了記者,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消息報道,真真假假各執一詞。
李垚的粉絲每天在超話簽到祈福。
舒可亦顧不上這些,她只希望李垚快點醒過來。
因為低血糖的緣故,她又暈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病房裏,舒明商背對着她坐在床頭。
舒可亦撐着自己坐起來,第一件事是問舒明商:“哥哥,他醒了嗎?”
“又騙我?不是要和他分手嗎,舒可亦。”舒明商陳述道,語氣難得有些愠怒。
“你看你瘦成什麽樣子了,”舒明商的手指握拳,“輸完這瓶,我會帶你回京市。”
“我不走,”舒可亦看向他,“我沒想過和他分手,以後也不會。”
“他躺在這裏是他自食惡果,他的父親欠了多少債,這個債主炸了他,誰知道下一個債主又會不會殺了他?”舒明商氣急,“你真以為你是聖母嗎?”
“我還,”舒可亦連忙道,“哥哥,我還,你別讓我離開他。”
“亡命的賭徒,還多少才夠,他處在這樣的境地,誰知道下一次又會不會波及你,”舒明商冷笑着,直起身來,俯視着她,“你還?你有什麽底氣說出這句話?你背靠舒氏,不然你以為你能掙這麽多錢?”
舒可亦咬着下唇:“那就當我欠你的,從今天開始我把工作室獨立出去,我掙的錢都還給你,行嗎哥哥?”
“第二次了。”舒明商說。
“什麽?”
“為了這個男人,你第二次求我了。舒可亦,我的立場很堅定,我不會同意,你不想走,可以,從今天開始,你就在病房裏待着,不用想着出去了,他醒不醒,以後什麽樣,都和你沒什麽關系。”
“哥哥,如果你真的不讓我見他,我會恨你一輩子,或者,我也活不了你以為的一輩子。”
“你威脅我。”舒明商看着眼前的妹妹,心裏一滞。
“是的,”舒可亦承認,“我在威脅你,哥哥。”
“我從未如此認真過。”
“我不會離開他,”舒可亦強調,“我不會離開他的。”
“他憑什麽抓着你不放?”
“他沒有抓着我不放,是我不想讓他放開我。”
“心疼、同情,這都不是愛情,舒可亦,你不是救世主,你沒有必要陪着他渡過難關。”
“可是如果沒有愛情,我是不會心疼他的,哥哥,”舒可亦垂了垂眸子,“我也經歷過世間冷暖,我沒有那麽多同情心,去照顧一個我不愛的人,哥哥,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救世主,我只是想陪着他。”
舒明商轉過身,舒可亦也固執地閉着嘴,舒明商沒再回她,大步走到門口,手握在門把手上,他微微回過頭,看着舒可亦眼眶中蓄滿的淚水落下,氤氲落在棉被上,打出了一圈一圈的光暈。
他嘆了口氣:“随便你吧。”
李垚是在第四天醒過來的。
舒可亦趴在床邊睡着了,她牢牢攥着李垚的手指,那邊一有動靜,她立刻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李垚。”
是個晴天,窗外有陽光打進來,李垚覺得很刺眼,他吃痛的擡起手背,想要遮一下陽光。
看到手上纏着紗布的時候,他微微怔住。
擡手往臉上摸了上去。
舒可亦慌忙握住他的手:“你別亂動呀,還在恢複呢。”
“軍官服……”李垚沙着嗓音,“劇組說借給我了。”
舒可亦眼眶紅紅的,像只兔子,她拿手背擦了把淚:“你還管什麽軍官服啊?”
李垚像是笑了一下:“你不是想看嗎。”
他吃力地擡起手,似乎想給她擦擦淚,但手臂受傷太重,舒可亦忙按住他,李垚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哭什麽。”
舒可亦鼻頭酸得不行:“我就哭,要你管。”
“……”
李垚的紗布纏了半邊臉,他的整個左側受傷嚴重,此時右邊的眼睛也蒙出了一點霧氣:“我沒事的,也不疼。”
早上進來看他前,醫生的那句提醒還在耳邊:“他的腿傷得很重,怕是很難恢複了。”
舒可亦不知為什麽,想起了剛子和季墨,還有那天,說這是人性的李垚。
舒可亦握着他的手,眼淚胡亂抹在他的手背上:“你要抓緊我,知道嗎?”
那天的陽光很好,李垚一睜眼,仿佛大夢初醒般,看到了舒可亦,她睡在他的床邊,長睫上陽光跳動,恍惚中,他伸出手去,以為那就是一輩子。
卻——
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但在當時,他還是笑着應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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