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別跟着我,我不想再看見……
舒可亦醒過來的時候,車窗倒映着外面五光十色的霓虹,她的膝蓋上搭着一件男士的薄外套。
“剛剛吃飽了嗎?”
聽見動靜,李垚的視線掃了過來,輕聲問她。
“飽了。”舒可亦并沒有和他共進晚餐的打算,剛剛鬼使神差答應上了車已經是腦子極度不清醒了。
“你最近很閑嗎?”舒可亦問他。
“沒有,”李垚說,“挺忙的。”
“忙還搗鼓什麽亂七八糟的。”
舒可亦小聲嘀咕了一遍,從包裏翻出手機,她剛解鎖了屏幕,就聽李垚說:“玩手機會暈車,馬上就到了。”
舒可亦把視線打出去,是一處老舊的街區,她皺了皺眉:“這是哪兒?”
“不記得了?”
“我應該記得嗎?”
“不應該,”李垚嘴角帶着一絲苦笑,“只是你以前記得。”
車子再轉過拐角時,舒可亦看到了那個依然路面泥濘的菜市場,她抿了抿唇,揪着安全帶,有些不自然的挪開視線:“帶我來這兒做什麽?”
李垚沒回她,這裏的路很窄,很不好開,舒可亦也沒再打擾他。
想起三年前,她再一次出現在他家門口的時候,李垚問她:“你怎麽還記得我家在哪兒?”
舒可亦低頭盯着腳尖,聲音嗡嗡地:“你說為什麽呀,女孩子能記得你家還能是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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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餓?”
李垚又問了她一遍。
“說了不吃。”
舒可亦沒想到李垚真的帶她來了這處老房子。
車子停在樓下,李垚這輛車比較低調,沒太吸引到人們的注意。
舒可亦下了車,仰頭看了看這棟破舊的小樓,她還記得那個黑色的保溫杯,那頓魚片粥,也還記得——那個雪夜裏,把卡塞給自己,說出最涼薄話的男人。
兩個人帶着口罩,一路上了樓。
這裏住的都是老年人,倒也沒什麽人看他們。
出乎她的意料,這房間被收拾的很幹淨。
李垚拿出拖鞋給她換的時候,舒可亦的耐心終于到了盡頭。
她雙手環住肩,一臉抵觸地問:“李垚,你有話能不能直說。”
她靠在玄關的櫃子上:“你帶我來這兒是要做什麽?懷舊?還是帶我再體驗一遍愚蠢的過去?”
“愚蠢嗎?”李垚直起身子,直視着她,很快敗下陣來,“可亦……”
他抿着唇。
舒可亦看着他的樣子,突然笑了。
“你發沒發現,你只剩下對我說抱歉這一件事了,可我最不想聽的,就是你對我說對不起,”舒可亦側開臉,“所以,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她轉過身要去拉門的時候,男人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三十分鐘,行嗎?”
他一路帶她到了卧室,狹小的卧室裏放了一個晾衣杆。
那套民國時期的軍官服就挂在那裏,軍官服的旁邊還挂了一身定做的旗袍,紅色的,很豔麗。
衣服被保護的很好,舒可亦閉了閉眼。
卧室的窗子開着,外面的風一下一下吹着,吹動了衣服垂下的衣角,軍綠的板正軍官服微微搖曳,倒真的像是一位軍官把佳人攬入懷中。
舒可亦不想看了,轉身就要往外走,李垚反手一帶,把她抱在懷裏。
他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低沉又沙啞。
“我知道晚了。”他說。
“我知道已經晚了,”李垚又強調了一遍,“我知道我這樣說很自私,但是可亦,我們能不能從那一天,重新開始呢?”
男人的手束在她的腰間,舒可亦腦中空白了一瞬。
沉默滋生,舒可亦甚至能聽到時鐘滴答而過的聲音,她嘆了口氣:“既然知道晚了,為什麽還要說呢?”
她垂了垂眸子:“李垚,你覺得我是什麽?一個物件嗎?一個你想舍棄就舍棄,想拿回來就拿回來的物件嗎?”
“還是你一句重新開始,這三年就可以輕而易舉揭過?我就該再次歡天喜地地答應做你女朋友?”
“誰給你的自信呢?”
男人沉默着,他的呼吸溫熱地噴在她的頸間,舒可亦覺得有些癢,她推開他。
“為什麽?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突然又想抓住我了,因為奶奶的事情嗎?”
李垚像是有些頹喪,他微微垂着頭,喉結動了動。
“我……後悔了。”李垚簡潔的說。
“呵,”舒可亦淡淡地笑了一聲,“你認為我是那種愛吃回頭草的人嗎?”
李垚:“我知道不能,那……我重新追求你,可以嗎?”
舒可亦簡直要笑了。
她今年年初才算了命,大師掐指一算,說她今年財運極旺。
怎麽,今年已經過半,她財運平平,倒是旺起了桃花嗎?
舒可亦覺得有些可笑,她甚至不知道該對眼前的男人說什麽,她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裹挾,她只覺得不舒服。
“你不是很忙嗎,我也很忙,我走了,再見。”
果然就不能上李垚的車。
“可亦。”
李垚又攔了過來,他走的有點急,腿趔趄了一下。
舒可亦回過身,下意識扶了男人一下。
她指着沙發:“不是不能站太久嗎,坐下。”
李垚難得聽了她的話坐在沙發上,舒可亦俯視着他,竟莫名覺得這男人有些可憐。
李垚仰起頭,看向她:“一直很想抓着你,只是我之前沒想明白。”
“可亦,如果你在,我很難孤注一擲,我那時候以為我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警局裏犯人的猙獰嘴臉,毫無知覺的雙腿,再加上和舒明商的談話,一點一點徹底毀掉了他所有的自信。
在美國的複健,其實每天都很崩潰,他甚至現在都不敢回頭看,當初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難道我在意你是個正常人還是殘疾人嗎?”兩人第一次談起當年的往事,舒可亦額角跳了跳,眉心也跟着蹙起。
“可是我在意。”
“你在意的究竟是你不能是個殘疾人,還是我的男朋友不能是個殘疾人?”舒可亦冷笑一聲,“李垚,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
“我最讨厭你打着為我好的名義,為我決定所有的事情。”
“你覺得你這樣很男人嗎?相反,你根本就是個膽小怯懦的人。”
她咬着下唇,像是壓抑地氣急,把手上的包甩在了男人身上。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李垚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你只在乎你想給我什麽,你和舒明商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你愛我,我信你,我相信你愛我,我曾經也很愛你,我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可是你呢,你總是十分輕易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你覺得你不拖累我我就快樂了,你就男人了,你覺得你重新回到巅峰的時候就能再次追求我,擁有我,我憑什麽呢!我憑什麽就得順着你!你想怎麽就怎麽!你又憑什麽呢!”
舒可亦說着身體有些微微戰栗,她嘴唇嗫喏着,漂亮的眼睛裏蓄着薄淚。
她氣自己不争氣,不夠心硬。
她拿手背擦了一下眼眶。
李垚張張口,又閉上。
舒可亦站累了,她動了動腳,兩個人沉默僵持着,李垚扶着膝蓋起身:“我送你回去。”
“你又沒話說了,是嗎?”
“你真的就還是……”舒可亦話說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想想不解氣,又補充道:“無藥可救。”
“不用你送。”
舒可亦蹲下身子撿起包,轉身往外走,男人擡腳相跟上,舒可亦回頭瞪他:“別跟着我,我不想再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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