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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這筆錢是花出去了,她們只能選擇“賠這些”跟“賠更多”,監于一開始對王經理的忍讓,造成後來難以收拾的結果,她決定幹脆把他私底下的惡形惡狀公諸于世,逼他解決。
“對了,姊,是什麽事拖住了你?”伍若玫忽然想到。
“嗯,就是……”被這麽一問,唐巧梅不免想起下午被盛大宇咚在寄衣間的情景。她那時怎麽會恍神了呢?難道是他的熱力、他的氣息、他的昂軀太過于……
“小心!”伍若玫低叫一聲。
唐巧梅及時回神,閃過一臺從左後方超上來的車。
“真是的,已經這麽塞了,還超什麽車啊!”伍若玫沒注意到姊姊的支吾異狀,罵了幾句,繼續說:“我聽堂奧的員工嘟嘟囔囔,說什麽變天了之類的。”
太好了,她正好帶過不欲深談的經過。“王經理被撤掉了,堂奧換了一個新的經理,叫盛大宇。”
“換經理?”伍若玫一愣,“那我們下午豈不是白忙一場?”
是嗎?是白忙一場嗎?
唐巧梅回想與盛大宇在會議室的那段時間——
“我們沒達成找到王經理這個目标,不過,我把事情原委向新來的盛經理說了。”
“跟他說有用嗎?”伍若玫抱疑。
“我說得很清楚。再說,掌勺集團上頭的人一定是知道王經理在搞鬼,才會突然将他撤走,我認為這是好事。”她嘆了一口氣,現在論斷盛大宇的能耐,言之過早,但跟他接觸過,她能對他的工作态度抱以樂觀。“別擔心,這件事已經曝光了,我不信在衆目睽睽之下,盛經理還能裝傻不處理。”
伍若玫點點頭,“也是。”
“給他一個機會,看他接下來會怎麽做。”唐巧梅下決定。
“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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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兵荒馬亂的兩周,盛大宇終于找到時間,踏入掌勺餐飲集團位在臺北精華地段的總部。
搭電梯到頂樓後,他向認識多年的秘書報備:“我跟董事長兩點有約。”
她漾出溫暖和煦的笑容,“盛經理,請進,董事長正在等你。”
叩門後,盛大宇推開大門。
董事長正坐在皮椅上,凝睇窗外風景。
聽到聲音,他轉過來,一臉悶悶不樂,“誰想得到我還有回來管事的一天?盛大宇,記不記得我退休的時候,有多開心?”
盛大宇把手插進口袋裏,低頭陪着苦笑。
上一次他踏進這間辦公室,已是三年前。當時董事長風光退休,獨板辦公桌被清得一幹二淨,象征他後繼有人,從此不用埋首公文。
可今天,獨板桌依舊在,一落落卷宗被送進來,堆得比往年高。跟了這位老長官十多年,等于被他一手培植起來,盛大宇很清楚,董事長相當讨厭伏案工作。
他書念得不多,最快意的人生都在餐廳現場度過。
“喝茶嗎?”他熟稔的問。
六十多歲老人從皮椅上起身,“你都來了,泡來喝吧。”
盛大宇把茶車推到沙發區,開始燒水。
董事長挪過來坐,“說說你那邊進行得怎麽樣了。”
“我陸續在找老客戶聯絡,正要把業績調整回來。對了,我到任第一天就遇到王峰奇的受害者,是一家叫精致美的工作室……”他邊張羅茶具,邊說王峰奇幹了什麽事,逼得精致美要出招阻撓堂奧進貨。
“有這種事?”董事長聽了好驚訝,“王峰奇真的把她們逼急了。”
“對。”沒被逼到絕境,她們不會如此反撲。“多虧她們,讓我馬上掌握到實際狀況。”也因為唐巧梅的話,他抓到了處理這件事的眉角。
想到她,他不禁微笑。
這些天,他偶爾在走廊轉角、樓梯間碰見她。
一開始見到面,他跟她都不免尴尬,他是想到自己竟然那樣橫霸霸的咚上這個小女人,而感到有點不光彩。
後來,查王峰奇時,發現精致美的客訴雖然多,但幾乎都有來由,是因為被王峰奇擠兌,以及堂奧之前的種種弊端逼得不得不客訴,這就讓他更不好意思了,因為——
他咚完唐巧梅那時,給都沒給她辯解的機會,一概否決。
不過,為了表達善意,他把那十五箱酒的問題優先處理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唐巧梅後來見到他,臉色沒那麽清冷了,他為此感覺到愉快。
“我就是擔心會發生這類私相授受的事!”董事長的怒聲将他拉回現實。
那張本就滿是皺紋的臉,皺得更像梅幹菜了。“一些無良的家夥看準我兒子自以為聰明,藉機把堂奧多年掙來的信譽與名聲全蝕光!”
這話不假,王峰奇幹的就是把老字號累積下來的信用兌現,放入自己的口袋。盛大宇切入正題,“我看過資料,這兩年,堂奧的客層變動不小。”
堂奧原本便設有目标族群,走的是團體宴席中的高檔路線。
自從王峰奇接手之後,一些以前常往來的公司行號、企業會社,将活動地點放在堂奧的機率變小,甚至沒有了。
如果從營利數字來看,堂奧依然年年風光,傲視同業,但若是分析來消費的族群,這塊金字招牌恐有落漆的嫌疑。
要經營一個品牌,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十幾年來,堂奧提供一流的場地,精致的馔食,周到的服務,使“堂奧”一直都是宴席界首屈一指的選擇。對普羅大衆來說,付出較高的價格很值得,因為将喜事辦在堂奧,是一件很有品味、很值得誇口自豪的事。
但王峰奇讓它遜掉了,他貪圖過手的錢,逼優質老客戶出走,迎來一批批新客戶。這些新客戶雖是慕名而來,但對品質的要求沒那麽高,講價卻是毫不客氣,王經理一邊一批批的将他們迎進來,一邊引進更廉價的食材、删減人手、簡化餐廳陳設,營運成本降低了,看起來雖然業績大好,但中間落差的錢卻進了他的口袋,而付出代價的是堂奧。
長此以往,堂奧會失去優勢,掉進便宜大碗、削價競争的循環裏。
而這片不光明的前景,是總經理那顆留學美國的金頭腦預見不到的。
“你做了什麽處理?”董事長問。
“讓幾個幫王峰奇掩護的內部員工留職停薪,接受調查。”這部分名單,他提供給法務部與人資部,由他們負責。“一些供應商也有與王峰奇挂勾的嫌疑,我讓他們暫停供貨,另找采購,先厘清頭緒。”
“那個跟王峰奇挂勾,私下強迫客戶買酒的酒商呢?”聽了精致美的故事,董事長對此特別上心。
“自從王峰奇被調查後,酒商就消失無蹤,目前堂奧的酒是跟以前供應商調度的。”盛大宇承諾:“我們會設法找到他。”
董事長點點頭,“一次查個夠!我多年累積的基業交給兒子,差點在兩三年內失根失柢!”
盛大宇不欲多談人家父子的事,轉而問,“說到王峰奇,他怎麽樣?”
董事長有些動氣,“還不肯老實交代!資訊部的人在查他的電腦,會計部在抓帳,律師勸他講實話,看能不能讓他招認。”
這畢竟是難,兩人都知道。
王峰奇在堂奧服務也算多年了,他有他的才幹,只不過經理這個職務,不僅需要斡旋能力、靈活手腕,對于道德操守也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