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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嬌小的女人卻選坐在主座正對面的椅子上,這說明了在她心中,彼此是對立的,無強弱之分,她不容被他看小,而且,她不打算讓潛在的可能,如交情、私誼等,出現在這場會談中。
如此,他明白了,她要公事公辦。
他微微一哂,“我是堂奧新任經理,盛大宇,上午剛調過來。”
“這麽巧?”她愕然。
“就是這麽巧,人事令上午才公布。”他問:“怎麽稱呼你?”
“唐巧梅,精致美活動企畫工作室負責人。”她從随身肩背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他面前。“我主要是要找王經理談事情。”
“王先生到總部報到去了,你找他什麽事?”
“精致美跟王經理有過一些協議,必須找他談清楚。”
盛大宇思索了下,終于說:“今後,王先生不會再出現在‘堂奧’了。”
唐巧梅愣了下,“……哦?”
“與王先生有關的任何事,掌勺集團授予我權限,讓我跟客戶談。”
她低頭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我剛剛調來,有很多內務要處理,原本一時半刻處理不到你們這邊,不過,你既然來了,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他先釋出一些善意。“那些酒怎麽回事?”
看她還有些猶豫,他主動開啓話題。“掌勺集團規定,旗下餐廳不能直接或間接銷售商品給客戶,也不能代其他供應商牽線做買賣,照理說,你不該把酒退到堂奧。”
“是啊,如果大家都照規矩走的話。”唐巧梅脫口而出。
否定說法果然最能逼出人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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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了局,盛大宇的心也放下了,放松坐姿,接下去問:“誰沒照規矩走?”
唐巧梅頓了兩下,才說:“王經理。”
“繼續說。”
“一年前,王經理突然找上門來,說我們的某場訂席與別人重複,訂到了同一個時段、同一個廳。”
唐巧梅娓娓道來,“我們的作業流程一向早于任何人,所以我很确定在下訂的時候,時段跟席次都是空白的,該交的訂金、該辦的手續,都已完成,但王經理卻說,精致美的營業額太小,與其為了我們,得罪另一個大客戶,不如得罪我們,把我們的席位退掉,除非——”她忍着氣,繼續說下去,“除非我們委托他,向堂奧的某個酒商訂酒,湊到一定額度。”
盛大宇扣了扣指尖。這是很典型的欺詐之術,她怎麽會應付不來呢?“你應該向總部反應。”
“我當然向總部反應!”她怒目而視,“就是因為當初的反應被中間接電話的人搓掉了,才會傷腦筋啊。”
沒預期到這個發展的盛大宇愣了下。
前陣子,掌勺集團的重要人物多被總經理換成自己的人馬,要做到上下欺瞞,層層掩護,想來不難,确實有可能蓋掉不同的聲音。
原本淡淡陳述的唐巧梅來了脾氣,“那時實在來不及,如果不同意王經理的提議,馬上就要失信于客戶,我只好接受了。
“但這種事一起頭就沒完沒了,從此以後,精致美的每個預約都‘出問題’!王經理像該死的代銷公司,一下子推銷酒、一下子推銷高級食材,我們大可以不買單,但預約就會被擠掉。”
她不平的說:“我們精致美算是撐得久的了,要是你不信,可以去翻翻客戶名單,堂奧的業績還是很好,但老客戶所剩無幾,那些老客戶為何集體出走,你可以去查一查。”
他本就是為此被調來,不過,他倒是好奇,“精致美為何不出走?”
“堂奧的招牌還是響當當,我們工作室根柢不夠深,還得維持這段合作關系,招攬顧客。”唐巧梅實話實說,可說的時候,眼神冷飕飕。
盛大宇聽得出弦外之音——一旦堂奧聲勢跌了,或者精致美坐大了,兩造合作關系就要吹了。
這個看起來可愛的小女人,對堂奧可是氣得牙癢癢。
“這件事情困擾我們好一段時間了,王經理避不見面,推員工來擋,員工搞不清楚狀況,弄得我們好像存心找麻煩似的,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唐巧梅說:“我妹妹氣不過,讓人把酒運過來,堆在車道上,就是想逼王經理出來面對。”盛大宇聽出了一點不對勁,“難道你也贊成她這麽做?”
“我勸過她,這不是處理事情的辦法,不過,王經理一直避不見面,而這次被強迫推銷的紅酒跟實際到貨的不是同一款,每支價差整整一百元,我妹妹心裏急,不甘虧損,最後還是這麽做了。”說的時候,她微微的側過臉,沒看着他。
她給出了詳盡的解釋,卻回避了yes或no的簡單問題。
盛大宇看着那張雪白小臉上的淡淡紅暈,心裏想的是剛剛那個小主管給的提示:唐巧梅是“好相處,能講理,可溝通”的一個,不禁想笑。
,她可不是這樣簡單的一號小人物。
(他的觀一不過,經過一場鬧局,他也算是實地了解堂奧的問題了。
他正色說:“查核你的說法需要時間,我不保證能馬上給你滿意的答覆,但我會開始處理。以後,再有人給你任何刁難,你來找我談。”
“最後,我們還是沒有把王經理找出來說清楚。”伍若玫不滿的說。
珍珠白小車緩緩駛出堂奧停車場,略停觀望後,趁着一個空檔,切入漸漸多起來的車流中。
唐巧梅握着方向盤,邊說:“不急,先告訴我你剛剛怎麽處理的。”
按照原訂計劃,她到寄衣間拿了随身物品後,就該趕往車道調停。
她們姊妹倆雖然同父異母,不在同一個家庭成長,但默契好得出奇。她體格嬌小,大眼小嘴,一臉萌樣,很難讓人質疑真誠,适合扮白臉;若玫高她一個頭,眉濃鼻挺,嘴唇稍寬,一臉聰明成熟的模樣,虎起臉來吓得倒人,适合扮黑臉。
精致美的外交策略,基本上就是她們倆唱黑白臉。
“我叫他們不準動,我要退貨之後,他們當然慌了。”伍若玫學在場那些人的動作,“送冰雕的貨車大哥罵聲連連,說什麽都要先去送別家,堂奧的人當然不肯,無論如何也要拉住他,甚至在讨論用擡神轎小跑的方式,把冰雕護送進去。
擡神轎小跑?唐巧梅忍不住被逗笑了。
伍若玫打了枚響指,“那個時間點,如果你切進來,張力超強!”
“我想也是。”她有點惋惜,“但我被耽擱了。”
都怪那個盛大宇莫名其妙,把她咚在寄衣間,可惡!
“後來我看你沒來,就趕快緩了緩。”伍若玫敲敲腦側,說:“姊姊你教過,我們用這一招是不得已,目的是要把王經理逼出來談,不是要跟堂奧撕破臉。你叮囑過,要讓他們差點沒辦法把事情辦成,但又不能真的耽誤到他們的正事唐巧梅笑了,“對,這樣人家才不會一氣之下,幹脆擺爛到底。”
“我想,經過這樣一鬧,本來沒多少員工知道的事也曝光了,他們建議先把酒封存在倉庫,我看現場人證那麽多,就順勢同意了。”
“聰明!”唐巧梅贊了一聲。
今天請人把十五箱紅酒載到堂奧,卡在車道上,就是不打算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