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輪回

星空下，到處都是絢麗的色彩。他站在樓頂往下看，拿出手機，按下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他把手機扔了出去，坐在護欄上，然後張開手，閉上眼睛，他想笑，耳旁的風一片一片的滑過去。

心口慢慢淌着孤獨，流入哀傷的血液，在身體各處環繞的血管中慢慢前行。

不安分的情緒似乎要破蛹而出。

很熟悉又很陌生。

像巨大的黑色的黑色漩渦，只要他向前一步，就會被強行拖進去，萬劫不複。

他靜靜地注視着遠處的燈火，風從遠處帶着來自天堂的吟唱，此刻，夢魇散去，靈魂歸來。然後縱身一躍，投入夜的懷抱，像一只剛剛破繭的蝴蝶，一只黑色的蝴蝶。

靜，除了靜還是靜。

腦袋裏像是塞滿了什麽，一片混亂，脹得人想吐。

“怎麽樣？”

誰的聲音這樣溫柔，這樣熟悉。

“夏醫生已經來檢查過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嗯，讓他以後每天都來一次，小傑的身體一直不好，總讓人不放心。”

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種感覺讓他非常煩躁。

終于，唐傑從沉重的睡夢中醒來。

一個少年人的臉，唐家的大少爺唐葉，旁邊站着的是管家徐叔。

見他醒來，唐葉俯下身來，問道：“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唐傑混亂中，總算想起：“哥……”

“是，怎麽了？”唐葉擔心的伸出手，撫上他的額頭，“還不舒服？已經退燒了，你休息兩天就好了，乖。”

回過神來的唐傑被自己的小手小腳吓了一跳。

“怎麽會這樣？”聲音帶着稚氣，但心裏的震驚卻無以複加，他記得自己明明從公司大樓跳下來了，怎麽會重新變成小孩子？這是天堂？還是另一場夢？開什麽玩笑！唐傑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腦袋。

“小傑，你怎麽了？頭痛嗎？別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說着就要抱他起身。

“哥，不用了，我再睡一下就好。”唐傑扯住他的手，他需要時間來好好想清楚。

“那好吧，等我回來，如果還不舒服，就去醫院好不好？”

唐傑敷衍的點點頭，埋進被窩。

唐葉站起身，轉頭對徐叔說道：“等小傑醒了讓他吃點東西，再把藥喝了。”

“是。”

等身邊的人走了許久以後，唐傑坐起身來，查看四周。是自己的房間，藍白格調，自己正坐在白色的大床上。他下樓跑到客廳，廚房，然後是浴室。什麽都沒變，這是他的家。他看見浴室裏的鏡子照出自己六歲的小身體，終于确定一切重新開始了。

唐傑坐在沙發上，環抱着自己，空曠的客廳裏只有他一個人。

似乎又回到原點了。

真可笑。

唐傑伸手扯着自己的臉，然後拍了拍，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傑少爺，您醒了？”

突然冒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把唐傑吓了一跳。他回過頭去，看見徐叔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離自己一米遠的地方。

“抱歉，驚擾了您。”

“沒關系，是我出神了。”

“餐點已經為您準備好了，請您到餐廳用餐。”

唐傑點點頭。

徐凱站在唐傑的身旁陪着他用餐，看着桌上的西餐，他剛想招人來換，但是只有六歲的唐傑卻順手拿起桌上的刀叉，吃了起來。讓徐凱吃驚的是，唐傑的餐桌禮儀極其規範，絲毫不顯生疏，優雅和熟悉的程度簡直令人驚嘆。盡管如此，徐凱還是本着管家的職責沒有提出任何疑問，甚至連眉眼都沒有任何改變。

唐傑卻忽然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當，即便自己不是冒充的，也好歹該有個孩子的樣子。說實話，自己真正六歲的時候根本不會用刀叉這種帶暴力色彩的餐具，唐葉怕他會不小心傷到自己，從來不讓自己單獨用。

的确是有些大意了。

“徐叔，我這幾天怎麽了？”

為了掩飾剛才的失誤，唐傑出聲詢問。

“小少爺您又生病了。比以往要嚴重一些，把葉少爺急壞了，好在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徐凱的語氣裏也有些如釋重負。

唐傑想起自己六歲的時候的确大病了一場，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但後來才知道，并不僅僅是因為生病，而且被郭家的人綁架了。被關押的地方陰暗潮濕，當年被吓得太厲害，又受了寒，才會生病。

唐傑努力地回想着過去的點點滴滴。

如果不是唐葉，恐怕早就死在那間黑屋子裏了。好像一直是這樣，他不斷地在外面闖禍，唐葉就不斷的替自己收拾爛攤子，一次又一次，小到感冒發燒，大到殺人放火。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揮霍着他的縱容。

但他總是忘記，僅比自己大六歲的唐葉身上還要背負着整個唐家，即使他現在也不過十二歲。

沒有父母的懷抱，自由彼此偎依取暖。沒有天真幼稚的童年，只有數之不盡的數據資料，偶爾還要提防來自暗處敵人的惡意。沒有互相傾訴的朋友，只有利益交互的合作以及冷酷無情的鬥争。這就是唐家百年不衰的理由。

唐傑吃了藥，覺得無聊，于是到花園裏曬曬太陽。看着一如往昔的風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着過去的種種，就像是一場夢。

也許，現在才是夢吧。

唐葉回來後，看見自己的弟弟正站在花園裏，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看起來竟有些不真實。

“小傑怎麽樣？”

“傑少爺今天狀況很好。”

“那就好。”

“葉少爺，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

“今天傑少爺吃的是西餐。”

“什麽意思？”唐葉有些莫名。

“少爺的西餐禮儀極其規範，而且及其熟練。”

唐葉明白過來，只是這樣異想天開的事郭錢還沒有那個本事。

“人是我抱回來的，徐叔你也在，難不成郭錢還有本事當着你的面把人換了？”

“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傑少爺失蹤一個星期，回來之後行為和氣質似乎都有所改變。”

“徐叔，小傑是我的弟弟。是不是真的，我比誰都清楚。更何況，小傑也是你看着長大的，難道你還不清楚是真是假嗎？”

徐凱見他生氣，忙道：“我只是擔心少爺在這些天裏的處境，并非懷疑少爺的真實。”

一個星期之久，唐葉連想都不敢想，郭錢被逼上絕路，什麽都有可能做的出來。但幸好，唐傑毫發無傷的回來了，甚至已經不記得那些事。

兩個人站在陽臺的走廊上，唐傑雙手插在褲袋裏，風吹起他前額的發，年幼的臉上卻顯出不合年齡表情，明明應該很滑稽，卻又讓人敬畏。有人說，唐家人與魔鬼做過交易，他們有着睥睨世界的才能，但靈魂不屬于他們自己，也永遠無法擁有幸福。

“永遠不要在小傑面前提起綁架的事，也不許在他面前提起郭家任何人。”

“是，我知道。”

唐葉慢慢走向唐傑。

“曬着不暈嗎？”

唐傑看見唐葉正站在自己後面，立刻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懷裏，嗅着他的味道，感受着他的溫暖。

“暈。”

“呵呵，小笨蛋。”

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沖自己撒嬌，揉揉他的頭發，抱起他，走進屋裏。

“那就不曬了。”

晚上，唐傑抱着自己的枕頭傻傻地站在唐葉的房門口，搖擺不定。他以前最愛賴在唐葉的房間，吵着鬧着要跟唐葉一起睡。但現在，他止步不前。

往事一幕幕，結局已注定。

剛要轉身，房門卻開了，露出唐葉溫柔的笑顏，“小傑害怕嗎？”

唐傑貪婪地看着他，像是漂泊在外的游魂終于找到了歸宿。

唐葉走過來，捏捏他的臉，“跟哥哥一起睡好了。”

說着把他抱進房間，輕輕的放在床上，拿掉他手上的枕頭，親了一下他的額頭，關上燈，摟着他睡下。

唐傑有些走神，手卻忍不住用力環上唐葉也尚且稚嫩的身體，臉貼着他的胸膛，閉着眼，強忍住無邊的思緒。

唐葉以為他怕黑，于是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別怕。”

“嗯。”

我是他的弟弟，永遠的兄弟。唐傑在心裏默念。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