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是我的
喬依伫立在無人的堤岸上,盯着不遠處丁字壩尾那輛越野車陷入呆滞。
煙火表演前最後一班輪船從正對面的富之江上駛過,輝煌琉璃的船光照亮路燈稀疏的岸沿,正巧迎上那光亮的喬依被刺得一眯眼,很快就适應,緊接着順着水裏的船往前,從丁字壩的正後方移動到側面,車輛的四周窗戶全部緊閉沒有一絲縫隙,阻擋了所有來自外界的窺探企圖。
我在幹什麽?喬依空白一片的大腦裏還有另一個驚惑,他們在幹什麽!
越野車的後排是很寬敞的。但兩個alpha的身形交疊在一起後腿全都曲在座椅外,空間頓時顯得擁擠。
陳羽千是被壓在下面的那一個,以他的體魄和力量,想要把于舟推開雖不能說是輕而易舉,但絕不是什麽難事,他卻很躊躇,重新握住于舟的雙手手腕後攥得很緊,并沒有粗暴地拉扯。
“抱抱我也好,抱抱我,”于舟退而求其次地換了請求,“就這樣讓我歇會兒,幹哥,哥。”
于舟又叫了聲陳羽千的外號。
不是以前常喚的體育生,而是哥。都被叫哥哥了,聽者若是有心,就必須承擔些責任。
陳羽千都快不記得上一回被人叫這個外號是什麽時候了,好像是新生運動會,又好像進入大學後,這個綽號就再沒人提過了。
他母親是高齡産婦,他是早産兒,一出生就有輕微哮喘,游泳是最适合哮喘患者的運動,可以增加體質和肺活量。他很小就被送去練游泳,他所能回溯的最久遠的記憶就是在水裏,手腳明明還只有藕段大小,就已經漂浮在水裏了,原本只是當作愛好,沒想到真有點天賦,從此告別體弱多病,個頭蹿得還比同齡人快。
他初中起就坐最後一座,寫字連筆的習慣一直改不過來,“千”字怎麽看怎麽像“幹”。到了高中,作業越多字跡只會越潦草,“千”字不用看都像“幹”。
再到大學,他在宿舍床邊阿姨貼的字條寫下自己的名字,三個字認認真真分開寫,卻還是被念錯成“陳羽幹”,錯念他名字的人嘻嘻笑笑的抱歉,又說,他的名字也經常被念錯。
“我叫于舟,”他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對方怎麽自我介紹的,“不是宇宙。”
蓄了一頭柔順長發的于舟此刻貼在他身上,他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摟上于舟的後背,掌心的觸感和對這個世界的感知一樣,清晰清醒又迷幻。
兩人的呼吸嚴絲合縫,胸膛起伏間沒有一點空隙,完美無缺到像是在重新融為一體,另一處的裂痕不可忽視地擴大,将溫馨和諧的假象撕裂。
“……你還是要去醫院。”陳羽千硬着頭皮想法子。他畢竟是一個Alpha,被另一個alpha抵着,極具侵略性地忌憚着,那滋味絕對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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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再這樣下去,他也會控制不住地釋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為了壓制住另一個alpha嚣張的氣焰,他還會象征性地起生理反應,這種反應出于本能,卻不是他本意。
哪怕現場并沒有omega,他們還是會陷入敵對。他們都是基因的奴隸。
“我需要的不是醫院,不是……”茶香又濃郁了不少,是于舟的。此刻他眼眸裏的熱烈連黑暗都遮擋不住,他需要的是一個承放愛和欲的容器,他需要一個omega——一旦他說自己要omega,像随便購置什麽物品似地要一個omega,陳羽千絕對會用安全帶将他暫時束縛,不跟他廢話地開車去最近的醫院接受治療。
于情于理,這都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于舟卻趴回到陳羽千身上,貼着他呢喃:“我需要你。”
沒有得到回應,于舟又支起身跨坐在陳羽千腿上。也不知道摁了什麽按鈕,車頂的暖黃燈光亮起,兩側窗戶自動下搖。江風倒灌進車內,吹拂起他的頭發和脖頸上的細汗,他撩起那條杏色短裙的下擺,用實際行動回溯上一個錯過的問題:“我需要你在這裏。”
堤岸上,喬依被突然亮起的車內燈光吓了一跳。
退潮還在繼續,丁字壩裸露的表面越多,壩上那唯一一輛車就越渺小,突然亮起燈後更是寂寥,像萬家燈火中孤苦伶仃的一星,影影綽綽,模模糊糊,卻足夠斜後方的喬依看清裏面的情景。
喬依眨眼間轉身。
在他意識到自己轉身之前,他就已經轉身了。
然後,那些光和影構成的身形和姿态在他腦海裏不受控住地重複播放。于舟的頭發長如水藻,于舟是水妖,背對着左側窗戶不知道做了什麽動作,另一雙大手就開始亂摸,每一下都扯到裙擺,再倉促往上勾住頭發,得多觀察一兩秒,才能看到他真正想觸碰的是脖頸。
“于舟你幹什麽,別這樣,”在喬依聽不見的地方,陳羽千竭力将于舟掀起的裙擺蓋回去,他摸于舟後脖頸的腺體,“我和你都是——”
“我媽媽,在我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就做了基因檢測,檢測結果表明我會分化成omega。”于舟捏着裙擺的手松開了,不再封閉的車內信息素濃度擴散消弱,他能很清明地娓娓道來一些話,陳羽千每個字都聽得懂,連成一整句後還是耳鳴發懵,記憶不受控制地閃過于舟那部位,尺寸很有可能比他自己都要大的那部分。
“當時的檢測設備精準度并不高,只能得出概率,比如我分化成omega的可能性大于百分之五十。”
檢測結果是個烏龍,原本無傷大雅,但是……
“但是她信了。”
“她不想要我。”于舟逐漸語無倫次,“她馬上就要去北聯邦留學,她不可能懷着孕繼續,她——”
陳羽千挺腰坐起身,抱住了他。
同時關上了兩側車窗和頂燈,車內重新陷入黑暗,信息素的濃度升高,這次,陳羽千有意示弱,屬于于舟的那股茶香輕而易舉地侵池略地,占領車內的每一個角落。
“我後來看過那份報告,就是在今天……”于舟自嘲地笑了一聲。命運就是這麽捉弄人,十八年前的這一天,在舉國歡慶和平到來的氛圍裏,一個母親并不期待腹中胎兒的到來。
寥寥幾句,于舟就勾勒出自己被嫌棄的出生,絕口不提出生後殷實顯赫的家境和物質條件。他也不打算給陳羽千思忖的時間,小貓發情似地在陳羽千頸窩處蹭,喃喃道:“只有你對我好,只有你,你別不要我。”
陳羽千被推躺回軟墊,兩條背帶被摘到手臂兩側。
然後是襯衫。于舟從上往下幫他解扣子,沒全脫,只露出胸肌的部位。
于舟的信息素已經完全壓制住陳羽千,陳羽千就像只受驚後過激的鳥雀摔落在地進入呼吸都靜止的假死狀态,一時間連四肢都使喚不動,只能任由于舟拿捏。
——于舟雙手十指大張,覆蓋在他的胸肌上,指腹收緊抓了抓,細膩而緊實的肌膚從指縫間微微溢滿,根本抓不全,溫暖又飽滿,像睜眼見這世界之前就吮吸過的溫床。
黑暗中那聲惋惜的喘息是于舟發出來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是意氣用事,而是如願以償。
原來自己早就想這麽幹了。早到什麽時候呢,運動會那天見到陳羽千躍進泳池之前,還是看到那些喬依拍的照片?總不能是第一眼吧,第一次見到陳羽千是在宿舍,6203,他人生頭一回進入校園環境,他分配到的室友就是陳羽千。
“羽千,羽千。”他在呼天上的飛鳥,也在喚水裏的游魚。
陳羽千應了一下,從喉嚨口發出的哼聲渾濁。他并不想直面正發生的這一切。豈料于舟又把燈打開,身影居高臨下地籠罩住自己。
“你別緊張,別怕,”換做于舟來安慰陳羽千,“我不會跨越那道邊界。”
堤岸上,走回丁字壩正後方的喬依在車頂燈重新亮起後舉起手機。他并沒有攝像,也沒有偷窺的癖好,卻仍鬼使神差地把相機倍率放大,大到後窗擋風玻璃占據了整個屏幕,屏幕狠狠晃了一下,不知是喬依手沒拿穩,還是車本身在上下震動。
喬依沒能堅持住,把手機塞回兜裏了。
在車頂燈光再一次暗淡之前,他終于看到陳羽千本人從後排坐起,整個上半身光裸無餘,像是要逃離,卻又被于舟再次壓制,兩人全都傾身彎腰,消失在可視的範圍裏。
喬依有走下堤岸的沖動。直覺告訴他車內正進行的旖旎風光絕非你情我願,而他如果沒有拒絕陳羽千送自己回學校的好意,這一幕或許就不會上演。
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去一探究竟,然而太遲了。
正退潮的富之江上空驟然亮如白晝,五顏六色的煙花轉瞬即逝地綻放着,在漆黑一團的夜空中延綿不絕。夜色之下,同樣有煙花綻放在陳羽千胸前的溝壑,乳白色一片像水流沖擊和侵蝕,在地貌上留下不可逆的新痕跡。
“我的。”他仿佛能聽見。
那聲音來自陳羽千,再被于舟覆蓋:“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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