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夜盲
陳羽千被白米飯嗆住,咳了兩聲後嘴唇緊閉,揉了揉眉心,再往後摸脖頸,沒有被信息素遮蔽貼覆蓋的腺體在昨晚逃過一劫,并非于舟的關注點。
而若是咬下去,含有于舟基因信息的體液特征會被與腺體融合的生物芯片獲取和記錄,這個留下痕跡的過程就是标記。
alpha和alpha也是可以互相标記的,只是很少見罷了。與标記有關的糾紛也多發生在alpha和omega之間,在全面完善二次分化後的信息注冊工作以前,很多alpha只是想跟omega發生短暫的歡愉,自願負責任的終究是少數。越來越多的omega未婚先育,難以在社會上立足,直到導彈危機解除後,相關權益法律頒布,政府保障omega的妻權,只要能在腺體裏檢測出另一個alpha的基因信息或者信息素,就可以判定兩人有過親密行為,雙方有義務結合成婚姻關系,共同生育撫養下一代。
這項政策的推行大大促進了結婚率和生育率的上升,維護了當時社會的長治久安。再加上生物科技的進步,抑制劑遮蔽貼等必需品不僅物美價廉,還會有公益組織定期免費分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籠罩了百年的戰争陰霾終于不再遮天蔽日,不管是體格健魄的Alpha、能生育的omega,還是組成社會大多數的beta,所有人都在新世紀擁有比上一輩人更美好的未來。
但時代還是會變得。
十幾年前,多的是omega跑到相關部門檢測腺體标記,必須借助政府和法律才能強制alpha同自己結婚。十幾年後,alpha們反而開始搜刮起這些條文,希望自己标記的omega能早日回歸家庭。陳羽千如果是個omega,昨晚上被于舟标記,那他基本上是被于舟吃定了,別說在一起,兩人等到于舟成年那天去領證都是戳幾個章就能成的小事,但他是個Alpha。
被alpha标記的alpha是不受這些法律保護的。
能生育下一代的家庭才是上層想要的有效和穩定的結合,就算是alpha男性和alpha女性想要登記結婚都需經過層層審核。
何況是兩個alpha男性。
哪怕社會風氣日漸開放,alpha和omega的結合依舊是天經地義,也只有于舟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才會毫無顧忌和心理負擔地向另一個alpha提出這種建議。
“……別鬧。”陳羽千扯扯嘴角,“不好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于舟傾身握住他的手,“我是認真的。”
陳羽千的反應在于舟的意料之中,他也有應對的話術和姿态,故意把聲音放輕,腦袋微微歪着,還沒徹底幹透的一頭長發直直地垂在臉頰兩側遮住耳朵,顯得臉蛋更小,下巴更尖,楚楚可憐的神情更動人心魄,若是轉世去當賽壬海妖誘惑來往的游船,別說試一試談個戀愛,就是讓船上的水手把命留下來,對方跳海前都會把心掏出來送給他。
但陳羽千是個會游泳的。
可普通人的水性再怎麽好,被水草纏住後越掙紮,也只會越窒息。
陳羽千把手抽出來,雙臂垂在桌子下面握住椅墊邊緣,低着頭,以一個抗拒的姿态思忖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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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舟不是沒考慮過這種情況,眼巴巴瞅着陳羽千,心裏卻一點都不慌。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讓陳羽千點頭。
都不用正式地說句話,只要陳羽千點個頭,下巴微微松動,之後什麽就都好辦了。alpha揣摩alpha的心理是很精準的,如果他昨晚就在陳羽千的腺體上留下标記,生米是煮成熟飯了,但陳羽千絕對難以接受。
這是尊嚴問題。不僅丢了領地,還要向入侵的那位俯首稱臣,這種遭遇不管擱哪個alpha身上都鬧心,于舟還不如得了便宜再賣乖,水汪汪地看着他,盼着他,希望他別介意昨晚上胸肌又是被摸又是被洗禮,順便點個頭答應,在一起後說不定還能把便宜占回來,畢竟自己才是更像omega的那一個。
他記得陳羽千不止一次地用“好看”評價自己。陳羽千會喜歡自己的,不,陳羽千就是對他有好感的,他聽到陳羽千問:“在一起之後呢?”
于舟眼睛眨了眨,像是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專心于怎麽把陳羽千搞到手的他又很篤定:“那也得真得在一起後才能知道呀。”
陳羽千輕笑了一下。他并不是個眉眼間有愁雲的人,但不知怎的,他已經很久沒露出舒心的笑容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于舟盯着他起伏的胸膛,跟着他一起吸氣,呼氣,那口氣洩了之後陳羽千說:“我突然發現……人很多時候,都是在重新經歷一遍父母輩走過的路。”
陳羽千說:“血緣是種很神奇的聯結。”
于舟的腦海中剎那間湧現無數記憶碎片。見他面色如此不對勁,陳羽千心裏就有數了,陳述道:“你明年會去北聯邦吧。”
停頓了幾秒後再補充:“像你母親那樣。”
于舟面色不僅不對勁,還很微妙,像是和陳羽千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又離奇地可以繼續溝通。
于舟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陳羽千默默拿起筷子撥弄米飯。早在開學的第一節 班會課上,輔導員就叮囑過大家一定要珍惜同窗友情,不要等到同學一個接一個離去後才追悔莫及。管理學院的學生是越讀越“少”的,根據以往的經驗,大二去北聯邦和歐聯盟的高校交換的學生起碼占班級總人數的三分之一,一部分會在大三回國,也有一部分直接留在了那裏。
陳羽千說:“曹澤看到你課後和宏觀經濟學的老師交換郵箱賬號,就猜你是在準備推薦信。”
“你就聽他瞎猜吧,”于舟憤憤到雙手交叉于胸前,“他這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杜教授,我當初參加U大筆面試的推薦信都是院士寫的。我要想申請北聯邦的交換名額,諾貝爾獎得主都能找出一只手。”
陳羽千又開始揉眉心,這次有點憋笑:“別這麽興師動衆,交換名額很好拿的。”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于舟朝他湊近,眼睛裏全是星星,“這樣就不用異地了。”
這話說的,跟默認陳羽千已經答應似的。陳羽千喉結動了動,沒用自己現在開始考語言成績已經來不及了之類的話,而是很熟悉地一句:“再說吧。”
“你這人!”于舟急了,差點原形畢露,陳羽千說:“馬上就期末考了。”
你行行好,等我考完試再給答複。
“那你可別糊弄我哈,不然我——”于舟雙手十指彎曲扭打在一起,好像在說陳羽千如果騙他,就是這個下場。他的手指和臉一樣好看,指骨弓起的角度再猙獰,也有種詭異的美感,看得陳羽千不自覺地弓背,是回想起那雙手在自己胸口亂摸的觸感。
陳羽千終于得以全須全尾地離開于舟的公寓,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地回到學校,繼續宿舍、教學樓和泳池三點一線,唯一的變化是于舟也住回寝室,每天晚上熄燈之前必到6203,就算謊稱忘帶鑰匙要陳羽千親自來開門,陳羽千那個點基本都在複習,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從被窩裏揉着惺忪睡眼被吵醒。
但于舟的心血來潮還是讓陳羽千頭皮發麻了好一陣,連着好幾晚上沒睡好,生怕于舟半夜爬自己床上。杯弓蛇影幾天後他才意識到這想法不對勁,明明自己也是alpha啊,真打起來誰上誰下還不一定呢,于舟更是難得收斂強勢的那一面,有一天晚上還和陳羽千哭唧唧,委屈巴巴地在背後說趙教練的壞話。
“人家就是想看你訓練,又不下水,為什麽就不放我進去呢,一定要我脫衣服。”
為了讓鼻音明顯,于舟說話調子都變了,很容易給人造成他委屈他有理的錯覺。但他其實是完全不占理的,他想進游泳區,就應該按照規定換上泳裝,把衣物和電子設備放儲物櫃裏,不然其他同學心裏怎麽想,肯定會怕被偷拍,別說找趙教練,他就是認識游泳館館長,對方也未必給他開這個後門。
于舟不服氣:“但趙教練上回都讓我進去了。”
陳羽千知道他指的是運動會那次,但那是特殊情況,有記者證的都能進。再說了,那時候趙教練還以為于舟是omega,淨想着成人之美,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別生氣,沒什麽好氣的。”陳羽千只得暫時把目光從筆記本電腦裏的複習資料上挪開,側坐正對站在自己邊上的于舟,仰頭望着他,拍拍他的手臂,沒什麽技術含量地耐心道,“你不就是想看我嗎,你現在看吧,随便看。”
“誰要看你。”于舟嘴硬把陳羽千的手甩開了,卻沒往後退,反而略往陳羽千的臉上貼。如果他這時候突然摁住陳羽千的後腦勺,對方就會埋進自己胸裏,不過他的胸沒有陳羽千的嫩白滑軟大,他得用這法子讓陳羽千心生愧疚,自己好下手去摸,但他又只顧着凝望陳羽千的眼睛,對視間手胡亂一動,把陳羽千的鼠标從書桌打落到地上。
陳羽千:“……”
寝室天花板的那頂燈光就在這一刻熄滅,正連着充電線的電腦也随着斷電而暗下屏幕。窗簾緊閉的6203內漸入靜谧的黑暗,使得兩人的呼吸聲更為清晰。
陳羽千彎下腰在椅子附近摸索,一無所獲後只得起身擴大範圍,但不僅沒找到鼠标,連于舟的影子也摸不到。
他陷在狹小又無盡的一團漆黑裏,被輕飄飄地撩撥了一下頭發,就警覺地往後撤,後背撞上另一張上床下桌後無路可退,弄出動靜後跌坐在地上,那只手從他的額前劃到鬓角,臉頰,下巴,貼上到他的喉結,再然後是肩膀,摁了摁,又抓緊——
那個人不是要扼住他的喉嚨,而是扶他起來。
“陳羽千,”于舟那早就撿到鼠标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後,幽幽得像個見不得光的精靈,“你是不是夜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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