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奪舍恩主(八) “究竟是您得手了,還……
深夜。
河水清清映樹花, 淡薄清香散溫雅。
林間現出人影,背脊挺直,走路輕盈, 站在渡口似在等誰。
這裏昨日才鬧了一陣, 今日懸頌卻只身前來,好在他身法詭異, 無人察覺。
不久,一人從林中走出,晃着肩膀對懸頌抱怨:“師父,我沒必要偷偷摸摸地來吧?”
來人正是懸頌的大徒弟——李辭雲。
懸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伸出手來, 手心向上。
李辭雲的目光在懸頌的頭頂打轉,忍耐着嘴角的抽動,故作鎮定地說道:“師父, 您這發型倒是很清涼, 銀發沒了人都顯得年輕了。”
“我的年輕用得着顯?”
“主要是頭發都白了還沒飛升的, 修真界真沒幾個……大家都知道您年紀。”
“少廢話。”
李辭雲将一個小玉瓶拿出來, 遞給了懸頌, 同時小聲嘟囔:“為了它, 我和師弟都受了傷。”
“哦。”毫不關心。
李辭雲一千多歲,南知因八百多歲,難不成還得他叮囑如何療傷嗎?
李辭雲抱怨沒被理也不在意,似乎早就習慣了, 繼續說道:“說起來這溯流光谷的禁制也夠強的, 我堂堂化神期天尊,竟然是游水進來的,好幾次還要在途中悄然破解禁制, 險些沒進來。”
“昨日剛有人闖了山谷,他們便加深了水位,用水漫過洞口将河道隐藏,還加固了禁制,不然還能簡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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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您要弄清草做什麽?”
“你管不着。”
“唉,我也是緣煙閣的長輩了,怎麽做的任務都這麽奇怪呢?不應該派我去做一些更緊要的任務嗎?”
“你能做什麽任務?”
“比如——去殺顧京墨。”
聽了這句話,懸頌不由得揚眉,眼神玩味地看着他道:“你不行。”
“我不行?難不成您覺得我不是顧京墨的對手?我也是土系單靈根,我得您千年真傳,還打不過她?”
“嗯,你的确敵不過她。”
李辭雲不由得詫異,聲音都提高了些許:“她那麽厲害?您不是也沒和她交過手嗎?再怎麽說我也比她多修煉了八百餘年……”
“我會幫她,你自然敵不過。”
“我的修為積累……欸?欸?!!”李辭雲驚得驚呼出聲。
這時,他才注意到懸頌額頭的道侶印,那是高階修者才能看到的隐藏印記,震驚得睜圓了眼睛。
他左顧右盼似乎想跟誰聊聊這件事,可惜周圍只有他面前站着的師父,他只能強行恢複鎮定,說道:“師父,我知道您心軟,表面拒絕,私底下也會管這件事情,但是從未想過您會犧牲到這種地步,您、您居然出賣色相?”
“我在調查她的事情。”
“然後順便、順便占點便宜?究竟是您得手了,還是她得手了?”
“廢話太多。”
李辭雲看着懸頌半晌,總覺得自己無法承受這種震驚,這種事情放在修真界,絕對是修者們最喜歡談論的八卦,他也會很愛聽。
但是,他現在是唯一知曉真相的人,這件事還不能跟旁人分享,他憋得有些難受。
他只能小聲問:“魔尊她……她漂亮嗎?”
“……”懸頌将玉瓶收起來,沒回答他的問題。
“師父,您要是承受不住了,徒兒替您承受這份屈辱也可以。”
“滾。”懸頌思量了一陣,吩咐道,“你回去秘密調查三魔七鬼的全部事情,千澤宗的高階修者也要調查。”
“這還用秘密調查?您不是早就吩咐下去了嗎?”李辭雲突然恍然大悟,“哦,您是想要魔尊的生辰八字?你們八字就算不合又能怎麽樣,您不是能改嗎?”
懸頌氣得朝着李辭雲丢了一記法術,可惜他現在的傀儡只有築基期,李辭雲皮糙肉厚,傷害可以等同于無。
懸頌只能沉聲補充:“我要你調查的是他們這些人裏,有誰想要顧京墨的命,就算之前與顧京墨關系不錯的也要調查。”
“魔門的修者也要殺她?”
“嗯。如果你沒有線索,就去觀察最近修真界流落在外的,原本屬于顧京墨的東西,調查清楚是誰放出去的,源頭在哪裏。”
“我這是……要保護顧京墨?我保護她?”不但不殺還暗中保護?
“怎麽?不行?”
李辭雲很快妥協:“可以,您說什麽是什麽。”
反正他沒幾年就能飛升了,到時候懸頌繼續被心魔煎熬,背罵名的只能是懸頌一人。
正巧在此時,二人都察覺到了有人在悄悄靠近。
李辭雲見懸頌擺手讓他離開,臨走還在嘟囔:“我這張嘴很難保守秘密啊,這個秘密太大了……我走了我走了,別瞪了,這就走。”
說完閃身消失。
懸頌整理好衣擺,朝着來時的路走過去。
走了一段,便聽到顧京墨問他:“你來這裏做什麽?”
說完還四顧查看了一番,顯然是發覺到了不對,想要看看有沒有其他人。
懸頌回答得極為坦然:“來看看溯流光谷的禁制。”
“看這個做什麽?”
“學習一下。”
“學這個做什麽?”
“以後封洞府。”
“你洞府裏有什麽,還用得着這麽嚴密的禁制?”
“有火種,別燒了別人。”
顧京墨終于閉了嘴,一瞬間羞紅了臉,跟在懸頌身邊拍着身上冒出的火星。
待二人走遠了,李辭雲才收起了隐匿法術重新現身。
也幸好顧京墨此刻只釋放了築基期的修為,讓他能蒙混過去,也能看清楚顧京墨的樣子。
他站在原處許久,才恍惚回神,喃喃了一句:“嚯,這種妖冶的在各大門派着實少見,也就魔門能有了,原來師父喜歡這麽野的。老色胚,深藏不露啊!”
說完,轉身重新躍進河中,游出去。
主院,雲氏夫婦的房間內。
雲夫人坐在椅子上,手緊緊地扶着椅子的扶手,白玉般的指尖因用力而泛出粉紅。
她憤怒地看着跪在不遠處的雲夙檸:“不過是說出了黃桃的事情,你就直接殺人了?若是那幾人的親友尋來報仇,為谷中引來災禍怎麽辦?”
雲夙檸跪在蒲團上,身子端正:“我怕他們出去說黃桃的事情。”
“你不是有抹除別人記憶的藥嗎?抹去記憶丢出谷外,加固禁制不就可以了?”
雲夙檸無法辯駁,只能抿着嘴唇不說話。
雲夫人再次說道:“不要每次聽到黃桃的事情,你就這般敏感,你這是保護過度,已經變得偏執了。”
“母親,是您告訴我黃桃是家人的,我保護她有什麽不對?”
“可這件事已經成為了你心中的執念了。”
雲夙檸不回答這個,而是問道:“我昨日見你們似乎和禹其琛聊得很開心,還在詢問他的年歲,難不成真的想将黃桃嫁與他?”
“黃桃對他有好感,他的家世背景也不錯,有何不可?”
“緣煙閣內高階修者衆多,修為超過化神期,或者底蘊深厚的元嬰期修者都能看出黃桃半妖奪舍的底細。到時候,黃桃的身份還能瞞得住嗎?”
雲夫人也是一陣難過:“可我們不可能一直拘着她,她若是喜歡,這又有何不可?”
“這修真界有幾個人能夠理解,靈寵奪舍主人的事情?得知了黃桃真實的魂魄其實只是一條黃狗,緣煙閣禹家會願意接納她嗎?禹其琛也是緣煙閣的精英弟子,未來可期,怎麽會跟一條黃狗成親?”
雲夫人又何嘗不知,她痛苦得眉頭緊蹙,合上雙眼不想回答。
一邊的雲掌門也是一陣沉默,長長嘆氣。
他們也是想黃桃能過得好,可是他們能夠接納黃桃的身份,其他的人怕是很難接受。
若黃桃受了委屈,他們也會心疼。
這的确是一樁難事。
雲夙檸繼續道:“奪舍月兒的事情,是黃桃這輩子的痛,如今我們不提,她心中也是難過的。日後若是日日被人議論,她該如何在緣煙閣自處?她誰也不認識,只能獨自承受委屈,這些您可曾想過?”
雲夫人又是一陣答不出。
雲夙檸再次開口:“得知了黃桃奪舍的事情,那麽當年的事情還能瞞得住嗎?魔尊這些年為了我們溯流光谷擔了十五年的罵名,就這樣付之東流了?”
“我也是想着,若是黃桃嫁了人,也不用在魔尊身邊做奴來還恩了,禹家的孩子品性着實不錯,确實是一位良配。”
“相比較嫁人,還不如留在魔尊身邊,魔尊待她不錯,也不會容人道她是非。當然,如果可以的話,孩兒還是想将她留在溯流光谷,讓她不用再出去奔波。”
“我知曉你的意思了……”雲夫人終于呼出了一口氣,但是依舊不認可雲夙檸的做法,“但你萬萬不可偏激,不然此後這件事情會成為你的心魔。何種傷痛都可以醫治,只有這心魔難除啊……迦境天尊那般厲害的傳奇之人,不也是被困心魔,不得飛升嗎?”
“孩兒知道了。”
“這次黃桃回來,你想辦法多留她些日子,也幫魔尊調理一下身體。”
“好。”
雲夙檸被訓誡完畢,離開了雲氏夫婦的房間。
他腳步稍有停頓,随後走向了那名傷者的住處,途中,他遇到了在等候的懸頌。
他的腳步一頓,問道:“你知道我會過來?”
“猜的。”
“你有何事?”
“弄清草我拿到了。”
其實,這也就是欺負溯流光谷與世隔絕,不與外界聯系,且最近更是關谷不出,不然出去打聽便知是誰去雙引山取了弄清草。
當然,這事也只有雲夙檸一人知曉。
雲夙檸聽完一驚,不由得有些懷疑懸頌的身份。
就算是高階修者,想讓雙引山同意取藥,且能對抗黑蛇也着實不易,懸頌居然做到了。
雲夙檸思量了片刻,道:“我有些懷疑你在魔尊身邊的目的。”
“總之,不是傷害她。”懸頌回答完,便轉身朝自己的客房走去。
“弄清草呢?”
“先放在我這裏,免得給你引來殺身之禍。”
懸頌走出不遠,顧京墨便突然出現,跟在了懸頌身邊。
懸頌也不生氣,反而語氣平淡地問:“你總跟着我做什麽?”
顧京墨來得有些遲了,沒能聽到懸頌在和雲夙檸說什麽,回頭看了看雲夙檸,這才回答:“你最近鬼鬼祟祟。”
“我怎麽就鬼鬼祟祟了?”
“神出鬼沒的。”
“你怕我跑了?”
“不是,是覺得你不對勁。”
懸頌沒太在意:“跟屁蟲。”
“啧,這是你的榮幸,多少人想被我跟着都沒這個福氣!”
“被魔尊跟着,着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你得高興,你和別人不一樣。”
懸頌揚眉,再沒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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