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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往內敞開,緩緩開啓的房門,露出門後穿着風衣,眉眼含笑的楚雲淵。
“……哥?”夏懷星茫然,“你不是……回家?”
“楚家家訓。”
楚雲淵舉起一本厚厚的冊子,對夏懷星說:“一個成熟的楚家人,不會在自己家小朋友心情不好的時候随便離開。”
“楚家家訓……有這條?”
楚雲淵笑了一下。單手翻開厚本。
就在扉頁上,有一行剛寫上去的字墨跡未幹。
那句話是這麽寫的:
【楚雲淵必須在夏懷星心情不好的時候,陪着他。】
“有。”楚雲淵笑着說,“我剛剛寫上去了。”
夏懷星垂着眼睫看那一行手寫的字。
楚家家風嚴謹,楚雲淵的字也是家裏壓着練習過的。
橫平豎直,公正嚴謹。
這樣的字,即使說是印刷體都不會有人不信。
現在放在黃色的走廊燈光下,這一行字平添些時光的感覺。
似乎像是一開始就镌在家訓上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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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家訓,居然真的出了本書哈。”夏懷星說。
“……”楚雲淵莞爾,“說來話長,這是我媽媽給我爸爸的五十歲禮物。”
“阿姨她……”夏懷星也搖了搖頭,笑起來,片刻後,嘆了口氣,擡起眼睛,“你确定寫這個在家訓上,不會被家法教訓?”
“只是因為在一本書上寫了一行字就被家法教訓麽?”楚雲淵問,“家訓由楚家人書寫,我也是楚家人,當然也有書寫家訓的自由。”
楚雲淵答得四平八穩,似乎一切都那麽理所當然。
夏懷星看了他一會兒。終于低下頭,由衷道:“謝謝哥。”
“謝什麽。”
楚雲淵笑起來。
下一刻。
夏懷星感覺自己頭頂一重——楚雲淵揉了揉他的發絲,問:“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說話之間,外面卷起一層冷風。
夏懷星只穿着室內的衣服,有點冷,便往後退了一步:“哥進來嗎?”
楚雲淵沒說話,他越過夏懷星的頭頂,能看見室內沒有什麽外賣盒子的跡象,便說:“晚上想吃什麽?我帶你去吃飯?”
夏懷星馬上說:“我帶你去,我請你。”
十分鐘後。
夏懷星領着楚雲淵站在一個小小的收銀臺後,一起仰着脖子,看懸挂在他們頭頂的價目表。
“這家包子鋪種類還挺豐富的。”夏懷星說。
楚雲淵沒有接話。
他仰頭佯裝看價目表,在夏懷星看不到的地方,稍微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小的包子鋪。
這并不是一家被用心經營的包子鋪。
老板不修邊幅地坐在收銀臺後,懶懶散散地玩手機游戲,也沒有搭理一下客人的意思。
在他頭頂是店鋪裏面唯二的光源;兩處光源都暗淡得像是沒交電費。
但就是這麽暗淡的光源,都不能掩蓋室內的髒——
桌子上面膩乎乎一層油,牆面角落都是陳年的污漬。
楚雲淵目光轉回來,看着夏懷星裹着厚衣服都擋不住的清瘦背影。
夏懷星是有潔癖的,以前餐廳要是有一點打掃得不幹淨,他都會直接餓一頓,飯菜半口都不吃。
今天,為什麽……
“哥。”夏懷星的聲音打斷了楚雲淵的思緒。
楚雲淵低下頭,看見夏懷星扭頭過來,看着自己。
夏懷星圍在自己給他的黑色大圍巾裏,笑起來眉眼看着很乖。
“怎麽了?”楚雲淵問。
“你選好了嗎?吃什麽?”
“嗯……”楚雲淵又擡頭看了看價目表。
“我說你們兩個選半天,有什麽可選的啊?”
一直埋頭打游戲的老板擡起眼皮,眼睛裏面滿是不耐煩地看着兩個人:“就只有鮮肉和醬肉了,要不要?要幾個?”
楚雲淵眉毛一蹙,還沒說話,就看見夏懷星笑了笑。
夏懷星語氣溫和:“您這不是廢話嗎?”
“包子你留着自己吃吧。”
夏懷星拉着楚雲淵,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子鋪。
外面的寒風呼嘯,夏懷星站在寒風裏,拿手機查地圖,手指都有點彎不過來。
“好冷。”夏懷星說,飛快按了兩下手機,“這裏有個便利店,請你吃便利店,行嗎?”
“好。”楚雲淵伸出手,“地圖我看看,怎麽走。”
夏懷星沒說什麽,直接将手機給楚雲淵,然後瞬間把凍得沒知覺的手指揣進包裏。
幾十秒後,捂熱的手機貼着他的手指滑入口袋。
楚雲淵從小記地圖就厲害,看一眼就能成為人肉GPS,夏懷星連問都不用問,直接跟着走。
便利店在五百米外,敞開門就有熱風,櫃臺就放着包子。
“所以普天之下并不是只有一家包子鋪。”
夏懷星拉開一點圍巾,從貨架上拿了罐咖啡,沖着楚雲淵晃晃。
夏懷星:“別客氣,店裏想吃什麽,自己拿。”
楚雲淵看了一眼夏懷星手裏的咖啡,從暖箱裏拿出一瓶牛奶。
“我喝牛奶。”楚雲淵說着,抽走了夏懷星手裏的咖啡罐,順勢将牛奶塞進他空出來的掌心中。
然後,楚雲淵把咖啡放回暖箱,拿出另一瓶牛奶,學着夏懷星的狀态晃了晃:“你陪我。”
夏懷星:“诶……”
怎麽管天管地還管人喝不喝咖啡呢。
夏懷星剛準備把牛奶扔回去換咖啡,就聽楚雲淵淡淡地問:“胃不要了?”
夏懷星:“……”
楚雲淵不怎麽黑臉,但是以前他胡亂糟蹋自己的胃,楚雲淵和他之間爆發過最嚴重的一次吵架。
楚雲淵這麽說,夏懷星瞬間抱緊自己的牛奶,過去挑包子。
臨行前,還是不忘讓楚雲淵從貨架上随便拿自己喜歡的零食——仿佛便利店是他家開的一樣。
楚雲淵逛了一圈,最終手裏還是只有那瓶牛奶,過來要了和夏懷星一樣的兩個包子。
一堆東西擺在收銀臺逐一掃碼,掃好付款。
“請問掃碼還是現金……”小姐姐有點臉紅。
“現金。”
夏懷星一邊說,一邊從大衣口袋中取出一只錢包。
楚雲淵站在他身後看了一眼,發現這是某年他過生日自己送的那個錢包,不住一笑。
“啊啊啊啊,笑得好溫柔啊!!”一聲壓抑着的尖叫從楚雲淵身後傳來。
“天哪,現實生活中這麽登對的CP是真的存在的嗎??”
“會不會是選秀的藝人?”
“萬年不搞選秀的我也要入坑了啊。”
嗑CP的時候大家都以為自己挺小聲了,但是其實這些話沒有一句不是落在夏懷星和楚雲淵的耳朵裏。
收銀員找好零,擡頭問:“請問是在這裏吃嗎?”
“不用了,打包一下就好。”夏懷星想快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楚雲淵笑意更深,卻提過包子,回到剛才過來的廣場。
包子鋪老板正在拉卷簾門。
看見他們過來,瞥了一眼他們手裏的包子,一臉不悅,把卷簾門拉得砰砰響。
夏懷星故意找個離他近的地方坐下。
楚雲淵把牛奶插上吸管,遞給夏懷星。
夜晚氣溫接近零度,剛剛從保溫箱裏面拎出來的牛奶已經變成了冰牛奶。
根本感受不到什麽溫度。
但是。
包子咬開冒出騰騰熱氣。
夏懷星的頭發毛茸茸翹着邊角。
呼出的氣都是浮沉的白色。
誰也不能說這種場景不溫暖。
夏懷星沒吃多少,就開始收拾。
“不吃了?”楚雲淵問。
“你吃吧,我還要跳舞,吃多了不好跳,墊墊胃就行。”
夏懷星将包子的肉啃掉了,只剩皮。
套上塑料袋放好,起來舒展了一下手腳。
然後,他從衣服口袋裏面,掏出那只藍牙音箱。
藍牙音箱包着絨布口袋,看得出它的主人很愛惜他。
夏懷星把絨布口袋墊在地板上,然後将藍牙耳機放在上面。
“你就在這裏跳舞?”
“對啊。”夏懷星解開風衣的扣子,一指敞着風的廣場,介紹:
“這裏寬敞明亮,還有免費燈光,正是一個跳舞的好地方。”
“……”楚雲淵捏着包子,開口,“現在這麽冷,廣場舞阿姨都不出來跳舞了。”
“那确實。”
夏懷星覺得楚雲淵說得很有道理,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播放器。
“可是,我又不是阿姨。”
夏懷星點擊播放器的播放按鈕,将衣服随手扔開。
音樂瞬間從藍牙音箱裏面沖撞出來。
夏懷星舒展了一下手和腿,直接在廣場上面跳了起來。
場地很簡陋,寒風不停地吹,燈光暗淡而晦澀地落下來。
整個廣場看上去都是冷調的,灰暗冰冷。
唯有穿着白色毛衣,在寒風中練習舞蹈的夏懷星,看上是不同的。
冷風肆意地吹起他的頭發,卻沒有任何的風比風中的夏懷星更加肆意。
自由,輕盈。
似乎是在發着光。
遛彎回來的包子店老板在寒風中夾根煙,本來是偶然一瞥,卻煙灰掉下來都沒發現。
楚雲淵吃下最後一口夏懷星給他的包子,笑着看了一眼目瞪狗呆的老板。
能把廣場跳出百萬舞臺質感的,估計也就夏懷星一個人了。
誰都會覺得夏懷星是故意炫技。
而不是因為離家出走,沒錢所以才只能在這裏跳舞吧。
不能用支付寶,不願意回家,楚雲淵猜都猜得到夏懷星是個什麽狀态。
也能看出,夏懷星其實不在乎。
無論是吃平價低廉的包子随便打發一下晚餐,還是在拿廣場當練習室練習。
夏懷星都不在乎。
要出來追夢是他選的,這些事情,甚至還談不上“代價”。
簡直就是微不足道而已。
弟弟是個很強大的人。
楚雲淵笑着吃下最後一口包子,然後又順手撿起自己腳邊,裝着夏懷星吃剩包子的口袋,很自然地打開,開始吃。
他們之間從小也就這樣,夏懷星吃剩的給他吃,他倒也不嫌棄。
但是,就在楚雲淵啃下包子皮的剎那,卻忍不住蹙了蹙眉。
這個包子的包子皮,在冷風中已經冷透了。
楚雲淵啃着冰冷的包子皮,擡頭看夏懷星。
夏懷星的身體非常協調,框架極度好看,整個舞蹈渾然天成。
随便走過來一個路人都會嘆為觀止。
但是,楚雲淵卻在夏懷星的舞蹈動作裏面,看見了他的手指尖。
夏懷星的手指尖發紅。
純粹是被氣溫凍紅的。
接近零度的地方跳舞,汗水掉下來都快結冰了。
冰涼的包子皮随便嚼了兩下吞下去,溫度滑下去,讓楚雲淵整個心髒感覺很難受——
夏懷星是個很強大的人。
也是一個,他喜歡的人。
楚雲淵把冰冷的包子皮強行吃下去,剛把塑料袋疊起來,在他背後,一輛低調的轎車也同時停了下來。
主駕車窗落下,司機看着楚雲淵背影,恭敬道:“楚少。”
“嗯。”楚雲淵低頭疊塑料袋,問,“約好了嗎?”
“約好了,您看是現在去還是?”
“等一下。”
司機沒有再說話,楚雲淵坐在臺階上,專注地看着廣場裏面的夏懷星。
片刻後,一曲終了,音樂播放器自動跳轉下一首,夏懷星才停下來。
氣溫接近零度,但夏懷星還是跳得滿頭大汗。
他不在意地拿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額頭,推了一把濕發,剛準備走過去重新按開手機,腦袋就被一件帶着溫度的風衣裹了進去。
帶着溫度的衣服裹住夏懷星濕透的頭發,沉穩地散發出楚雲淵身上标志性的伯爵茶茶香。
“跟我走。”
“去……去哪兒?”
“吃了你的包子。”隔着風衣,楚雲淵輕揉了一下他的發尖。“輪到我還禮了。”
夏懷星不明不白地被楚雲淵裹着上了車。
車行一路,直到停在一片暖意盎然的橘光面前。
夏懷星下車,擡頭一看。
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張了張,整個人都清醒了——
透着橘光的是一扇很大的落地櫥窗。
櫥窗裏面亮着橘色的小燈串,擺了些AJ和滑板,看上去很潮很酷。
在櫥窗的玻璃上面,寫了chorus——就是拉丁文的舞蹈的意思。
夏懷星呆呆看着店門。
這家店夏懷星剛才在美團上看到過。
這家店店主是拿過世界重量級街舞比賽冠軍的人。
因此,這家店的價格貴得離譜,以現在的他,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能來這裏。
但即使知道不能來,剛才夏懷星也停在這家店的頁面,刷了五分鐘。
“別站着了。”楚雲淵推着夏懷星的肩背,把他推進了舞蹈教室。
暖暖的風從拉開的玻璃門中吹出來,吹走了手和腳的僵冷。
頭頂的大燈散發出燦爛的光,是剛才廣場路燈無法比拟的明亮。
“我弟弟那麽漂亮的舞蹈。就應該在漂亮的地方跳——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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