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前因後果+宮宴

這事經不起推敲思量,白漣身後必有予她助力的人。而這人目的何在,下一步又會怎樣行動,幾乎無從得知。

結合上輩子他們江家的境遇來看,興許早就有人看不慣他們江家的。

這個人可能并不是白漣,白漣只是那幕後之人放在明處的一顆棋子,掩人耳目罷了。

意識到這些,江舒寧心裏愈發慌亂。

她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幫江家避禍?

“江阿寧你是怎麽了?臉色突然這樣難看,”喊了好一會兒,江舒寧依舊沒有動作,張靜初不由得湊到她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舒寧臉色有些慘白,漂亮的柳眉緊緊皺起,嘴唇也抿得緊緊的,黢黑的眸子水光瑩瑩,又帶着幾分委屈,瞧過去分外可憐。

張靜初捏着帕子給她擦了擦額前的碎汗,“可是聽到那五石散的名字,害怕了?”

“別害怕,不要緊的,我們總歸碰不到那樣害人的東西,再說了這事已經查出結果,也處理了源頭,這就更不用擔心了。”

江舒寧因她的話,陡然從無助中脫離出來。

捉住張靜初的手,她連忙問:“已經有了結果?究竟是怎麽回事。”

張靜初先飲了口銀針茶,讓江舒寧坐好與她一一道來。

那日安慶公主驚馬,令人将受傷的江舒寧送回府後,安慶便立刻開始檢查白露。

因為和伊犁馬的碰撞,白露倒地不起,可卻渾身抽搐,還口吐白沫,這一看就是中毒的跡象,叫來太仆寺統管南郊圍場的獸醫查驗,這一驗,确實是中了毒。後頭着人檢查白露的吃食,就查出來白露的飼糧裏多了些東西,而這東西,正是禁藥五石散。

若只是普通的馬被人下了藥,這事兒可大可小。可偏偏這馬就金貴,是安慶公主的專屬坐騎,這藥也着實駭人,是大魏禁了上百年的藥。

兩相結合,這是就由小變大,再變為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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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敢下毒謀害公主的馬,就能演化成敢下毒謀害公主皇子。這還是天子腳下,皇宮別苑。

那是否意味着,有人敢謀害皇上?

這一番推導,誰聽了不抖上一抖?震上一震?

于是,這大宛寶馬被毒一事,皇上聽聞後,立刻擢大理寺刑部協同調查。

為了顯示對這事的鄭重,大理寺派出了稱號“鐵面閻羅”的酷吏寺丞羅英,而邢部則派出了有“律法全書”美譽的郎中周昇。

所謂強強聯手,事半功倍。

不過三日,這五石散來源途徑如何,又經誰手,怎樣落到大宛馬的飼糧上,而又為何會落到大宛馬的飼糧上?傳播五石散有何目的?是否有人敢弑君犯上,還是故意傳播恐慌?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事情被那兩位查得幹幹淨淨,明明白白,攤開來不參一點迷津。

起因,是一位禦馬監的典薄官孫虎。

他在禦馬間百鳥房當職已久,這南郊別苑的馬匹登記造冊,管理協調,馬匹糧草的調度采買,皆由他一應負責。這差事,相對其他在皇宮內廷當值的宦官,既無監管之人,又是油水極大的肥缺,可謂妙極。

久而久之,那典薄官就積累了一筆不小的財富,免不得染上些銅臭惡習。

譬如吃喝嫖/賭。

真論起來,吃喝要不得幾個銀子,可嫖/賭就不同了,這兩樣花費銀子的功夫,那可大了去。随你你想花多少,那便能花上多少。

可這兩樣卻是孫虎最喜歡的。

但那孫虎可是宦官,哪來的本事去嫖,哪來的東西去嫖?于是每每到那百花樓中,只是招了幾個仱人,聽聽歌唱唱曲,最多手上快活幾下。

別的,也就不行了。

次數多了,孫虎心中難免郁憤不滿,于是對那樂戶賤籍女子手上加的手段,也就越發殘忍不堪。

終有一天,那樂戶女子跪地求饒,與孫虎說,想要狎/妓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若斷的沒那樣幹淨,服用禁藥可以一試。

孫虎也是起了心思,自己當初确實與其他人有些不同,根還留着一半未斷的完全。後邊他使了些手段,派人去偷偷的打聽這五石散可從何而得。終有一日,被他探聽到那青石賭坊有一門暗暗做的生意,就是賣這禁藥五石散。

原本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卻沒想到這死馬還真起了頭。

那藥服用久了,便要上瘾,瘾也是越用越大。後頭就是在當值的時候,孫虎也忍不住想着那藥,可畢竟是禁藥,總不能明目張膽的用,于是他便偷藏了些,就藏在別院的圍場裏,要藏就得藏在人最少,最不可能被人碰到的地方。

白露的食槽,就成了那藏藥的地方。

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可偏偏江舒寧參與馬術比賽的那日出了岔子,孫虎因前一日去采買糧草,與馬草糧商吃了酒,誤了時辰,沒來得及将藏在底下的五石散拿出來。那負責飼喂白露的常随又不知道這事兒,白露在嚼糧草的時候攪碎了那五石散的包裝。

孫虎自是不用說沒有好下場,那青石賭坊更是被抄了個幹淨,販賣五石散的路子也随之被搗毀的幹淨,就連那告訴孫虎五石散作用的樂戶女也遭了難。

要把這麽一大串的事情說的繪聲繪色,并不簡單,可苦了張靜初。

口幹舌燥,已經飲了半壺茶。

聽完這些,江舒寧仍是疑窦叢生,“這案子就這麽結了,再沒有了?”

雖然這事調查的十分詳盡,有理有據,關系完整。

可,怎麽會和白漣半點關系都沒有?

那日,她都已經看見白漣有所動作了。她手上顯然是另外一根缰繩,可一般馬身上哪裏會備着那樣多缰繩?

況且,白漣騎的是山丹馬,那是多用于馱載貨物,力大,不以速度著稱的馬匹,那樣的馬能夠超過其他兩名內侍的三河馬沖在最前面,就說明,她早有預判。

最重要的是,江舒寧不覺得那人跟她說的話有假。

白漣那時已經是禦侍女官,身份崇高,殺了她,不會太簡單。如果真是騙的話,為何不編個更容易處理的身份對象。

他更沒有必要去騙那時的自己,他甚至承諾如啾恃洸果自己乖乖聽話,他會幫她報仇。

江舒寧有些痛苦,她不願意回想起那段過往,可偏偏那段過往才有能夠指示她該如何行為的線索。

張靜初點頭,“自然是沒有了,這案子都這麽清晰明了,還能有什麽沒說的,若真要有什麽沒說的,那肯定是不能說的。”

“這是什麽意思?”

“我能知道的,就是從我娘那裏知道的,我娘呢,也是通過那些夫人知道的,可江阿寧你得明白,并不是所有事情那些人都會一一和自己夫人說的,而能從那些夫人口中宣揚出去的,必然是其他人知道也沒有關系的。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江舒寧“恩”了聲,看着芳草園的海棠花,若有所思。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到了皇後誕辰。

這些日子,除了忙着準備皇後誕辰的祝壽禮外,江舒寧屢次和江津嗣再提伴讀之事。

幾次下來,江舒寧明顯能察覺到自己父親态度已然松動,估摸着再磨上半月,此事應能達成。

上輩子江舒寧感了風寒,沒有參加皇後的誕辰。但她在武安侯府待了那樣久,諸如此類的百官宴席也參加了數次,此間規矩姿态早就被她融合進了骨子裏。她并不擔心自己會在賀壽誕辰上儀态出現問題。

她只是不想看見那個人。

這日大早,江舒寧便随着身着朝服的父親娘親一同進宮。

能有資格參加皇後誕辰的官員都是四品以上,可即便如此依舊人數衆多。

午門外,官員命婦都穿着朝服,按照品級排列于午門,鐘鼓奏樂禮起,方由司寶從左右掖門引領入交泰殿中庭,司贊唱班行跪拜之禮。直到入了禦座,鼓樂聲方才歇停。

教坊司樂人從西側魚貫而入,于庭中彩臺奏樂吹篌,舞者着诨裹寬衫,随樂而舞。

因着這次宴請了不少年輕官眷,年輕女子大多都坐在一起,就和林氏之前與江舒寧說的一般。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有些區別,例如年紀相仿的皇室貴女坐在一起,像江舒寧這樣為數不多受邀的官員子女坐在一起。

張靜初父親與江舒寧父親品級相同,加之,她們兩個年紀相仿,便循例坐在了一處。

這出席皇後壽宴談不上輕松,首先禮節繁重不說,宮門處處都有從禦史、禮儀司糾舉,一舉一動皆要小心謹慎,一個不察,失了儀态,這後果可想而知。

但有一點卻顯得奇怪。

與聲勢浩大的恭賀禮儀,相比皇後誕辰賜宴顯得有些簡樸乃至于樸素。

別說是江舒寧,就連張靜初也注意到了這點。

禮樂行酒之際,張靜初湊到江舒寧跟前與她咬耳朵,“這次賜宴忒小氣了些,比起前些年簡陋了不少,你說是不是如今國庫空虛啊?”

江舒寧愣了會兒,拉着張靜初叫她謹言慎行,但心中卻想起了一事。

上輩子她雖沒有參加這次皇後誕辰,但卻也聽聞了一事。這次的誕辰,皇後在此間倡議行節儉樸素之風,以身作則,身體力行将恭賀壽禮貴重的大半都捐了出去。

用于何處呢?

鬧了蝗災的三府交彙之處新設府,用于安置流民。

很快,這原本只能從聽聞中得知的事情,着着實實的發生在了江舒寧面前。

宴會行至一半,帶着九龍九鳳冠着深青色翟衣的皇後,借着壽辰的名頭,提了新設府流民一事,一番陳詞而後開始捐物。

皇後都以身作則了,其他官員命婦又怎能無動于衷?

皇後壽辰,生生成了陳情捐物會。那些送了貴重賀壽禮的官員,原本只想借機媚上,卻不想被狠狠宰了一筆。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還得笑着誇贊皇後的大仁大義。

江家送的賀禮算不上華貴,黎山居士的一張百花争豔圖,加上江舒寧與林氏手抄的無量功德經全卷。

無心栽柳柳成蔭,替江津嗣在帝後面前博了個清正廉潔的名聲,也正是有這個原因,三年後江津嗣順理成章的接任了告老還鄉的禮部尚書之職。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談。

宴會結束後,這些官員命婦以及江舒寧這些受邀的親眷,是要跟随隊伍依次離宮的。但還沒走幾步,皇後跟前伺候的侍女過來傳皇後口谕,讓江舒寧去翊坤宮說話。

此時天色已晚,皇後既要留人,那江舒寧今日必然是回不了家了,這邊與父母拜別後,她跟着那女官去了翊坤宮。

可令人費解的是,皇後寝宮明明是坤寧宮,又為何要叫她去翊坤宮說話?

但在踏入翊坤宮慶雲齋後,江舒寧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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