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異人·梅藥四 (1)

【〇□】

商辰直視柳竟:“我不喜歡被人當成傻瓜。”

“哦?”

“我雖然不會殺任何人,卻有人因為我現在的舉止而死。僅僅是因為,莫名其妙,救一個根本不需要救的人。”

柳竟終于擡頭,眼眸極黑極黑,不知世事的黑——或者,洞察世事。眼角吊梢,吊起的卻不是仇恨,而是邪氣,霸氣四溢的邪氣。以及,靈力四散。靈力,前所未有的,強大的靈力。

像黑暗來臨,烏雲翻滾。

“你已經猜到知道我是誰?”

“自然。”

“……”

“你假扮我師父,把我引誘過來,肯定沒想到師父會跟在我身後吧?他現在一定給你找了不少麻煩了!”商辰輕笑。是的,當他意識到着道時,他也意識到明殊一直跟着自己。

那道門,一定是鴛鴦門,每次推開進入的地方都不同。

柳竟直勾勾盯着商辰。

商辰扼了扼手腕:“可你還是讓我找到你,不是太冒險嗎?你到底,是什麽目的?你一定也不知道,我跟他共血,他很快就會到這裏來。”

柳竟驀然笑了:“我太低估你了。”

商辰說:“過獎。”

柳竟又傾身,邪惑的臉龐,沒有一絲男寵的軟弱,而是,實力強悍的勝者:“商辰,你會跟過來,不也因為想知道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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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想知道貴教的秘密。”

“玄陽教呢?”

“……”

“不妨,來一場交易吧!”

交易嗎?

清風拂過,紅焰勾飄散出一絲血腥。

商辰拿着紅焰勾來到了樊貴被囚禁的地方,他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了前方。這個男人,生得醜陋,顴骨高聳,一襲白衣,襯得臉如鬼魅:“你是誰!膽敢闖我烈風獄密地!!”

這個人,就是劉栖元。

解釋,似乎顯得太多餘,商辰手握紅焰勾,一手去推門。

門,一動不動。

劉栖元倏然發招,白光漫天。商辰一躍而起,發出了妙花決,剎那擊退了白光。在商辰看不到的遠處,明殊猛然回頭,陰沉的臉驟然欣喜。

十數招之後。

驟然出現許多烈風獄的白衣弟子,一起圍攻上陣,招數目不暇接。商辰的抵禦很快弱了下來。他本不想殺人,一次次發出熾烈的招數,期待能吸引明殊過來——可是,明殊沒有出現。

擒賊先擒王,商辰盯住劉栖元攻擊。

劉栖元很快顯出弱态,即使如此,商辰抵不過車輪戰,屢屢被烈風獄弟子擦過衣袂。

明殊為什麽還沒來?難道他遇險了?商辰內心的無名火焰被激起,越打越放肆,他将強大靈力注入紅焰勾,驟然發出一記血陽訣。

火焰倏然從勾尖竄出。

穿門入戶。

轟然一聲整個房屋被燃起,所有人都一停,驚訝地望着烈焰驟起的房屋,等不及劉栖元發令,從火焰之尖長鏈一掃,光芒耀過日光。

最驚訝的莫過于劉栖元。

一瞬間,一陣狂妄的大笑震響止馬谷:“劉栖元!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火焰之中,樊貴躍出。

衆弟子嘩然,紛紛說:“是前尊主?”“怎麽可能,我分明看見他死了!”“難道說……”“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樊貴手腕還有一截殘留的長鏈:“劉栖元,我要你不得好死!”

劉栖元咬牙切齒:“老王八!你竟然沒死!”

風起,雲湧。

衆子弟不知所措,劉栖元大吼一聲:“幹什麽!都給我上!”

樊貴橫掃:“你們反了!”

且不提衆子弟左右為難,就說這兩個血海深仇的人當場就打開了,好一場激鬥,一個是久困牢籠,一個是力壓對手,法術和靈力讓整個止馬山地動山搖。

商辰被耀得刺目,手搭涼棚,眯眼看着。

黑夜,如白日。

在一道道光芒中,商辰看見身旁,柳竟斜倚欄杆,嘴角露出殘忍的笑,那是飼養者看着萬物們惡鬥的笑,令人膽寒。

“商辰,你猜誰會贏。”

“兩個都會死。”

在轟轟烈烈的激鬥之後,兩個人,都死了,死狀極慘。樊貴,死透了,胳膊腿都不在一處。劉栖元的渾身被長鏈困住了,勒成一圈一圈,掐進了肉裏——可見樊貴拼死最後一口氣也要複仇的狠勁。

烈風獄群龍無首。

莫非要散了?

這時,從雲端中悄然走出了四個白衣人,蒙着臉。衆弟子紛紛跪下。那四人旁若無人,其中一人手執一個長長的矛一樣的器物,走到二人面前走了一圈,而後冷冷地說:“尊主已逝,自然該有新的尊主。左護法,右護法,你再沒有意見了吧?”

另一人冷哼:“哼,誰呢?”

是誰呢?

商辰仰頭,空中出現了一個新的白衣人,他吊起的眉毛眼角,傲視群雄——柳竟,所有弟子似乎都倒吸了一口氣。

左護法和右護法大喊:“柳竟,你太無恥了!”

不等柳竟開口,另兩個人也亮出了招數,四個白衣人混打做一團。左右護法顯然是反對的,另兩個長老是擁護的。商辰和衆位無知弟子一樣,眼睜睜地看着。這時,左護法豁然出招,撩起火焰。

火焰撩過,一個長老的面紗墜落。

商辰眼睛一亮:是梅長生。

柳竟忽然擊出一記焚天滅地的絕招,烈焰照亮整個止馬山,左護法瞬間被擊倒在地。

勝負揭曉。

烈風獄易主,柳竟成為了新任的尊主。商辰知道自己只看了一幕,并不知道幕後有多少暗波,但毫無疑問,柳竟贏了。

“柳竟,別忘了我們的交易。”商辰追上了柳竟。

“可你什麽都沒有做。”

“沒有嗎?你明明有實力除掉劉栖元和樊貴,可為什麽今天才放出樊貴?不就是因為,沒有人能令紅焰勾發揮出威力嗎?”

這是一種仇恨。

柳竟要讓劉栖元和樊貴相互殘殺,殘殺至死,可是他用不了紅焰勾,解不開墨羽長鏈,所以他等到了商辰,釋放出了樊貴。

柳竟輕嘆:“姑且算是,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建立烈風獄的是誰?”

“樊貴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嗎?”

打啞語一樣的交流讓商辰骨頭乏累,他幹脆地說:“那你想告訴我什麽,那天,你說過玄陽教三個字,我才答應你的交易啊!”

柳竟從衣服中摸出一塊玉:“這是烈風獄第一位尊主的遺物。”

商辰撫摸一下:“柳竟,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你若願意幫我,就知道該怎麽做。”

聽聽這口氣,幫他還是應該的?

“我會保守秘密。”

明明只是一晚,商辰卻覺得過了好幾天。看到明殊時,商辰恍恍然,以為眼前均是幻覺,因為,四周沒有宮殿,只有荒野和樹,以及一襲黑衣的明殊——難道真的是荒原一夢?

商辰揉了揉額頭:“師父,你認識這塊玉嗎?”

明殊接過,細細撫摸:“是大師兄的,果然是他創立了烈風獄。”

看來,昨天那場大戲明殊也看得清清楚楚。

商辰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梅長生和梅藕二人難得也來了,梅長生是一家之長,威嚴,呆板,與那晚被刮下白紗的淩厲模樣截然不同:“梅焉與我說,他想入百裏殿。我梅家人,在修行之上一向天資淺,勝在勤勉,商少俠若是不介意,還請在令師面前美言幾句。”

商辰笑了:“梅焉想來?那當然好了!”

梅長生松了一口氣。

梅藕默默地轉身,告知給梅焉了。梅焉聽了消息,又高興,又驚訝,又失落。高興的是這麽順利,驚訝的是梅長生竟然勸也不勸,失落的也是梅長生竟然也不留自己——

商辰,卻知道原因。

對于梅長生來說,梅焉自己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離開前,梅焉左顧右盼,嘀嘀咕咕的,終于,等來了伏晔,伏晔依舊一副瑟瑟縮縮的樣子。梅焉興奮地讓他一起去百裏殿,伏晔笑說:“你先去,我随後就到。”

梅焉訝異:“我們不是說好一起的嗎?”

伏晔說:“我有些事,你先學。我愚鈍,你正好可以教我。”

伏晔在梅焉耳邊不知又說了些什麽,梅焉疑惑的臉頓時笑開了,毫無陰霾:“好,我先走,你一定要跟過來啊!”

送行那日。

梅家人都出來了,說些珍重的話,依依不舍也有。

商辰看見梅長生和梅藕父子二人站在一起,不舍中,更有放松——他們的身影,越遠,越與其他人不同,靈氣,是抑制不住的。而老太太站在更遠的地方,鶴發,橘皮,商辰不知道她知道了什麽,但她就像一把鎖,打開了之後所有的密室。

伏晔,獨立于人群之外。随着商辰等人遠去,伏晔漸漸挺直了身,擡起了臉,長風拂過,伏晔的目光深邃。

梅焉揮着手,直至所有人消失了。

商辰将箱子等雜物整理了一下,鞭着馬一步步前行:“梅焉,你哥哥是不是說過,他會一直在你身邊?”

“是啊。”

“他大概做到了,而且做過頭了。”商辰低聲說。

“什麽?”

商辰笑了:“我是說,你一直這麽順利,沒有遭遇過任何坎坷,一定是因為你哥哥在護佑着你。”

梅焉長眉一挑:“那他也要護佑我跟伏晔永遠好下去!”

“……”

梅焉露出可愛的牙齒:“其實,也是伏晔勸我修行的,他說我學醫這麽有天賦,修行一定也沒有問題——我舍不得分開,他愣是把我說服了。”

“你……有多喜歡伏晔?”

“此生不渝。”梅焉的眼眸沒有一絲陰霾,“伏晔還得半年才能來百裏殿呢!”

半年嗎?或許會更長時間吧。

“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什麽?”

“你那個夭折的有巫醫天賦的親哥,名字是什麽?”

“……梅竟。”

梅竟——柳竟。沒有焦骨之痛,沒有刻骨銘心的震驚,而是一個謊言。梅竟以最理智的方式将梅焉推開了,自己默默承受了一切。

梅竟許深谙“漸行漸遠”的道理,期待時間,如水,沖淡這份情感。

這個人可是有真假兩面的,一面是低頭的怯懦,一面是揚臉的張狂。但再張狂,大概也越不過人.倫之線。如何死而複生,如何奪得烈風獄之權……大約,是與梅長生、梅藕脫不了幹系了。柳竟,展翅的火鳳,可以預知,不久後的将來,烈風獄就将從止馬谷中走出來!

這就是老太太口中的梅家的興盛吧?

這是最好的結局。

第一要務·興門派

【〇六五】

岔路上,車馬駐足。斜斜的前方,一條道路縱橫筆直,規整無比,道路的盡頭是一片雅致建築——那裏就是阿含齋。

“師父,不去阿含齋嗎?”

“沒有必要去。”

那就走另一條崎岖的路,兩個時辰後,這條路越走越窄,商辰幾疑是條絕路。天黑了,商辰正苦惱在哪裏栖息,地上忽然傳來一陣震動。那股震動顯然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而且是劇烈打鬥後才會産生的。

這股已經勢弱的力量,來自七卿坊和封魔界的方向。

商辰說:“師父,發生了什麽事?”

明殊淡然:“他教之事,不用管,我們走。”

怎麽可能不管?商辰扣住了明殊的手:“我對師父沒有任何隐藏,師父卻什麽都不跟我說,當我是傻子嗎?”

“生氣了?”

“怎麽能不生氣!師父就像一團墨一樣深不可測!墨還能寫字,師父就不考慮我的心情!”

“你想知道什麽?”

“這股力量是怎麽回事?分明就是一群實力強大的人在鬥毆!”

明殊勾起了難得的笑容:“原來只是這樣啊,那你為什麽會生氣?你可以直接問我,我哪次沒有回答你?”

“我要你主動說!”

明殊沉默了,這時,那股振動漸漸消散開來。商辰忽然尴尬了,後悔了,早知道明殊就是這樣子啊,自己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可心裏憋着的這股氣,怎麽都散不開。

明殊靜如木石。

商辰後悔更深了:“算了!師父!我們走吧!”

“……”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明殊開口了:“封魔界被圍攻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像地震一樣震開,商辰張大了嘴巴,完全不知道這一句是從何而來:“什麽?封魔界?為什麽?難道是因為群英會?樹大招風嗎?”

不!不可能!

雖然群英會上争奪的很厲害,但也就是一個法器,而且這個法器還是半吊子法器,無人知道那到底是有多強大的法力。——再說,都是修了幾百年的老狐貍,誰計較一個法器呢?

明殊微笑:“你知道,為什麽在群英會第三關時,我和霁青故意用錯誤的法術去争奪南鬥十星嗎?”

商辰眼睛驀然一亮,這正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

第三關,是要施某種法術,令南鬥十星重新煥發出法力。七卿坊和封魔界仿佛都是預先知道了該用什麽法術一樣。只有百裏殿的人,根本就搞不清第三關是怎麽回事。

比試那天,那兩派争奪之際,明殊和霁青忽然出招,雖然很強勁,但卻根本不是喚醒南鬥十星,反而激發了強大的反噬。結果可想而知,百裏殿輸了。

最終是封魔界贏了。

明殊又說:“重要的不是輸贏,而是南鬥十星。不知祁子塵用了什麽法子,查出了南鬥十星的原名。”

這事,說來話長。

南鬥十星,原名輪回十星,本是魔極宗之物。

一萬年前,輪回十星被鍛造出來後沒有公開使用,它的主人務求完美,一心修煉與之相匹配的功法《輪回譜》——因為輪回十星的法力驚人,甫一出世,就被記入魔極的典籍之中。

熟讀典籍的祁子塵一聽到“輪回十星”,立刻就明白它是魔極中物。

它為何淪為修仙宗派之物,倒也不難猜到。它才出世,萬年前的大劫難開始了,主人死于劫難,輪回十星與《輪回譜》就一同落到了修仙宗派手裏,而後改名為南鬥十星和《南鬥譜》。

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輪回十星為何又會失靈?

南鬥宮為何要将它祭出來?

七卿坊和封魔界為什麽都會施輪回十星的功法?

最大的疑惑是,群英會是為什麽而起的?這個三十年一戰的盛大聚會,難道僅僅是為了新門派的出人頭地?

一個又一個的疑惑,令明殊不由得警惕,商量之後,明殊決定,放棄第三關的争奪,靜觀事态變化。結果,封魔界贏了,他們拿走了輪回十星。上次,進入封魔界後,明殊與太叔九相處了數日,趁機了解一些事宜。

太叔九坦言他們只會《南鬥譜》的一式,會贏得第三關純屬意外。

明殊也得知,最近封魔界遭遇了許多不明不白的攻擊。

說到這裏,明殊停下。

商辰細細思量一番,忽然凝眉,靈光一閃:“師父,我記得你們……玄陽教也曾得過群英會的魁首。在那之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一定是發生過什麽!

“不錯,玄陽教也遭遇過不明攻擊。”明殊深沉地說,“所以我會拐去看封魔界。”

“師父,我的猜測……難道,其實是有人盯住了群英會?一盯就是幾百年,未免太可笑了吧?”商辰疑惑地猜測。如果真的如此,難怪明殊會質疑群英會的起源——原來,從一開始,明殊就介入調查了。

這或許,是玄陽教悲劇的起源。

而明殊的走火入魔或許根本就是有預謀的,難怪師父會在他的師父面前說出“祈求真相”的話。

輪回十星、輪回譜、玄陽教、魔極……萬種可能閃過商辰的腦海,他驀然睜大眼睛,心跳驟然加劇,他握住了明殊的手:“師父,是因為魔極?”

“總覺得有關。”

把所有細枝末節想了一遍,商辰慢慢地說:“師父,建立烈風獄的是你的大師兄吧?你可知道,他給烈風獄留下了什麽遺言嗎?”

明殊疑惑:“遺言?”

不錯!大師兄留下了詭異的遺言!

他的遺言是一頁招數,名為《無名招》,沒頭沒腦,威力也并不強大,但他卻命令以後所有的歷任尊主都必須學得此招法術。商辰從懷中取出這一頁從梅竟手中得來的招數,遞給了明殊:“這是梅竟感謝我的幫忙而給的,說也許有用。”

“你和梅竟什麽時候有交情!”明殊緊皺雙眉。

“有才怪!什麽交情!我替他接手梅焉,他給我我想要的!這是交易!梅竟是巫醫,開了法眼,肯定是堪破了什麽!”

梅竟一再強調,他習過,并沒有什麽法力,所以放心地給了商辰。這一頁《無名招》是梅竟描摹的,因為不太懂,所以盡可能依葫蘆畫瓢描上去了,連多餘的墨跡也甩上去了。

明殊看過後說:“大師兄留下的?”

重傷的大師兄建立了烈風獄,為什麽會對這一頁招數如此執着?

大師兄,法力不及明殊,但為人寬厚,處事服衆,是玄陽教的下一任掌門。而明殊,因法力強大,是玄陽教護尊的人選。護尊,以法力守護玄陽教全教——所以,玄陽教中,沒有明殊不知道的武功。

可這一頁,他毫無印象。

明殊忽然一亮:“難道說,這一頁是《輪回譜》?”

叫《輪回譜》也好,叫《南鬥譜》也好,都是同一樣東西。商辰說:“師父,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七卿坊、封魔界、玄陽教的關系如此微妙。看上去獨立的三個教派,更像渾然一體的——尤其是迷宮,分明就是三教合一建立出來的。”

明殊斷然搖頭:“不,玄陽教是大衍宗的支脈,那兩個不是。”

商辰笑了:“大衍宗往上呢?”

大衍宗,風行于兩千年前,那麽大衍宗之上呢?玄陽教消失才兩百年,就已經從世上消失得幹幹淨淨。兩千年的時間,可以将天地全部改變,何況是,更久之前?

明殊何其聰明,被一點撥立刻想到:“莫非……是當初跟魔極争奪的修仙宗派?!”

商辰說:“師父,我們回去,立刻查一查到底,跟魔極争鬥的是誰?”

“嗯。”

“與此同理,魔極被重創,那個修仙宗派必然也會分崩離析。”商辰說,“兩千年前,大衍宗攻擊百裏界,只怕不只是郗一的暴露,更是他們追蹤魔極宗已久。”

如此,更多煩亂的事雜在一起,商辰的腦袋要爆了。

他教之事,管不上。

既然腳下的隐動已經消失,想必封魔界已經把攻擊擋了回去。難怪明殊急着回百裏殿,只怕也是想了解群英會,然後順藤摸瓜查上去。而商辰又出了新的提示,無疑如黑路明燈。雖然,現在什麽都還不明白,又何妨,總會知道的。

二人手扣着手,心情不由得都輕松了。

明殊說:“你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我又不知道你想了解什麽。”

商辰傾身,在明殊的臉頰上一點:“好吧,師父。”

商辰心無旁骛地趕路,一個月之後,風塵仆仆,終于回來了。

時值深秋。

進了百裏殿,商辰驚訝地看着一群人有模有樣地正在修煉,而其中領頭的就是群英會認識的,鬥雞派的姬弈然和姬小乙。姬弈然一眼瞧見他們,奔了過來,笑得無邪:“商辰!你終于回來了!”

這裏,還是百裏殿吧?

等得知姬弈然舉全派投奔百裏殿後,商辰一口茶噴了出來:“全派?不可能吧?”

姬弈然驕傲地說:“別看我法力不強的樣子,我招攬的手下和弟子可比你們都多多了。不過,為了全派的前程,我姑且犧牲一下,投奔過來了——不止如此,我還說服了好幾個小派投奔過來。”

說是小派,根本就是占山為王嘛。

不過這樣最好,弟子們法力都不高強,未經雕琢,修煉魔極正合适。

三黑,俨然是掌門的模樣了,威嚴不凡,一襲金色黑色的門服,穿得英姿飒爽,古銅色的肌膚盡顯男兒本。在衆多仰望的弟子們的目光中,商辰終于改過口來:“玄墨掌門,百裏殿可算是有起色了!”

玄墨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可是費盡心血。”

“泷煥宗郁呢?霁青呢?”

“群英會表現太弱,霁青把兩人押去閉關修煉了。”玄墨說,“梅焉是怎麽回事?祁子塵怎麽修琴道啦?哈哈,你別暈啊,還有,你跟師父怎麽還是老樣子啊——你們這個樣子,跟普通師徒有什麽分別呢?!”

“滾!”

第一要務·興門派二

【〇六六】

因為群英會的表現,百裏殿吸引了不少前途迷茫的小派投奔,人員由以前的十幾人迅速變成了近二百餘人,形勢喜人。玄墨将百裏殿管得也不錯,雖然剛雜糅時候,又是鬥毆,又是嘈雜無序,但現在已經完全是渾然一派了。從百裏殿的峰頂往下看,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如今的百裏殿總算有點樣子。

這群雜牌軍中,出色的人也不少,姬弈然的小師弟姬小乙就是佼佼者,天賦好,跟着玄墨有了飛一般的長進。

商辰無暇理會百裏殿的事,他要查詢萬年前的那檔子事。對于魔極宗來說是滅頂之災,可對于人世來說,那只是一個宗派的湮沒而已,而且不能正大光明地查,故而查起來十分費勁。正當商辰抓耳撓腮之際,百裏殿來了一個客人:陳愛。

“哥哥,你回人世怎麽不告訴我啊?!”陳愛睜大了眼睛,笑渦深深,鼓起了圓圓的蘋果小臉蛋。

時間,沒有在陳愛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當初因為金之封印的阻擋,陳愛留下了心魄,離開了百裏界——對于小財神來說,他是不需要心的。所幸,他還存留着對商辰的喜歡:“我怎麽會忘了哥哥呢?喜歡除了在心裏,也在腦子裏啊!”

商辰揉着他的小腦袋,調侃:“出來後,開心嗎?”

“開心!我去了好多地方!每個人見了我都畢恭畢敬,待我像天神一樣!”

你本來就是神啊!

不過在這裏終于有了神的尊嚴!

想到陳愛的獨特魅力,商辰靈機一動,拜托陳愛秘密給自己探尋魔極宗被毀之事。陳愛滿口答應下來,撲在商辰身上像貓一樣黏糊,手指揪住衣襟不放,扯得商辰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明殊走過來,二話沒說,拎起陳愛甩一邊去了。

陳愛一怒,再看明殊那冷峻的臉,立刻嘴巴一扁,嗚了一聲:“商辰哥哥,我要給人送財運去了,查完就回來。”

商辰笑着想摸摸他的頭,明殊伸手将他攔住了,嘴唇抿成一條線,眼神卻不看商辰。就在商辰無語之際,陳愛已經跟沒事人一樣跑遠了,那明黃黃的衣裳消失在晨曦中。

“師父。”

“不好好修煉,杵這裏幹什麽!”

杵這裏還不是來問你該怎麽修煉嗎!碰上明殊銳利的眼神,商辰咽下想說的話,手上殘留的餘溫見證師父又這麽莫名其妙情緒化了——陳愛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好嗎?就算活了幾百歲,外表也還是個小孩好嗎?能幹什麽!

“該練功了!”

商辰正納悶,手中多了一本神功:《幻海魔錄》。

因為《衆生真書》第九重威力太強大,明殊不讓商辰修習,商辰言聽計從。從群英會到七卿坊封魔界諸事,商辰越發覺得自己修行太弱了。

《幻海魔錄》分十八卷。

前六卷修凝神,中間六卷修離魂,最後六卷修冥氣。

比之《衆生真書》,《幻海魔錄》從幻海神功的來源,到每一卷的循序漸進,以及修行之中将要遇到的困境及突破方法都記錄得十分詳盡。商辰飛快攬閱之後,驟然察覺不對勁。

明殊修的是烈焰之氣,而這本《幻海魔錄》的陰氣卻非常重。如此修行,就不需要明殊的指導了。

明殊洞察了他的心思:“你跟我本就是異途。”

“什麽!”

“我本出自大衍宗玄陽教,就算重修魔極,也剔不除骨子裏的仙宗氣質——玄墨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他也脫不了。但是,你不同,我沒有從頭教你,你一入就是魔極宗——雖然重新築基,也沒有改變。”明殊輕描淡寫,“霁青說得對,就算我再不願意,你終究入的是魔極。”

“師父……”

商辰,其實早已意識到了。一向視練功為生命的明殊,築基之後反而松懈得很,絲毫不提繼續修煉的事。果然,是因為明殊在抉擇,最終,他還是選擇讓商辰純粹修魔極。

“以後你的師父就是霁青。”明殊表情悶悶的,俊朗的面容卻有着小孩子一樣的別扭。

“說什麽啊,你永遠是我的師父啊!”商辰笑着握緊明殊的手。

“你不許對霁青……”

“知道了。”果然如此,雖然霁青人見人失魂,可自己難道就這麽不可信嗎?也對,明殊對陳愛這樣的小孩子都不放心,又怎麽可能對霁青這樣的大美人放心呢?

“哼!”

“師父,你在擔心什麽?我變心?還是霁青世尊變心?”商辰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生氣。

“胡說什麽……”明殊狼狽。

“眼睛會出賣一個人。霁青世尊就算什麽都沒說過,但你不覺得,他的眼裏只有一個人嗎?雖然,那個人什麽都不知道。”最後一句,商辰有些黯然,自己和明殊雖然挑明了,可不也總差點什麽嗎?

眼睛,會出賣一切。

一向孤冷的霁青卻總是會看着一個人。

天底下禦獸那麽多,何況宗郁就在眼前。以霁青強大的靈力,完全可以将這只毫無戰鬥經驗的青鬃獸收為禦獸。可是,霁青卻吝于多看一眼。

出關之後的泷煥如囚禁幾萬年忽獲自由一樣,瞬間撲在商辰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修煉太痛苦了!霁青簡直不把我當神獸!什麽妖獸幻海,簡直就是地獄啊!商辰,快救救我!我還是喜歡跟你修行!”

幻海?

霁青抱着手,置若罔聞,面具下的嘴唇發白。

商辰把痛嚎的泷煥安慰了幾句,泷煥這才滿面容光地跑去收拾肮髒的衣裳。霁青始終沒有回頭,商辰上前,直言不諱:“世尊,泷煥為什麽和我修的一樣?”

“他修的是禦獸卷。”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泷煥和商辰修的是一致的!這也就是說,霁青将泷煥栽培成商辰真正的禦獸。商辰失聲說:“為什麽?你不是一直想讓泷煥成為你的禦獸嗎?”

“天底下禦獸多的是。”霁青冷冷的說。

“……”

“他只想成為你的禦獸,你看他多高興。”許久,霁青低低地加了一句,而後匆匆離開,一襲天青色長衫在初冬時節蕭蕭瑟瑟。

因為期望跟某一個人并肩作戰,所以再多的苦也可以忍下來,是這樣的嗎?

曾經為了明殊的一句贊揚,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即使被當成工具,心裏也是非常高興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走進他的眼裏、心裏——沒有在暗處蜷縮過的人,不會理解這種心情。

可是,泷煥呢?

他真的是抱着這樣的心去修煉的嗎?就算擁有疏懶的天性也可以克服嗎?望着陽光下笑容燦爛的泷煥,商辰按捺下所有的疑惑,什麽也沒說。

小別之後,百裏殿的這些人終于團圓了,圍成一桌子。新添的梅焉早就跟大家打成一團,一點兒不見生疏。

得知商辰要跟霁青修習《幻海魔錄》,泷煥難以置信:“真的?我跟你修的是一樣的!”

玄墨插話:“那當然,你是他的禦獸嘛!”

泷煥欣喜若狂:“商辰,以後我們可以一起修煉啦!”

商辰幹笑:“不能,我必須跟霁青世尊兩人閉關修煉才行,最近幾個月你要勤加修煉,不要懶——寧慢不站,一站三裏半,這道理懂吧?”

獨處,意味着不定因素。這是為什麽明殊不高興的原因。

泷煥有點失望,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麽。商辰沒聽清,追問過去,泷煥別扭地說:“霁青要指點你,那誰來指點我啊——霁青,萬一我又忘了怎麽辦?”

“問宗郁。”霁青沙啞的聲音冷淡無情。

泷煥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眉眼都耷拉下來,好像委屈得不行:“我跟商辰一起修,不行啊?”

“不行!”

從正座上傳來的明殊的聲音斬釘截鐵,初冬的空氣頓時僵成了十二月的酷寒。明殊不耐煩地橫了商辰一眼,酷寒凍成了冰渣渣,渣得人毛骨悚然。商辰嘴角抽搐,事情不怕誤會,就怕誤會後還胡亂攪合。

當晚,霁青喝多了。

先行離席,就寝的院子穿過這道芍藥園就能到達,霁青卻力不從心。

從扶着芍藥枝,到滑落芍藥下半倚着,掙紮了兩下,霁青也沒有辦法站起來,索性就這麽倚着。可倚着倚着,腰以下也軟弱無力,他幹脆躺在地上。芍藥茂密,一枝一枝,抽出繁複如雲的白色的花。霁青伸手摘下一朵,放在左眼上,雲瓣半數在面具,半數貼在眼皮上,涼涼的,軟軟的,像雲之翼。

“我最後問一遍:你是不是非商辰不可!”

“就是!”

無非如此,不過如此。

霁青微微側身,初冬的散爍的泥土,并不厭惡,反而有種眷戀。将芍藥花放在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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