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異人·梅藥四 (3)

一剎那,一定會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對你說:就是這一只,非此不可。”霁青輕笑,睫毛微覆眸子,“……我,還沒有遇到。”

在說謊吧?

“等此次修煉完畢,我會去尋覓一只稱心的禦獸。否則,再這麽蹉跎下去,百裏界封印幾時能破。”霁青撩了撩長發,絲絲青發映着長明燈,光芒灼灼。

“為什麽不能是泷煥?”

“他是你的。”

“泷煥成為我的禦獸純屬無心,也從沒有被調.教過。他跟我之間,牽絆幾乎完全沒有。”商辰誠摯地說,“霁青世尊,如果真的第一眼就喜歡上,為什麽要放棄——禦獸是要相伴一生的,為什麽要拱手相讓呢?”

“胡說什麽?”

“這種第一眼就渴望的感覺,以後不會再有的。”就像第一次咬下桃子的感覺,像第一次喝山泉水的感覺,根本不是第二次能比的。即使同樣的桃子、同樣的泉水,第一口和第二口的感覺也不一樣啊。

第一次傾心的感覺也許此生都不會再有吧?

霁青起身背對商辰,掩飾着尴尬:“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商辰笑着說:“世尊,你剛才說即使沒有同路人,有一只禦獸就夠了,可見在你心裏禦獸和人是平等的吧?很少人會像你這麽想,大部分人只是把禦獸當成禦獸來駕馭而已。”

“那有什麽聯系?”

“我跟泷煥第一次看到人與禦獸之間的關系,是明淵魂君跟老青鬃獸的那種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關系,就像真正的兩個伴侶一樣。泷煥,恐怕向往那種關系。”

“什麽意思?”

“泷煥,其實很害怕你只是把他當成禦獸來看待——他并不是讨厭成為你的禦獸。”商辰凝思了一下,繼續解釋說,“他害怕你把他當成修行、戰鬥的禦獸,他需要更進一步的關系。”

霁青沉默了,而後說:“你該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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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是否每個強大的人都會在尋找托詞來緩解自己的尴尬,而不願意直面自己的心?不,也許只是不善于在他人面前直面而已,在他們轉身之後,也許更透徹地看清所想、所需——就像霁青,他轉身離開了修煉之地。

第二要務·修行三

【〇七〇】

第十八卷是幻海長生。

翻閱着這一卷,商辰卻湧起出關的渴望:想看看寒冷中的明殊到底在幹什麽,想将萦繞心頭的猜疑全部趕跑。商辰自忖離魂靈力遠非之前可比,那就再試一次,在離魂消失之前趕回來就行。

商辰暗運靈力,魂魄漸離。

雪已消融,春寒料峭,離魂也能感受到絲絲寒意,舒服的寒意。禦氣而行,腳步似乎更輕盈了,可是心情卻忐忑不安,商辰撫摸着虛空的心口:相信明殊!

祁子塵院內,琴聲淙淙咚咚,飛快而悠揚,像寒冰初破,溪水激越湧動。

商辰傾聽了一回,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沖破了琴音。他一驚,望向琴音所指:一顆梨樹,沒有一片葉子,幹枯的枝桠像天空舒展。但是,琴音一陣陣,梨樹開始搖曳,像被春風一遍一遍撫摩。

噗嗤——

枝桠不勝溫柔的撫摩,一朵梨花從黑褐色的枝下鑽出,瞬間綻放。瑩潤,潔白,梨花一朵——春,在祁子塵的琴聲禦令之下,來了。

祁子塵的琴道,什麽時候已經修得如此強大了?

此時,琴音悠悠停下。

“明殊,你來了嗎?”祁子塵聲音的溫和停了一停,遲疑地問,“是商辰嗎?你出關了?”

梨樹搖曳,昭示着沒有人。

祁子塵理了理琴弦,自言自語:“我怎麽感覺到了商辰的氣息?不對,一定是幻聽,剛才那只《春戰》曲還是彈得太急切了……”

已經離開的商辰心中升起了暖意。

背負着沖破封印的使命,祁子塵從來沒有放棄過,即使為之死去過一次,也沒有想過放棄。沒有靈力的他竭盡所能地努力,最終,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琴道,日夜不休,終有所獲。

商辰曾疑惑他為什麽那麽癡狂練琴。

“我才知道,琴也可以是武器啊。”——說這種話的祁子塵,笑容歷歷在目,溫和的眼眸閃灼着比刀劍更利的光芒。一直想和其他人一樣戰鬥,但是沒有靈力。琴,給了他希望,讓他在迷惘中找到了戰鬥的利器。

商辰伫立在路邊,他已經不想去猜疑了。

猜疑那麽一個為了沉重使命、甚至不知道這個使命能否實現的人,也顯得太卑鄙了。

“商辰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明殊,站在商辰的身後。

一瞬間,商辰想撲進明殊的懷裏,但是,他一動不動。明殊的黑發在風中揚起,望着商辰站立的地方,似乎能看得見商辰一樣,語氣堅定:“商辰,你的離魂已經修得如此爐火純青了?什麽時候出關呢?”

“還剩,最後一卷。”

“出來溜達什麽,還不快去修煉。”

“是,師父。”

雖然應答,商辰沒有離開目不轉睛地看着明殊,明殊露出了踯躅之意,終于吐出一句:“既然出來了,急着回去幹什麽!”

說修煉的是你,說別回去的也是你。

商辰滿懷欣喜地靠近明殊,仗着是離魂,伸手握住了明殊的腰。雖是虛空,并無真實觸覺,明殊卻一怔,嘴角泛起笑容,不言不語。

商辰更大膽地靠在明殊身上。

即使沒有真實的觸覺,依然甜蜜到難以言喻,連腳底板都滲出甜蜜來。

真想永遠這麽靠着,擁抱着,可惜心魂卻在掙紮,陷入泥淖——不想離開,不願離開,就這麽深陷泥塘也心甘情願。可是,明殊開口了:“商辰,你該回去了,不然,就危險了。”

商辰後退兩步,料峭的風從兩人中間吹過。

偶爾的親昵是如此的令人向往,所有的猜疑、不安都在虛空的擁抱中煙消雲散,只有久久擁抱的渴望。商辰更渴望突破第十八卷,快快回到明殊的身邊。

幻海長生,在陰冷的地底長生。

以噬骨之陰冷,将生命無限的延長,将歡喜與渴望久久守護。無論是修仙,還是入魔,無論是炎熱,還是酷寒,都是為了這份長久。懷着這股強大的歡喜之情,商辰一劍破幻海,強大的靈力瞬間沖破束縛。

睜眼,滿室冰霜。

但是商辰一點兒也不冷,全身骨頭都在舒展着,歡歌着,像春天的幹枯的梨樹枝一樣渴望被春風割破。

“你可以出關了。”

“謝謝世尊。”

商辰飛奔出關,他想第一時間用真實的身體來擁抱師父。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看到明殊時他僵住了,明殊、祁子塵和玄墨圍在一起。

明殊淡淡地說:“出來了?”

商辰滿腔熱血如潑一瓢冷水,礙于這麽多人面前不好抱怨,這時玄墨忽然往旁邊挪了一下,還一哆嗦:“商辰,你怎麽這麽冷,離我遠點!”

“什、什麽?”

“我跟師父修的是炎術,受不了你的冷,還陰冷陰冷,怪滲人的。”玄墨大大咧咧地往裏邊一縮,“昨天小財神陳愛來了,留下許多資料就走了——這些是我們整理過的,你來看看。”

商辰拜托陳愛去探尋魔極宗被毀一事,想不到這麽快就有了線索。

只見一沓紙上,寫了好些名字。

商辰一眼就看到明淵魂君四個字,立刻為之一振,知道這些消息絕對真實靠譜的。一五一十看下來,跟明殊所打探到的基本一致,連魔極宗封印之人是明淵魂君都寫得一清二楚。

當然,無定宗與魔極宗相對已久,怨恨由來已不可考。

對手,讓你生存得更久的。失去了對手的無定宗,那一戰之後迅速衰敗,但它的分化支脈卻在延續,一萬年也沒有磨滅他最初的光輝。

它的支脈興衰也記錄得一清二楚。

比如:某某年,弟子郗正殊走火入魔,屠教,無人生還,玄陽教至此衰亡。

郗正殊,就是明殊。

商辰忽然一凜,郗正殊,郗一……郗一,是當初霁青入世時結識的大衍宗弟子,因為他,大衍宗追查到了百裏界的封印,并試圖攻破,由此造成了霁青再次封印一事。

郗姓,雖不常見,但也不是沒人用過——好吧,師父和郗一就算真的有什麽血緣關系,兩千年,也早就被稀釋得無影無蹤了。

如此一想,商辰松了一口氣。

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字眼:宗訓——異界之人再出,約為某某年,必誅殺。

好吧,這個宗訓倒也還算正常。掐指算來,這個某某年,比商辰他們出來的日子早了三百餘年——好吧,這是上下兩千年的事,也算是掐得挺準了。

再往下看時,商辰一驚,上面分明寫着:封魔界,疑為異界遺族。

商辰壓住驚呼的情緒,驚魂未定地看着明殊和祁子塵:“這是陳愛探來的資料?封魔界怎麽可能是百裏界遺族?”正兒八經的遺族分明在這裏,跟封魔界有什麽關系。

明殊輕哼一聲:“你難道沒有看出什麽名堂?”

商辰仔細比對思量一番後,眼睛一亮:“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群英會,是為了套百裏界而設下的,它的幕後有大衍宗支脈在操縱。”

雖然“異界”之人出來的時間不定,但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會結成門派的形式網羅門徒或者殺戮。所以大衍宗支脈的聖者們想了一個主意:通過群英會,廣納所有宗派,在打鬥争奪魁首之中,窺探出異己之族,進而誅殺。

“看來玄陽教可能也被疑為非我族類了,那場覆亡,可能是陰謀——師父,你不是對走火入魔的事根本就記不清嗎?”商辰喃喃。

“也許如此,但人,的确是我殺的。”

不堪的往事迅速掠過,商辰又凝思:“應該有人在操縱,但是,若是以一個宗派的名義操縱,又不太像,因為玄陽教覆亡,當時沒有宗派涉足——而且,玄陽教可是大衍宗的正派支脈,沒可能被懷疑啊。”

祁子塵開口了:“我猜,宗訓不止如此。”

假如兩千年前,那個幸存的大衍宗先祖窺探到的先機,是異界之人混入大衍宗教派、進而掌控了全派呢?這麽一來,“異界之人”就很難被識別出來了。因此,宗訓或許是:即使是正派支脈,也格殺勿論。

商辰說:“我們做個假設,有那麽一群人,他們全部是大衍宗支脈下,法力強大的修真者。他們代代相襲,了解仙宗和魔極的血戰始末,也了解兩千年前的那件事,所以,這群人負責找出‘異界之人’或者‘異界之教派’——這些人肯定是隐而不出的,這麽說吧,我們把他們叫做隐者。”

那麽,隐者怎麽找出“異界之人”,就成了關鍵。

玄陽教、封魔界,都曾奪得群英會魁首。但這不成立,總不能把奪得魁首的宗派全滅掉吧。所以,隐者一定在群英會中的某個環節,設下了伏筆,這些伏筆成為他們識別的關鍵。

明殊忽然說:“群英會中,不參戰的大門派派出高手,監督作戰,以免出亂——那時我就納悶,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高手,可見,他們真的深不可測,或許就是我們說的隐者。”

商辰笑道:“應該是隐者隐藏在其中,我們去查一查到底哪些門派參與。”

明殊沉默半晌說:“感覺還是不太對勁。”

一直在旁邊雲裏霧裏的玄墨忽然說:“有沒有這種可能,這些知道來龍去脈的隐者,他們互相也不認識?但他們又共同知道某些東西!這麽一來,他們既要打到敵人,也要搞清自己人!”

商辰猛的一拍手:“啊呀!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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