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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盛國明剛走，盛涵就收到母親發來的微信：「跟你爸談得怎麽樣？他最近特別忙，今天難得半天空閑，就去找你了，明天一早還有手術，你真的要懂他的良苦用心。」

盛涵急速喘`息，手指飛快地敲擊手機鍵盤。

「你們為什麽不能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删掉。

「有什麽話為什麽不能由您來和我說？」

删掉。

「我本來就決定退圈了。」

删掉。

盛涵的情緒漸漸平複，打在手機屏幕上的字也被他一一删掉。

最後，他只敲了四個字：「他回去了。」

*

路飛馳做了個夢。

夢中，他和很多人一起擠在一個大商場裏，商場門口有保安拉了橫幅限流，可還是不斷有人湧進商場。

這些人都是年輕男女，女孩尤其多，大多帶着各式應援物，有人拎着印有照片的帆布包，有人拿着手幅，還有人在臉上貼着應援貼紙。

路飛馳置身其中，皮膚都快被擠皺了，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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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林晚騎在一個男生的肩膀上，是全場視野最開闊的人，她突然高聲尖叫，吓得她底下的男生猛地一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盛涵來了！！！”

這一聲如油鍋入水，瞬間讓全場粉絲沸騰起來。

路飛馳向尖叫聲最大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盛涵在保镖的簇擁下迎面走來。

他穿了一身鉛灰色修身禮服，頭發向後梳去，露出飽滿的額頭，為了搭配這身穿着，他戴了一副金絲眼鏡，遠遠看去，就像從少女漫中走下來的男主角似的，俊美到不真實。

他是天上的星星，遙遠而耀眼。

盛涵目不斜視地走向活動場地，路飛馳還沒看清他的臉，他就要走遠了。

路飛馳心中着急，大聲喊着盛涵的名字，但他的聲音很快淹沒在人群中，他想拔腿向盛涵的方向追去，腿卻像灌了鉛一樣，人群亦擋得他寸步難行。

路飛馳急得要命，喊道：“盛涵！是我啊！我是路飛馳，你不記得我了嗎？！”

無論他怎樣心急如焚，盛涵的背影終究遠去了。

他看到盛涵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秒。

路飛馳驚醒後，悵然若失地看着天花板，看了許久許久。

周嘉文奇道：“路路，你怎麽還不起床，再磨蹭要遲到了。”

路飛馳：“哦，起來了。”

路飛馳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馬哲課上，他課本拿倒了都沒發現，周嘉文把他的課本正過來，無語地道：“路路，你怎麽了，總不會是又脫粉了吧？”

路飛馳沒精打采的，豎起馬哲課本，借着課本的遮擋，偷偷和周嘉文說話：“周嘉文，我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你問。”

“你不是很喜歡那個女團成員趙姝怡麽，如果給你個機會讓你選，你是希望她跻身一線，遠遠地看着她，還是希望她淪為素人，但你可以和她做朋友？”

周嘉文思索了好一會兒，認真答道：“這要看我有沒有女朋友。”

路飛馳：“？？？”

周嘉文誠實地解釋道：“如果我有女朋友，我會希望趙姝怡事業順利，發展越來越好，最好走到這個圈子的頂端，我會真心實意地為她高興；如果我沒有女朋友，她發展好，我也高興，可你不是給我選擇麽，我好像還是傾向于和她做朋友，哪怕明知可能性極小，我大概還是會忍不住幻想她成為我的女朋友。”

周嘉文情不自禁地道：“如果趙姝怡真的在我身邊，我根本談不了戀愛吧，她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有她在，我很難喜歡上別的女生。”

路飛馳：“……”

“不過你為什麽這麽問？跟盛涵有關？”

“嗯，盛涵眼下有個很好的機會，但他想退圈，他要是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能翻紅，可他要是退圈了，那就徹底不可能紅了，我在猶豫要不要勸他試一試。”

“這有什麽好猶豫的，肯定勸啊，正常粉絲誰會希望自家蒸煮退圈啊，除非你對他有什麽不可描述的……”

“沒有！”

“沒有就沒有，聲音那麽大幹什麽？傻缺，老師看過來了，要是叫我倆回答問題怎麽辦，你知道講到第幾頁了麽？”

路飛馳為了證明自己對盛涵沒有任何不可描述的幻想，當即拍胸脯保證會勸盛涵堅持夢想。

他行動力極強，分分鐘聯系了自己的小夥伴楓林晚商量對策。

時光碎片外，路飛馳和楓林晚對面而坐，他們面前的奶茶幾乎沒動，路飛馳擰眉沉思，而楓林晚拿着紙筆，不時做一做記錄，二人神情嚴肅，似乎正在開會。

“我這裏倒是有盛涵出道至今的大部分物料，不過處理起來會有幾個問題，第一，數量太大了，我挑選需要時間，第二，以什麽形式展現，手機太小了，缺乏沖擊力，電腦好像也不行。”

“時間我覺得不是問題，反正也不急于一時，至于形式……要不做成PPT投影到牆上，這樣效果會不會震撼一些？”

“好主意！可是我們去哪裏找場地呢？又怎麽把盛涵帶到這個場地裏來？”

“我有辦法。”

周六上午，路飛馳給鐘阿姨打電話請假，鐘阿姨爽快地答應了，他挂了電話就給盛涵發微信。

飛飛飛馳：「第七食堂又出新菜色了，要來吃吃看嗎？」

盛涵：「幾點？」

飛飛飛馳：「十二點。」

盛涵：「好。」

路飛馳握拳，無聲地喊了聲“耶”。

盛涵很有時間觀念，十一點五十，他就到了校門口，路飛馳準備把他接進學校，卻發現一個圓臉女生亦步亦趨地跟在盛涵身邊，也混進來了。

路飛馳：“……”

圓臉女生一直跟着盛涵，可盛涵又不跟她說話，路飛馳一時也拿不準這女生跟盛涵是不是一起的。

到了食堂，女生依舊跟着進來了，但她顯然沒有飯卡。

路飛馳終于忍不住小聲問盛涵：“你認識她嗎，要不要也請她吃飯？”

盛涵搖頭，道：“不認識。”

女生聞言，強行擠進他們二人中間，熱情地握住路飛馳的手：“同學你好，我是盛涵的朋友軒轅紅珠。”

路飛馳：“……”

周圍同學紛紛側目，想看看有膽叫“軒轅紅珠”的是何許人也。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哦！想起來了！

于偉才提起過，這位似乎是個又有錢又撲街的富二代制片人。

盛涵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們不熟。”

軒轅紅珠恐怕有那個社交牛逼症，踮起腳勉強地攬了一下盛涵的肩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盛涵這是不好意思了，不過帥哥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熟就不熟吧，同學，我能跟你們一起吃飯嗎，飯錢我加倍折現給你。”

路飛馳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請你。”

多了個陌生人一起吃飯，但路飛馳完全不覺得尴尬，他懷疑軒轅紅珠跟啞巴都能聊得起來。

在路飛馳一句話都沒說的情況下，軒轅紅珠就把自己的情況交代得七七八八。

軒轅紅珠是93年生人，最大的愛好是寫小說，最大的夢想是把自己寫的小說拍出來，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

路飛馳突然想到了什麽，失聲問道：“《霸道蘿莉俏王爺》是不是你拍的？”

軒轅紅珠激動地站了起來，“你看過？”

路飛馳受她感染，也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看過！我當時看那個劇名看了好幾回，确認劇名是叫《霸道蘿莉俏王爺》而不是《霸道王爺俏蘿莉》，就想，我倒要看看一個蘿莉能怎麽霸道，難道還能把王爺給推倒不成。”

軒轅紅珠熱淚盈眶，握着路飛馳的手，道：“同學，你真是太懂我了，我宣布，從今往後，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弟。”

路飛馳：“……這倒也不必。”

當時周嘉文跟他前女友還沒分手，約會回來的時候給路飛馳帶了一份麻辣小龍蝦，路飛馳尋思着找個劇下飯，就搜到了那部《霸道蘿莉俏王爺》。

說實話，開頭還是挺尬的，臺詞生硬，男女主演技不夠自然，劇情無厘頭，路飛馳是快進看完前三集的，不過，熬過前三集以後就漸入佳境，男女主的演技自然許多，設定的精彩之處也漸漸展現，後來一直到完結，路飛馳都沒有快進。

路飛馳和軒轅紅珠聊得火熱，反倒把盛涵晾在了一邊。

盛涵看了一眼路飛馳，“咳咳。”

軒轅紅珠立刻把話題轉了回來。

“我這次要找盛涵拍的是我的處`女作《四海升平》，《四海升平》這部小說是我從高中畢業開始寫的，期間推翻重寫了三次，大改了三次，今年年初才剛剛完稿，這是我最得意最重視、也是付出最多心血的一部小說，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把它完美地拍出來。”

“盛涵是我一眼挑中的男主角，符合我對鳳準的一切幻想，沒有盛涵，我不開機。”

盛涵語調平板地道：“我好怕。”

軒轅紅珠轉向盛涵，雙手合十道：“你是對片酬不滿意嗎？我可以賣房賣車，錢的事都好商量。”

盛涵平靜地道：“我是對演戲不感興趣。”

軒轅紅珠嗤笑：“你找個別的借口，我說不定還會信，一個專業的演員對演戲不感興趣？騙誰啊？如果我哪天對寫小說不感興趣了，那一定是我不能呼吸了。”

盛涵不為所動：“你是你，我是我，不要以己度人。”

路飛馳的視線在盛涵和軒轅紅珠身上流連，最後定格在軒轅紅珠身上。

他蠢蠢欲動，想幫軒轅紅珠推盛涵一把，于是，他主動道：“等會兒我們有個大教室放電影《星海穿越》，你們要一起去看嗎？”

路飛馳記得，盛涵曾經在一個訪談裏說過，《星海穿越》是他最喜歡的一部電影，看多少次都不會膩。

盛涵果然點點頭。

軒轅紅珠也順水推舟地說要看。

盛涵走在學校的走廊裏，陽光正烈，照得他的襯衫白得發光。

軒轅紅珠着迷地盯着他的背影，道：“這簡直就是從我小說裏摳下來的鳳準，都說烈女怕纏郎，反過來肯定也一樣，我纏死他，一定要他演我的劇。”

路飛馳小聲道：“我支持你。”

路飛馳帶盛涵去的305是個有多媒體設備的階梯大教室，教室裏的窗簾都緊緊拉着，在盛涵等人踏進教室的一剎那，教室裏的燈光熄滅，室內驟然黯淡了下來，對面牆上跳出一行閃着微光的字：

那些不為人知的歲月，我曾和你一起走過。

緊接着是盛涵22歲時的一張照片，那是浮空和盛涵簽約當天放在微博上的照片，攝影師技術不算好，修片也很敷衍，好在盛涵顏值過硬，依然看得出青澀而又無一絲矯飾的美貌。

之後有盛涵參加活動、參加綜藝、參加訪談的照片，每一張照片都有文字說明，哪一年哪一天，盛涵當天什麽狀态，都細心地做了記錄。

有些照片連盛涵自己都忘了，卻被別人珍而重之地保存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播放還在繼續，前面都是圖片，現在播到了一段小視頻。

25歲的盛涵矜持而又驕傲地對主持人說：“我現在還沒有能稱得上是代表作的作品，但給我機會，等我到了三十歲，一定可以很有底氣地向您介紹，我的代表作是哪部作品。”

畫面再次切換，只是鏡頭裏的人不再是盛涵，而是路飛馳和楓林晚，他們兩個人裹得跟熊一樣，一邊哈氣一邊跺腳。

“現在是2018年12月31日，盛涵在這附近拍綜藝，我們已經等了五個小時了，希望能在跨年之前見到盛涵。”

“那就是最好的跨年禮物了。”

“盛涵，我們真的很喜歡你哦，希望你越來越好！”

再之後的視頻就很少了，基本上都是圖片，盛涵的造型越來越時尚，卻也變得越來越寡言內斂，殘酷的現實奪走了他眼裏的光。

然而，配圖的文字仍是那樣真誠可愛。

二十分鐘的PPT不知不覺播完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階梯教室突然燈光大亮，衆人都不由自主地擡手擋住眼睛。

盛涵眯着眼睛适應室內的光線，然而，還沒等他完全睜開眼睛，他就愣住了。

——只見偌大一個階梯教室，三面牆上貼滿了盛涵的照片，有寫真、有生活中的自拍、有活動照片，還有各種劇照，每一張照片下面都用可愛的幼圓體标注了日期和出處，每一張圖片的擺放都是精心設計。

這就像盛涵一路走來的時光畫展，過往種種，歷歷在目。

藏在角落裏的楓林晚走了出來，和路飛馳一起站在盛涵面前，她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盛涵，十分緊張，手指都被自己搓紅了，然而還是鼓起勇氣看着盛涵。

路飛馳也仰頭看着盛涵，就像三年前的那個跨年夜。

“盛涵，我們真的很喜歡你哦，希望你越來越好。”

盛涵眼裏有水光閃過，他怕失态，猛然仰高了頭，路飛馳和楓林晚只看到他的喉結數次滾動。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晌，盛涵的情緒終于平複了，楓林晚紅着臉激動道：“盛涵，我都不信我高數期末考試能及格，但我相信你一定會火的！一定、一定、一定會火的！”

路飛馳雙手合十，做了個祈求的動作：“盛涵，我願意三年不打游戲，換你大火！”

軒轅紅珠連忙插話：“而我的《四海升平》就是你大火的契機，相信我，我們一起締造奇跡！”

盛涵：“……”

盛涵看着面前的三張臉，眼裏終究漾起一抹笑意，他輕聲道：“謝謝。”

盛涵離開的時候，軒轅紅珠又想追上去，被路飛馳一把拉住，路飛馳小聲說：“讓他一個人呆一會兒。”

軒轅紅珠為難道：“可我明天就要飛陸河和編劇開會了。”

路飛馳保證：“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幫你的，每天一百遍在他耳邊念，讓他出演你的《四海升平》。”

軒轅紅珠道：“上道。”

晚上，軒轅紅珠非要請路飛馳吃飯，看到她的座駕，他總算有種“她是個富二代”的真實感了。

在車上，軒轅紅珠八卦地問路飛馳有沒有女朋友，路飛馳說沒有。

軒轅紅珠問：“那我可以追你嗎？”

路飛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啊、啊？！”

軒轅紅珠咯咯直笑：“我看到好看的、美好的男孩子，就心生喜悅，能追一下的話當然好啦。”

路飛馳無語：“盛涵不是更帥？”

軒轅紅珠道：“追不到。”

路飛馳：“……”

軒轅紅珠的語氣突然正經：“你和盛涵到底是什麽關系啊？我請他吃人均幾千的料理，他理都不理我，結果步行半小時跟你去吃二十塊的大學食堂。”

路飛馳聽得心裏美滋滋的：“粉絲和偶像的關系，非要再親近一點的話，勉強算朋友吧。”

軒轅紅珠疑惑道：“你看我像個傻子嗎？”

路飛馳：“……”

軒轅紅珠：“不像吧，所以我也不信呢。”

路飛馳：“……”

軒轅紅珠道：“盛涵是個很難接近的人，我就是再在他身邊繞半個月，他照樣無視我，好在今天誤打誤撞碰上了你，跟他的關系倒是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路飛馳轉頭看了一眼軒轅紅珠，張了張嘴，什麽話都沒說，又轉了回去，嘆了口氣。

軒轅紅珠幹脆道：“別這麽欲言又止的，有話直說。”

路飛馳慢吞吞地道：“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不知道盛涵想不想告訴你。”

軒轅紅珠道：“但是你想告訴我。”

路飛馳：“……”

不得不說，軒轅紅珠的直覺真準。

路飛馳斟酌片刻，道：“盛涵不答應出演你的《四海升平》，恐怕主要原因也不在于片酬或者劇本，而是他和他經紀人的關系。”

軒轅紅珠了然，道：“我一點都不意外，于偉才和他那個老板都是一路貨色，靠坑人發的家，他們早年四處簽人，走狗屎運簽了當時啥也不懂的祝紅，後來祝紅靠自己的能力拿了影後，發展越來越好，這才發現浮空除了拖後腿和騷操作，幹啥啥不行，她為了和浮空解約打了兩年官司，最後還是被浮空咬下好大一塊肉，浮空拿了這筆違約金，才搬去現在的辦公大樓的。”

“不過草臺班子就是搬進故宮，還是上不得臺面。”

“說實話，我當初一看盛涵是浮空的，心裏就打了個突，要不是覺得盛涵形象特別合适，演技也紮實，我是不會碰浮空的藝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