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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路飛馳一陣反胃。

他當然希望盛涵擁有更好的資源，拿到更好的角色，但絕不是以這種形式。

眼下的場面顯然是個局，盛涵不願意見于偉才，李豔就收了于偉才的好處，把盛涵騙到這裏來，甚至不惜充當于偉才的說客，讓盛涵接受于偉才的條件。

半個小時前，盛涵還和路飛馳說“傾家蕩産也要救她”，可她真的把盛涵當朋友嗎？

路飛馳皺着眉，像是生吞了只蒼蠅一樣惡心。

但他內心深處又覺得隐隐有些不對勁，網劇男主對盛涵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資源，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大費周章，以半脅迫的方式告知盛涵呢？

于偉才個子不高，但姿态倒是挺高的，高高擡起下巴，施舍般地看着盛涵：“你還拉黑我，真以為我找你就為了幾個小魚小蝦的通告啊？我告訴你，找你的這部網劇投資超過三千萬，給你十萬一集的片酬，再加上後續宣發，對你這種查無此人的小演員，簡直就是當頭砸下一塊大餡餅，不叼住的是傻子！”

盛涵往前走了兩步，于偉才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驚慌失措地喊道：“你要幹什麽？！”

盛涵輕蔑地道：“放心，不打你。”

圍觀的路飛馳嘴巴張成了“O”字型。

盛涵又往前兩步，距離于偉才只有一臂之遙，于偉才礙于面子，沒有後退，但看得出來，他十分緊張，似乎随時準備逃走。

盛涵居高臨下地看着于偉才，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再也不會忍耐你，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想封殺就封殺，想雪藏就雪藏，我無所謂，因為我不幹了，從今往後，娛樂圈的一切與我無關，于偉才，你是不是耳朵塞了屎，聽不懂人話？”

路飛馳的眼睛也瞪成了“O”字型。

原來盛涵還會說髒話，他為什麽覺得盛涵說髒話也好帥。

“你是什麽樣的垃圾你以為我不知道？這要是個好資源，你會舔着臉巴巴地送上門來給我？哦不，以你于偉才的能力，拉得到什麽好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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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涵俯身，在于偉才耳邊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音量，輕聲道：“要我說，你也入錯了行，于偉才，你該去當個皮條客。”

于偉才的面色陣青陣紅，但他是個“聰明人”，臉皮這等小事最多讓他尴尬一時，很快，他又恢複了欠揍的高傲模樣。

“哼！你以為我想把這麽好的資源給你嗎？你也配？你知道軒轅紅珠嗎？”

盛涵沒有搭理他。

路飛馳默默在心裏吐槽：現在還有人叫軒轅紅珠這麽中二的名字？

于偉才只能自問自答：“你不知道軒轅紅珠，但你應該聽說過林珠珠，軒轅紅珠是她的筆名，她是富商林賢的獨生女，也是好幾部網劇的制片人，這次的網劇就是她投資的。”

盛涵果斷地道：“那就更不靠譜了，她投資的劇哪次不是撲得連個水花都沒有。”

于偉才：“但她有錢！只要給錢，你管她劇火不火？她的劇不火，難道你就火了？盛涵，人貴在自知之明，她找你做男主，是你們家祖墳上冒青煙！要不是她看上了你的顏，你以為我願意熱臉貼你的冷屁股？盛涵，我們是有一些過節，但接下這部劇對你對我對李豔都好，你又何必為了一時意氣而誤了自己的前程？”

“盛涵，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機不可失。”

盛涵輕飄飄地“呵”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路飛馳跟在他屁股後面一溜小跑，像他的一根小尾巴。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天橋底下，又見到了那個乞丐，路飛馳咧嘴，熱情地跟那乞丐揮手，“好久不見！”

盛涵走到那乞丐旁邊一屁股坐下，路飛馳一溜煙跑去燒烤店買來了串串和啤酒，三人在路邊就着夜風吃喝起來。

今夜有星而無月，路燈溫暖，夜風和煦，這天然風光是最好的下酒菜。

路飛馳轉頭看着盛涵完美的側臉，憋了一路的話一不小心就溜了出來：“盛涵，你要退圈嗎？”

盛涵點點頭：“嗯。”

路飛馳追問：“為什麽？”

盛涵仰頭伸了個懶腰，道：“你還記得李豔在醫院裏說的那些話嗎？”

路飛馳點點頭。

盛涵扭頭看着路飛馳的眼睛，道：“那也是我的處境。”

路飛馳一時無言。

盛涵好似已經完全不在意了，語氣淡淡的，“不過我本來應該堅持到三十歲生日，不會這麽早退圈的，現在想想，結果都是一樣，再堅持也不過多受罪而已。”

路飛馳追問：“是因為于偉才嗎？”

盛涵不置可否：“跟他有關，但他只是個導火索，我早就厭倦了這個圈子。”

路飛馳小心翼翼地道：“那這個網劇男主，你不打算接嗎？”

盛涵點點頭。

路飛馳沒有說話，但他的眉眼都耷拉下來，分明是個失望的模樣。

盛涵好笑道：“你希望我接？”

路飛馳誠實地道：“我喜歡看你演戲，你的《冤假錯案》剛上線的時候，我特意挑了個沒事的周末，焚香沐浴，買了最喜歡吃的零食，蹲在電腦面前，一口氣刷完了，然後再刷你的單人cut，這對我來說，就像吃一頓大餐一樣，是個莫大的享受。”

盛涵無語：“《冤假錯案》我就演個男四還是男五吧？”

路飛馳：“那有什麽辦法，你又沒演過男主。”

盛涵：“……”

路飛馳控訴地看着盛涵：“你知道跳過男主找你的戲份有多難嗎？”

盛涵：“……”

盛涵五指用力，捏扁了啤酒罐。

路飛馳挪了挪屁股，默默地離遠了些。

盛涵啼笑皆非：“你擔心我揍你？”

路飛馳頭搖成了撥浪鼓，腦海裏卻跳出了于偉才面對盛涵時畏懼的表情。那一幕對他的沖擊太大了，他第一次知道，盛涵竟然也會打架，他想象不到盛涵面目猙獰地打架的樣子。

盛涵突然擡手襲向路飛馳的側臉，路飛馳下意識地偏頭，用力閉上了眼睛，卻只感覺右邊臉頰微微一涼，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盛涵的食指指腹沾了個油點。

盛涵揶揄道：“烤串上的油擦到你臉上了。”

路飛馳的臉頓時紅成了猴屁股。

盛涵突然說：“我這個人其實很能忍，混娛樂圈的都很能忍，在我成年以後，我只打過一次架，就是和于偉才，看着平時對自己吆五喝六的人跪地求饒，那種感覺真的很好，也很可怕，那一次，我把于偉才打進了醫院——但我真的不是一個暴力的人。”

路飛馳：“……”

盛涵自己都笑了起來：“沒想到，這件事還有聽起來這麽具有喜劇效果的一天。”

乞丐吃得一肚子油水，如今終于空出嘴來，扒拉了兩下胡子，随口道：“你這娃兒，年紀不大，經的事兒倒不少，估計苦頭也沒少吃，長這麽俊真是白長了。”

路飛馳深以為然：“是啊。”

乞丐扭頭瞪了一眼路飛馳，道：“你知道暴力的人是什麽樣嗎，暴力的人其實本質比誰都懦弱，只會挑弱小的、沒有還手能力的人下手，這樣的人一碰到我老乞丐就原形畢露，但小盛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欺負弱小，如果他真的忍不住動了手，那被揍的那個人一定該下拔舌地獄。”

路飛馳認真地點點頭：“有道理。”

盛涵輕笑：“你們知道什麽。”

路飛馳自以為了解盛涵，其實還沒有老乞丐看得清楚。

他有些失落，也有些愧疚，盛涵倒是不以為意，把他送到校門口以後才回家。

到了604門口，看到熟悉的身影，盛涵放慢了腳步，輕聲喊道：“爸。”

男人轉過身，只見他五官不怒自威，擡頭紋和法令紋都很深刻，生就一副小學班主任的嚴肅面相，他一看到盛涵，眉頭就皺了起來：“就讓我在門口這麽站着？”

盛涵拿鑰匙開門，把盛國明請進去，盛國明屁股還沒挨到凳子就開始訓話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在租房子，像話嗎，你媽還和我說娛樂圈收入高，盛涵我問問你，你賺的錢有在工地搬磚的苦力多嗎？”

“沒車沒房沒個正經工作，有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你？還是說你打算啃老，我醜話說在前面，你結婚，我一分錢都不會貼。”

“除非你別做什麽勞什子的藝人了，跟我回老家找份正經工作，我和你媽別的能力沒有，給你找個體面工作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和你媽就你這一個兒子，只要你別再做這下九流的勾當，我們能幫你的都會幫一把。”

盛涵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無聲送客：“不用了，您請回吧。”

盛國明臉色漲紅，勃然大怒：“你就是用這種态度對待你父親的？千裏迢迢來看你，連口茶都沒喝上，你就要趕我走？”

盛涵平靜地說：“是的。”

盛國明盛怒之下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盛涵偏過頭去，盛國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拳頭握了起來，頓時更火大了：“怎麽，還想打我？！”

盛涵突然擡頭，直直地看着盛國明的眼睛，道：“我不可能打您，永遠不可能，因為您是我的父親，也只因為您是我的父親。”

盛國明：“你什麽意思？”

盛涵笑了，道：“意思就是，您除了父親這個身份以外，并沒有什麽是值得我尊重的。”

“啪——！”

盛國明揚手又是一耳光。

這一次，不用盛涵說一個字，盛國明就甩袖離開。

盛涵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口，嘲諷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