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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便利店裏，路飛馳如坐針氈，他一會兒摸摸頭發，一會兒摸摸手機，不由自主地把手機掀開一個角，又迅速放下。

楓林晚善解人意地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路飛馳大喜過望：“好吧！”

回學校的路上，路飛馳和盛涵微信聊天。

飛飛飛馳：「當然不是！她是我學姐。」

盛涵：「明天晚上有空嗎？」

飛飛飛馳：「有空，明晚不用家教。」

盛涵：「帶你去個地方，明晚六點半，到你校門口等你。」

飛飛飛馳：「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我們第七食堂的牛肉香鍋特別好吃！」

楓林晚實在沒忍住，往路飛馳的手機屏幕看了一眼，路飛馳條件反射地捂住屏幕，心髒差點從嘴裏跳出來。

楓林晚好奇道：“初戀？”

路飛馳有口難言：“真的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楓林晚：“但你的表情不是這麽說的，你左臉寫着‘我在說謊’，右臉寫着‘我很心虛’。”

路飛馳：“……”

楓林晚打了個哈欠，道：“大學生談戀愛不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麽，就算你喜歡男生，也沒多麽稀奇，現在男生和男生也可以領結婚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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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飛馳：“……”

他心虛跟“談戀愛”可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是因為他私下聯系盛涵。

他和楓林晚同為粉絲，本該屬于同一陣營，盛涵是他們共同仰望的一顆星星，但他私下裏卻和盛涵有了許多交集，這讓他感覺像是背叛了楓林晚。

回到學校以後，路飛馳從時光碎片買了四杯奶茶，讓楓林晚帶回宿舍和舍友分分。

楓林晚有些意外：“那我就不客氣啦！”

路飛馳認真地道：“對我來說，學姐早就是很重要的朋友，有件事我該告訴學姐，但我暫時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過段時間我一定向學姐坦白。”

楓林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會是想向我表白吧？”

路飛馳：“……”

路飛馳無奈道：“不會，我不是告訴過學姐，我喜歡男生麽。”

楓林晚如釋重負：“我就說呢，只要不是跟我表白，或者跟我男朋友表白，都是小事。”

路飛馳忍俊不禁：“學姐什麽時候有的男朋友？”

楓林晚幹脆道：“沒有，所以沒有什麽能破壞我們堅固的友情。”

路飛馳：“……”

雖然楓林晚有些不着四六，但她這番話讓路飛馳心裏輕松許多。

隔天傍晚，他像做賊似的揣着學生卡輕手輕腳遛出宿舍，誰知道剛走到樓梯口就碰到了周嘉文，周嘉文熱情地請路飛馳吃烤肉。

路飛馳慢吞吞地道：“我今天好像不太想吃烤肉，你去找姚遠和潘飛鴻吧。”

周嘉文：“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和你吃飯，不想吃烤肉，那吃牛排？

路飛馳：“好像也不怎麽想吃牛排。”

周嘉文：“那石鍋拌飯？”

路飛馳：“……”

路飛馳急着去見盛涵，可又不想跟周嘉文說他已經有約了，不然周嘉文一定要問東問西。

正好在這時，隔壁宿舍的林子毅過來了，一伸手撘住周嘉文的肩膀：“今晚跟市場營銷的女生聯誼，你們去嗎？”

周嘉文眼神一亮：“他們班吳秋月很漂亮，和美女聯誼，我當然去啊。”

路飛馳心說“說好的再也不談戀愛呢”，嘴上說：“那你們趕快去準備準備吧。”

周嘉文幾步奔回宿舍，路飛馳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沐浴梳妝去了。

六點不到，路飛馳在學校北門門口接到了盛涵，第七食堂在北校區，通過一個天橋和路飛馳所在的南校區連通。

路飛馳很容易在南校區碰到熟人，但在北校區，他就沒有這種顧慮了。

“我們計院在南校區，一般上課也都在南校區，大一選高數課的時候，我臉黑，選到了北校區，每周三上午前兩節課在南校區，後兩節課在北校區，中間就十分鐘，每次都要奪命狂奔才能勉強不遲到。”

“不過也因為選課選到了北校區，我才發現第七食堂很好吃，比我們南校區的食堂好吃太多了，尤其是牛肉香鍋，真是絕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啰嗦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話太少了？”

“不會。”

“我也不會。”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第七食堂，正是飯點，食堂裏人很多，路飛馳和盛涵等了半小時才等來他們的大份牛肉香鍋。

牛肉香鍋是醬香微辣口味的，裏面牛肉的分量很足，又搭配着各色素菜，紅的幹辣椒，綠的香菜，白的冬瓜魚丸，可謂色香味俱全。

盛涵挾了一筷子牛肉，路飛馳屏住呼吸看他吃進嘴裏，像個等待成績單的小學生。

盛涵吃相優雅，一塊牛肉吃下去才開口說道：“再讓我等半小時，也值了。”

路飛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就好。”

盛涵并沒有說客套話，他吃了大半份香鍋，又吃了兩碗米飯，最後默默地盯着打飯窗口的可樂，路飛馳立刻跑過去給他買了一瓶。

眼看着可樂轉眼就剩半瓶，路飛馳有些擔憂，藝人的飲食可以這樣随便嗎？

可他怕盛涵覺得他小氣，又把疑問咽進了肚子。

盛涵吃飽喝足，一雙長腿委屈地曲在矮小的食堂餐桌下，他眯眼看着窗外漸暗的天色，不遠處的小籃球場有人在打籃球。

而他對面的路飛馳正把飯卡上貼歪了的卡貼撕下來，再貼回去，神情十分認真，如此這般重複了三次，卡貼終于整齊了，路飛馳滿意地擡頭，盛涵立刻移開視線。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打車去嗎？”

“離這兒很近，我們走過去吧，正好消消食。”

離這兒很近？

是要去哪兒？

盛涵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好像就是他們要去見的人，盛涵說：“我和朋友一起吃了個飯，會晚半個小時到。”

“他也會一起來，不方便嗎？”

“我和他在一起，不好撇下他一個人，那我今天就不來了吧。”

“行，那我們馬上到。”

挂了電話以後，盛涵皺眉沉思，仿佛有什麽心事。

路飛馳問道：“怎麽了？”

盛涵喃喃自語：“她為什麽一定要我現在過去。”

路飛馳沒想到盛涵帶他來的地方竟是醫院，他擡頭看着“星城大學附屬第二醫院”幾個大字，心裏不安到了極點。

他忐忑地拽住盛涵的袖管，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生病了嗎？”

所以才會莫名其妙地那麽缺錢？

盛涵搖搖頭，道：“不是，是我朋……”

他話音未落，路飛馳就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脯，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

盛涵：“……”

路飛馳懊惱地揉亂頭發，解釋道：“不是說你朋友生病就沒關系的意思，任何人生病都是一件遺憾的事，對不起。”

盛涵沒說話，他仰頭看着醫院的燈牌，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生病的人其實也不是我朋友，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如今走投無路，我傾家蕩産也要救她，跟你借的錢也是用于她的醫療費，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向你說明。”

路飛馳：“說明什麽？說明我眼光好，粉了個有情有義的偶像？”

盛涵嘴角牽起，眼裏漫上一絲自我嘲諷的意味：“确實有人有情有義，但那個人不是我。”

盛涵的情緒一閃而逝，很快恢複如常，道：“我們上去看看她吧。”

推開病房門，路飛馳看到三人間病房裏只有中間那張床上有個漂亮女人，她床邊坐着個有些眼熟的微胖男人，正是路飛馳曾在604門外看到過的給他發煙的男人。

也是路飛馳在新聞裏看到的，捧着自己藝人靈位的“有情有義”的經紀人。

他是盛涵的經紀人于偉才。

盛涵的臉色猛地一變，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李豔，李豔慌亂地移開眼神，不敢看盛涵，嗫嚅道：“對不起，于哥有急事要找你，又聯系不上你，我想着不能耽誤事兒，就……”

盛涵淡淡道：“我不怪你。”

于偉才笑笑，拍了拍李豔的肩膀，道：“他當然不該怪你，還要謝謝你呢，你看你把他叫過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角色，他也能獲得求之不得的機會，豈不是兩全其美？他要是像你一樣懂事，早就混出頭了，何必被這區區幾十萬的手術費難住？”

他看着李豔，話卻分明是說給盛涵聽的：“尊嚴和情義能值幾個錢，現在是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誰有錢、誰有地位，誰就是老大，在娛樂圈這麽多年還看不清這一點，簡直愚不可及，還好，你是個聰明人。”

李豔被他一番誇獎，誇得深深地低下了頭。

盛涵看都不看于偉才，只跟李豔說：“還有什麽事嗎？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豔咬住唇，下意識地叫住盛涵：“等等！”

盛涵停住了腳步。

李豔更用力地咬住唇，羞恥心幾乎讓她的嘴唇滴血，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揪着床單，用力到指骨發白。

“有個網劇找我做女二！”

“我跑龍套跑了八年，最好的一個角色也就是一部網絡電影的女三，而且到現在都沒把我的片酬付清，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就像菜市場裏的下等白菜，就算被人用最低廉的價格挑走，還要罵一句又破又爛。”

“我今年三十二了，自從過了三十歲生日，我每天都在煎熬猶豫，要不要繼續堅持下去，我年紀已經不小了，比不上滿臉膠原蛋白的妹妹，來找我的角色越來越少，要是早早退圈學門手藝，至少将來還有一技傍身能夠糊口，可我的夢想是當個女演員，要吃飽還是要追夢，我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痛苦地搖擺。”

“終于，我等到了這個機會，一個網絡劇的女二，成名演員根本看不上，但它可能是我最後一個機會。”

李豔眼眶通紅，裏面有淚珠搖搖欲墜。

盛涵不為所動，他甚至沒有回頭，平靜地道：“那我恭喜你。”

李豔擡手抹去眼淚，寬大的病服後縮，露出她蒼白瘦削的手腕，她說：“可是于哥說，你答應做男主，我才能拿到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