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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田德耀不像盛涵那樣有優越的外形, 他的外形就決定了他戲路很窄。

他光頭，滿臉橫肉，稍微動一動臉部肌肉就一臉兇相，非常适合演那種窮兇極惡的大壞蛋。

田德耀最經典的角色就是《關西客棧》裏用人肉做包子餡的掌櫃, 他舉着砍刀陰笑的畫面, 路飛馳至今想來都覺得心頭發毛。

《關西客棧》之後有一段時間，田德耀的發展很好, 來找他的本子很多, 都是重要配角, 他也接了很多戲。

然而, 天不遂人願，正在他事業上升期的時候, 他老婆出了車禍，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陷入了昏迷, 醫院幾次下達病危通知書，田德耀給醫生下跪痛哭流涕, 求醫生救他老婆, 只要能救活她，花多少錢他都願意。

後來，人倒是救活了，可也癱瘓了，智商倒退到了幼兒水平, 不認識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田德耀推了大部分工作, 又請了個護工, 才能勉強應付。

在這期間, 田德耀因為推掉工作賠了不少違約金，業內也知道他沒空接戲，找他的本子就越來越少。

田德耀心想，工作和老婆非要抓一頭的話，他選擇抓老婆。

可惜，老婆也沒抓住。

三年後，他老婆還是因心肺感染而離世，田德耀大受打擊，就此病倒，他為了給老婆治病，錢袋子已經快掏空了，自己再一病，生活更加窮困潦倒。

這時候，是他給老婆請的護工陳沐站了出來。

原來陳沐見他對癱瘓在床的老婆不離不棄，早就被他的情義打動，心生愛慕。

田德耀根本沒這心思，也覺得兩人差距過大，不想拖累陳沐，一直沒有答應。

但陳沐是山裏出來的姑娘，她沒文憑，沒錢，沒見識，獨獨不缺吃苦耐勞的心和堅韌不拔的毅力。

她認定了田德耀，任憑外面流言萬千，哪怕田德耀趕她罵她，她仍是默不吭聲地照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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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這個男人好的一面，也見過這個男人壞的一面，她全盤接收。

後來，田德耀的身體慢慢恢複，也漸漸從老婆去世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身上還剩最後幾千塊錢，瞞着陳沐給她報了個成人自考培訓班。

陳沐買菜回家，看到茶幾上的培訓班課表，當場嚎啕大哭。

——學歷低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她最大的夢想就是通過成人自考，田德耀生病之前她就打算備考，為了照顧他才耽擱下來，沒想到他其實一直都知道。

田德耀和陳沐辦喜宴的那一天，有人撞見田德耀躲在房裏痛哭，陳沐做了個“噓——”的手勢，輕悄悄地拉走了那人。

她知道，那是田德耀在心裏向去世的妻子做最後的告別。

他們一個是中年喪偶的落魄演員，一個是無依無靠的貧苦孤女，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相依為命，親朋好友中幾乎沒有人說閑話。

他們婚後兩個月不到，田德耀家的老宅突然拆遷，田德耀一夜暴富，他不知道要用這筆錢幹什麽，幹脆租了親戚家的院子開了個餐館。

剛開始是夫妻檔，但田德耀手藝很好，口碑做出來以後餐館越做越紅火，陳沐也成了不差錢的老板娘。

現在他們夫妻倆過得也挺好的。

路飛馳的關注點跑偏了，他好奇地問：“後來她成人自考考過了沒有。”

“沒有。”

陳沐端着一盤紅燒魚走過來，一邊把盤子擺到桌上，一邊解釋道：“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底子又差，考不過才是正常的。”

路飛馳遺憾地長嘆了口氣。

大概他太真情實感了，陳沐看了他一眼，好笑地道：“也沒什麽可惜的，成人自考證書對我來說本來就沒什麽實際用處，我當初想參加成人自考，也不過就是想為迷茫的人生找一個方向罷了，現在有了想做的事能做的事，根本想不起成人自考了。”

路飛馳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現在的陳沐就像一只破繭而出的蝶，美麗而沉靜，任誰也想不到她十年前曾是個怯懦敏感的貧苦孤女。

陳沐親自為他們上菜，肉沫豆腐，紅燒魚，東坡肉，芹菜炒菱角等等一道接一道地端上桌，都是家常菜，卻異常勾人食欲。

陳沐解釋道：“耀哥也會做複雜一些的菜，但他最拿手的都是家常菜，這次為了招待你們，他可算把看家本領都使出來了，你們嘗嘗味道。”

路飛馳和路鹿整齊劃一地拿起筷子，又整齊劃一地把筷子伸向紅燒魚，兄妹二人連頭帶尾把一條紅燒魚啃得幹幹淨淨。

路鹿滿足地眯起眼睛道：“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紅燒魚。”

兄妹倆埋頭吃得歡快，盛涵也難得吃了些菜。

陳沐捧來了她自釀的梅子酒，路飛馳向她讨了一杯，喝得直眯眼睛。

陳沐突然拿來個空杯子，倒了滿滿一杯梅子酒，雙手捧着酒杯正式地敬了盛涵一杯酒，盛涵要起身，她壓着盛涵的肩讓他坐下，仰頭把杯裏的梅子酒一飲而盡。

她喝得急，酒意上湧，兩頰變得嫣紅起來，眼神仍是清明的，她鄭重其事地道：“小盛，我知道你演了個網絡劇的男主，你年輕，又帥，這只是個開始，将來一定前途無量，我想拜托你，将來要是碰到合适的角色，能把耀叔推薦給導演，片酬高低都無所謂，只要給他一個機會，我感激不盡。”

盛涵扶她坐下，誠懇地道：“您不必如此，但凡有機會有能力，我一定會幫這個忙。”

陳沐平時不喝酒，一杯下肚，不由得暈頭轉向，她扶着額頭苦笑道：“我不是道德綁架你，你別誤會，只是希望你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多多引薦耀哥，已經有一年多沒人找他拍戲了，他當着餐館老板，看上去也挺賺錢，別人都說他日子過得挺好的，只有我知道，他并沒有真正開心，他經常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反複重看《關西客棧》，仇掌櫃出場的時候，他就在電視機前面跟着一起演，他喜歡演戲，這是其他任何事都無法代替的。”

盛涵點點頭，道：“我也是個演員，我知道這種感覺，您放心，我會上心的。”

陳沐這才放下心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道：“那我真是太感謝了。”

菜上完了之後，田德耀也來和他們一起吃飯，陳沐對方才的事情絕口不提，他們夫妻二人言笑晏晏，羨煞旁人。

回去的路上，路鹿突然說：“我将來也要找個胖子做老公。”

路飛馳大驚：“這是為什麽？！”

路鹿道：“你看剛才那個胖大叔多好，能演戲，會做飯，還疼老婆，找個這樣的老公多幸福。”

路飛馳：“……”

盛涵忍俊不禁：“你們兄妹倆還真會抓重點。”

盛涵直接把兄妹倆帶回了604。

“卧室給路鹿住，路飛馳，你回學校還是睡沙發随便你，睡沙發的話櫃子裏還有一床被子，冰箱裏有奶和果汁，明天我再買點零食帶過來。”

“那你呢，你睡哪兒？”

“這附近有酒店，我開個房間就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倆先休息吧。”

盛涵怕路鹿不自在，只呆了幾分鐘就轉身走了。

路飛馳沖路鹿扔下一句“我很快就回來”，随即飛快地跑了出去。

路飛馳身輕如燕地“飛”下樓梯，終于在樓下攔住了盛涵，他拽住盛涵的手腕，氣喘籲籲地道：“盛涵，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盛涵不答反問：“當初我們還不太熟，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為什麽借錢給我？”

路飛馳理直氣壯地道：“因為我粉你啊！那你呢，總不能也粉我吧？”

盛涵不說話，一雙深邃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路飛馳，仿佛想将路飛馳的靈魂看穿，路飛馳在這樣的對視中敗下陣來，眼神游移，語氣也弱了不少。

他的手背不自覺地摩擦褲縫，“那什麽，今天你看到耀叔夫妻那麽恩愛，你就不羨慕嗎？”

盛涵道：“羨慕。”

路飛馳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問道：“那你就不想談戀愛嗎？”

盛涵道：“不想。”

路飛馳：“……”

盛涵道：“我想結婚。”

路飛馳：“……”

路飛馳震驚地看着盛涵，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你都沒有對象，竟然想結婚，你想和誰結婚啊？”

盛涵移開視線，看向深深夜幕，聲音也變得悠遠起來：“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談無謂的戀愛了，雙方出于短暫的吸引飛快在一起，在一起以後又發現這裏那裏不合适，又迅速分開，尋找下一個對象，我不想談這樣的戀愛，如果非要談戀愛，我只能接受彼此非君不可、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

路飛馳沒想到自己的撩撥換來了這樣一番話，有些反應不過來，懵懵懂懂地看着盛涵。

盛涵轉過臉來笑着看着他：“那你呢，你想要什麽樣的戀愛？”

路飛馳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想過。”

盛涵笑意加深，眼角眉梢流露出若有若無的情意，讓路飛馳覺得他好似在有意勾引他，盛涵上前一步，路飛馳下意識地後退，盛涵彎腰，在他耳邊輕聲道：“沒想清楚之前不要撩我，我愛一個人的樣子會讓你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第一更，今晚有第二更，第三更在深夜或者明天上午，如果明天才能更的話，晚上的正常更新還是不會少，安排得明明白白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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